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胡酋也敢使計
「到了長安,敵軍兵臨城下,屆時又當如何抵禦?』」張先方道出想法,杜郁便質問道。
顯然,陰一戰,張先是被打怕了,苟軍的戰鬥力有些超乎其認知,志氣全消,只知退敗。他所說的退守長安,堅壁禦敵,只是一個繼續撤退的理由罷了,
哪怕只能多爭取三兩日的時間。
而杜郁對此,自然難以認同,除卻看透了張先的虛實之外,對於當前的形勢,杜郁同樣有較為清晰的認識。簡而言之,他們沒有後退的餘地,如果想要擊退來犯之苟軍的話。
苟軍破關而入,侵略三輔,已經讓關中震動,若讓其兵臨長安,那可就真的覆水難收了。那些依附長安的關西豪傑,本就是牆頭草,杜洪並沒有實際約束,
讓他們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極難。
一旦長安被攻,三輔豪傑們,不直接倒戈相向,替苟軍聲援,就算他們有節操了。此番東進禦敵,靠的也只是長安杜洪集團本身的實力,然而,經過張先此敗,實力大損,局勢已經有些難以挽回了。
另一方面,即便不提政治因素,僅從軍事角度來看,霸城這邊,加上長安城裡,即便再強行徵召一批壯丁,兵眾恐怕也就一萬多人,戰力還很難保證。
以苟軍在陰之戰中展現出的強大,憑這點實力,如何能守長安?最關鍵的,長安並不是他杜氏的,軍心、民心,凝聚、認同都遠遠不夠。
因此,如欲拒敵,那麼還不如就在霸城堅守,成功的可能性或許還能高些。
面對杜郁的質問,張先顧不得羞了,急聲說道:「城池背後,就是霸水,
若堅守此城,無異於背水而戰。賊軍至,一旦不能敵,我等可就逃...退無可退了!」
聞言,杜郁冷聲道:「今尚能退至長安,到了長安,賊軍又至,屆時又往何處退?」
在杜郁強勢的目光下,張先住嘴了。
「還是等長安回復,再作區處!」長時間的沉默,讓緊張的氣氛有所緩和,
還是杜郁嘆了口氣,說道。
「張將軍也不易,而今敗卒震恐,人心惶惶,還請辛苦安撫一二!」杜郁又道。
見杜郁態度緩和,張先也不與其爭辯,點了點頭,兀自去了。
待其離開,杜郁沒能再保持其風度,狠狠地罵了幾聲「匹夫」、「蠢材」。
如果可以,杜郁真想將張先拿下斬了,以正軍法。
但是,他不能,那畢竟是杜洪委任的討賊主將,他縱然是杜洪之弟,也不好過於逾越。還得考慮張氏的影響,至少張琚在長安那邊,還有些影響力。
並且當前的霸城中,收攏的那些敗兵潰卒,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張氏的私兵及組建部曲。這個張先,戰不過苟軍,保存實力逃跑,倒是敏捷!
惡化的局面,帶來巨大壓力,杜郁凝思許久,卻是越想越亂,他發現,面對來勢洶洶的苟軍,他竟沒有什麼對付辦法,甚至沒有多少信心了。
歸根結底,沒有足夠的實力做支撐,就是想破腦袋,又有何用。最終,杜郁召來一名部將,吩道:「你率人,速往高陸,找到那氏酋毛受,看其動靜如何,邀其領軍,與我共擊賊軍!」
這,大抵是眼下,杜郁能夠想到唯一一條具備可行性的禦敵之策了。然而,
把希望寄託到一氏酋身上,本身就說明了杜氏的乏術,而杜郁更有種無力感。
雖然對兄長有些不恭敬,但此時此刻,杜郁還是忍不住把「志大才疏」四個字,用在對杜洪的評價上。
杜洪所謀,寄予希望的張先,已經一敗塗地,那氏酋毛受,難道真的能夠依靠嗎?對此,杜郁實在難以樂觀起來。
或許有些出人意料,就在霸城北邊,渭水之陰,一支一萬多人的軍隊,正屯駐於河畔。夜風夾雜著河水的濕氣,將營地內零落的燈火,吹得晃動不已。
這支軍隊,自然是被杜氏兄弟引為大援的高陸毛受軍了。今日,他才率領部眾,自高陸南下,渡渭河,然後也收到了陰之戰的結果,有些潰卒,慌不擇路跑偏了,被毛受的斥候所獲。
得知張先慘敗的消息,毛受也是震驚不已,也忍不住大罵張先無能。一夜之間,兩萬大軍,竟為人輕鬆所破,這是人能幹出的事?
