第119章 卷甲入長安

  第119章 卷甲入長安

  永和六年,三月初五。

  霸水向著渭河北流,不斷翻動著歡快的水花,一架浮橋長臥於水波之上,僅一夜的時間,在上千名兵丁、民夫的努力下,一條過河通道便重新建立。

  耀目的朝陽下,苟軍將土,雄起起、氣昂昂地順著浮橋,過河而去。在將士、牲畜、車輛的踩踏碾壓下,橋面不住晃動,看得人心懸不已。

  而帶動的蕩漾的波紋,就仿似是此次苟氏集團於天下大局掀起的波瀾。

  不遠處,苟政策馬,臨水而立,默默地注視著將士過河,檢閱著即將成就他一番大事業的軍隊。心態再是沉穩,此時此刻,也不禁生出一種澎湃之感,一種天下大可去得的自信。

  雖然經過成倍擴充後的苟軍,戰鬥素質是有下降的,軍事紀律的下滑更是明顯,很多部營幢隊都還處在磨合期,但在連番大勝的刺激下,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而抵近長安的苟軍,也毫無疑問,一躍成為當前秦雍地區,最強橫的一股勢力。要知道,他這三萬多人,可不是三萬多「眾」,戰鬥人員的比例極高,可不是關西各郡那些號稱「擁眾數萬」的夷夏豪強勢力能夠比擬的。

  就是占據涼州的張氏,在當下,讓他們一下子拿出三萬多戰卒,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就可想而知,當前的苟軍聲勢之強了。

  當此之時,遠的不提,至少在三輔郡縣,大量豪強士民,正密切關注著苟政的進兵。一旦長安易主,關西局勢必將進入下一輪變動期,很難說清未來究竟走向何方,但對身處局中的人來說,總是有值得投注的理由了。

  比起沉容如常的苟政,二兄苟雄在旁,則顯得要激動多了。捲起手中馬鞭,

  遙指渡河將土,感慨道:「元直,一年以前,我是決計想像不到,我苟氏,竟能有如此聲勢!先輩們黃泉有知,亦可目了,你我兄弟,總算沒有辜負大兄所託.::

  》」

  苟雄眼神中煥發著異彩,面上更是動容,苟政也收起了那一臉嚴肅的表情,

  扭頭看著他,微微動情道:「二兄且看著吧,眼下的成績,還遠遠不夠!眼前的霸水,就是我苟氏的龍門,越過之後,就是騰飛九天,我苟氏將有更輝煌的未來!」

  「那是必然!」這該是頭一次,對苟政的見解與暢想,苟雄不假思索,毫無保留地選擇相信。

  而從苟雄那篤信的表情,也可知,當走到霸上時,苟政在苟氏集團中的威信已徹底建立並鞏固起來,不是那些元從部曲、驕兵悍將所能對抗。

  在窮盡一年的辛苦建設與改造後,苟軍,這個新近崛起的軍政集團,終於在意識與利益上,勉強與苟政趨於一致。而這,是苟政在接下來立足長安,攻略關西,最堅實可靠的依仗。

  激動之餘,苟雄又不免歉然地表示道:「陰兩次戰事,雖大獲全勝,然悉其緣由及過程,其中險峻,仍覺後怕。如今要緊戰鬥,我卻不在,實在於心不安!

  當初,我與大兄常說你籌謀過度謹慎,卻不曾想你也有如此銳意果斷、奇兵行險的時候。我是既驚訝,又驚喜,又驚怕....:

  見苟雄這情緒複雜的表述,苟政輕輕地笑了:「二兄,軍爭本是死中求生之事,其中伴隨著的各種風險,我豈能不知?

  我只不過,不喜歡毫無目標,毫無準備,毫無保障的冒險罷了。如論行險,

  去歲強渡大河、汾水相持時,比之今日,難道就穩妥無虞嗎?」

  苟政此言,讓苟雄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思吟少許,略帶悵然地道:「若大兄當初肯聽你言,也不至於一一」

  苟雄之言,只說了一半,便沉寂下去。苟政似乎也不以為意,輒而鄭重地沖苟雄道:「二兄也不需愁功業,雖然此前反覆強調目標長安,眾將士也隨我踐行此志,赴湯蹈火向西,但我心中清楚地明白一件事,拿下長安,只是第一步。

  再之後,如何立足,如何撫定四方,如何討滅不臣,如何抗拒來犯之敵......則遠比攻克一座長安城,複雜、困難。

  屆時,二兄難道還怕無用武之地嗎?」

  聽苟政這麼說,苟雄心中也油然而生一種緊迫感,注意到自家三弟那沈重嚴肅的面龐,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拿不下長安也就罷了,一旦拿下,誰敢來搶,唯力戰耳!」