震驚之餘,對苟軍的戰力,毛受也深為忌憚,差點沒直接領軍,打道回府。
不過,在消化了這個足以將關中局勢徹底攪翻的消息後,毛受忍住了,終究有些不甘心。
當杜郁的聯絡使者北上時,正撞見毛受軍,驚喜不已,毛受軍既已南渡,那麼霸城的危機就可以暫時得到緩解了。
此時的氏酋毛受,正於帳內,仔細地聽取匯報。而匯報之人,正是當初在蒲坂時,被苟政親自接見的十三名商賈之一,毛毗。
...對我軍主動投效,苟將軍十分高興,表示奪取長安後,必有厚報!
明日,當在陰親自迎接首領。」毛毗顯得很高興,向毛受稟報導。
而毛受聞之,表情也有些豐富,認真地問道:「陰有多少苟軍,他們狀況如何?」
聞問,毛毗道:「具體不知,然能破張先軍,怎樣也該有不下萬人!不過,
我抵達陰時,正值飯食,但據我觀察,許多苟軍將士,仍在歇息,想來是激戰之後,將士疲憊,需要時間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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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了!」毛受頓時眉飛色舞,重重地一砸拳,難掩興奮,說道:「一個河東能有多少兵馬,又能有多少戰卒?擊敗張先軍,必然是全力一戰,必然疲憊,這正是大好機會啊!」
聽毛受這麼說,毛毗愣了下,不由驚疑道:「首領有何謀算?」
「自然是領軍擊之!」毛受理所當然答道:「苟軍能偷襲張先,我自能率眾突襲苟軍!」
「首領遣我前去陰,僅是為了刺探苟將軍軍情?」毛毗徹底回過味來了。
毛毗驚的表情,讓毛受十分受用,只見他自得道:「那是自然?苟政何人,也不過一叛軍餘孽罷了,如何能讓我投之?
如今,他方獲大勝,必然志驕而大意,將士疲憊,兼我遣使投誠,自難察我用意。即便苟軍善戰,這麼多不利狀況,突襲之下,又如何堪擋我部眾一擊?」
聽毛受這番解釋,毛毗呆了一會兒,說道:「苟將軍畢竟有晉室的冊封,杜洪僅是臂稱,首領竟也願意為其效死?」
對此,毛受不由笑道:「觀杜洪遣將用兵,也是庸人一個。如今,杜洪已然實力大損,我若引兵破了苟軍,你說關中還有誰的聲勢,能夠勝過我們?
屆時,區區一個河東算什麼?長安,他杜洪占得,我毛受自然也占得!」
至此,毛受方才徹底暴露出他的野心。此番南渡,他可謂是空巢而出,高陸族部,凡是能打仗的,都帶出來了,其中還包括四千多本部氏騎,這些騎兵,可是他立足高陸的根本,花費了十多年才由小變大,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
投入這麼大的本錢,所謀者自然不小,杜洪,可沒有那麼大的臉面與名聲。
如果說起初,毛受是迫於苟軍西進的威脅,以及杜洪的重利許諾,那麼隨著陰之戰的結果擴散,隨著局勢的重大變化,他的思路與野心也隨之轉變了。
連苟軍都敢染指長安,他毛受同樣坐擁數萬之眾,又處三輔腹地,如何不能?
更讓毛受驚喜的是,杜郁遣人連夜來尋,毛受果斷接見,並且態度堅定地表示:「杜將軍相邀,來得正好!我正欲為杜公破賊!」
說著,便將他率軍趁苟軍疲勞無備突襲的打算告之,並請使者速歸霸城,請杜郁於明日率軍東進,與他一起,共擊苟軍。
使者對此,自是大喜不已,連忙應允,又急匆匆南歸霸城去了。對他來說,
此行似乎什麼都沒做,卻取得了超乎預料的效果,「完美」地完成杜郁交待的任務。
而毛受這邊,又連夜將部下的幾名領軍頭領叫來,將他的突襲謀劃告之,也畫了一個名為「長安」的大餅,部將們的積極性也被調動起來了。
就在毛受於渭水南岸,自得於自己的見識與計謀,並暢想著擊敗苟軍後的光明未來與無限風光時。數十里外的陰城,與毛受想像中的大意不同,苟政也為明日的接納受降默默準備著。
苟政,可不是那麼好騙的!
從毛毗奉命前來,出現在陰開始,苟政心中就起了疑心。倒不是毛毗表現地有什麼大的問題,實在是毛受軍出現的時機,有些湊巧了。
世上並不乏巧合之事,但出現在兵危戰凶的沙場上,就值得重視與警惕。一番問對之後,苟政的防備心就更加強烈了。
別的不提,就毛受軍出現的情況稍作分析,也能察覺其異,比如,如果毛受有意歸順投誠,為何要等到領軍南渡渭河之後,才遣使者前來,
他的軍事行動,為何不提前告知,而要鬼鬼票票?須知,陰之戰,也算是苟政臨時起意,而後果斷施行,正常情況下,他或許還與張先在對峙兵,尋求破敵之策.....:
很多事情,都是經不起推敲的,尤其在苟政這麼個心眼子極多的人眼中,毛受之舉,居心回測。
即便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苟軍大破張先之後,軍威大振,毛受為其所懾,
自覺難敵,因而主動投效,以謀求好處。
但是,就苟政個人的經驗來看,這種可能性不大,換作是符氏大軍入關,或許還值得取信。而即便是真的,苟政也需要做些針對性的準備。
一直以來,苟政在戰場上的決策與表現,從來都比較多疑,任何事務與跡象,都得分析些道道來,都下意識地去探究背後的內因與緣由。
這是他的謹慎在作票,雖然已經發生的很多事例都表明,苟政的許多猜疑,
都屬多疑過慮,但苟政這個習慣也從來沒有改變過,即便被一些將佐質疑。
而不管過往有多少次被證明是無用的,但這一次,在如此關鍵要緊的時候苟政的多疑與謹慎,終於得之!
縣堂內,已經休整了大半天,精神有所恢復的諸將,再度被召來。包括苟須,他在白日間也從新豐那邊,護衛著輻重部隊,趕到陰,只不過,苟軍取得如此大勝,他卻錯過了決戰,心情很是不好,鬱悶二字幾乎寫在臉上。
「諸位可曾休息好?」看著眾人,苟政的臉上,露出一點矜持的笑容。
聞問,弓蚝立刻表示道:「精神體力盡復,不知主公有何差遣?」
苟須則直接表示道:「主公,末將已然休整一日夜了,我破軍營,願為先鋒,為主公攻取長安!」
「苟都督押運輻重辛苦,這先鋒之任,還是讓我歸義營來吧!」與座的賈虎,突然說道。
自投靠苟政以來,賈虎被拜為歸義左營督,受到尊重,還能繼續率領流民軍中的老兄弟。而慢慢見識到苟政與苟軍的厲害後,心下更定。
西進以來,賈虎率領部下追隨,存著一個建功揚名的心,回報苟政之恩遇,
也獲得真正在苟氏集團立足的地位。只可惜,一路西來,苟軍仗已然打了幾場,
但一直沒賈虎的份。
此前還好,但白日陰一戰,連羅文惠率領的歸義右營都建立了不俗的功勞,他與歸義左營,卻只在最後的追擊中,抓了點俘虜。
因而,此時的苟軍將領中,除苟須之外,恐怕就屬賈虎立功心切了。賈虎的主動,也成功引起了苟政的注意,多了他一眼。
而苟須心中正有鬱悶無處發泄,見這個賈虎也敢出頭與他搶先鋒的,當即斥道:「你是何人?焉敢與某相爭?」
這話不免讓賈虎難堪,臉色當即沉了下去,冷聲道:「在下賈虎,主公委任的歸義左營都督!」
賈虎竟敢嗆嘴,本來還沒覺得什麼的苟須,頓生惱怒,正欲發作,被苟政一道咳嗽制止了。
「諸位不用心急,長安自然是我們的,但眼下還不是第一目標!」將堂間雜聲壓下之後,苟政方慢條斯理地說道:「夜召集眾將,是為商議如何對付高陸氏酋毛受之事!」
此言落,眾將皆訝然,在場眾人中,除了苟安、丁良、羅文惠、朱晃這些有心人之外,其他人還不知毛受何人。
苟政親自將毛受的來歷講解了一番,然後淡淡地說道:「適才,毛受遣使來見,意欲在明日上午,引兵前來,投誠歸順!我疑其居心回測,舉措有異,不得不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