  苟雄一臉嚴重地表態,苟政嘴角又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手往西指,允諾道:「攻克長安之後,我自當坐鎮城池,統籌協調,這征討四方,摧陷郡縣之事,還需二兄出馬!」

  對此,苟雄「啪」的一聲抱拳:「敢不盡力?」

  辰時出發,到午後,長安已然遙遙在望,一路上,沒有遭遇任何的抵抗,長安那邊甚至沒有派出一兵一卒前來騷擾遲滯,苟政事前做的一系列軍事安排,也基本白費了心思。

  相反,從踏上霸水以西的土地後,有好幾家的京兆郡望前來搞軍,甚至於,

  不乏舉眾投靠的豪右、流民、賊匪,零零總總,又讓苟政收穫了數千丁壯。

  及至長安以東十里,苟政軍眾,已逾四萬,聲勢浩蕩,氣沖霄漢。暫駐休整之際,探騎營朱晃來報,已刺得長安底細,情況十分樂觀。

  簡單地講,在廣發文,大肆武裝,表現出一副「誓與苟賊死戰」的決心之後,杜洪又很快泄了氣。一是三輔豪傑察其窘境,根本沒有搭理他的,更別提號令了;

  二則因為苟軍的強大聲勢,源源不斷地傳至長安,而長安的情況卻日益沮,軍心、民心,異常混亂。

  當苟政正式從霸上向長安進兵時,杜洪也很果斷地認慫,與張氏兄弟,率領上萬僚屬、軍民,急急忙忙,舍長安而走,棄城西逃1

  值得注意一點的是,杜洪之弟杜郁,力勸兄長無果之後,選擇率領一部分杜氏部曲及魔下兵眾兩千餘人,脫離杜洪,

  而朱晃探得的情況是,杜郁也沒有選擇留在長安,而是率領部下出城向東,

  朝苟軍而來.....

  得知其情,苟軍的將領們自是大喜,紛紛進言,勸其速速進兵,破杜郁,入長安!不過,這個時候的苟政,注意力已然從長安城那邊轉移了,視野首先投入到杜氏兄弟身上。

  杜洪自不必多言,這等喪膽敗家之徒,遣勁旅擊之。苟政集中起三千騎卒,

  交由丁良、弓蚝率領,向西追殲,絕不能放其輕易走脫,

  至於杜郁,苟政則暫時按兵不動,觀察等待其具體動向,而苟政等來的,當然是好消息:杜郁,果真是來投降的?

  苟軍營地中,穿過一片刀兵陣,盡去甲刃的杜郁,獨身而來,面對一個個如狼似虎的苟政親兵,顯得很從容。別的不提,僅憑這份膽氣,就足以讓苟政另眼相看。

  而見到苟政時,杜郁沒有一丁點拿捏,徑直拜倒:「罪將杜郁,參見明公!」

  眾星捧月之中,苟政審視了杜郁兩眼,微微一笑,道:「你就是杜郁?杜賊之弟?膽子可著實不小,杜賊都逃了,你這個賊弟,卻敢只身前來....

  對此,杜郁苦笑道:「即便逃亡,又如何能逃得過明公精兵鐵騎追殺?與其他日為明公所俘,不若今日,主動前來,聽候發落!」

  苟政眉毛微挑:「果然不凡!難怪能在前些時日,害我那般多將士性命!」

  杜郁聞言面色稍變,抬眼迎著苟政那冷冽的目光,鄭重抱拳道:「罪將前者,不識大體,不知明公之威德,因而悍然犯之。

  今已幡然悔悟,卸甲來降,如蒙明公不棄,願為效勞,若明公欲治罪,亦無話說,但憑區處.::::

  元見其表態,苟政也沒有再端著,而是哈哈大笑,親自上前扶起杜郁,

  道:「我得長安固喜,更喜得杜德茂...

  》

  連杜郁都帶頭投降了,那麼苟政入主長安的道路上,連最後一塊稱得上絆腳石的阻礙都沒有了。

  隨著命令的層層下達,數萬苟軍,再度起行,士氣高昂地向長安城開去。隨著長安城垣的輪廓出現在眼帘,苟政的內心,若說毫無波瀾,那是不可能的。

  途中,苟政忽然問隨侍在側的楊間道:「漢高皇帝入咸陽時,曾與關中父老有三約,你可記得?」

  聞問,楊閭甚是訝異,但迅速答道:「回主公,約法有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者抵罪。

  苟政嘴角微微翹起一道弧度,吩咐道:「既如此,我亦當效此三約!」

  到傍晚時分,一場不算壯觀,但足有嚴肅的儀式過後,在數千京兆士民的見證下,長安城迎來了他新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