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黃子?」
眾人檢索心中記憶,彼此目光交流,確認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樣一號人物。
而不少修士臉上更是浮現出憂慮之色。
孟周的目光在黎文昌、焦宏、許澤、羅旭等人身上掃過,問:「你們在擔心什麼?」
黎文昌道:
「會長,您不是青玄域的修士吧?」
孟周點頭道:「雖然我也曾在青玄域長期生活過,但近些年卻在其他四域活動。」
對此,黎文昌等人並不感到奇怪。
五域之中,除青玄宗、丹器宗等五宗之外,另還有許多隱秘勢力,隱秘家族,雖然聲名不顯,但卻無一弱者,且都有著悠久的傳承。
早在一開始,眾人心中就已經有所猜測。
現在,不過是徹底證實了而已。
黎文昌點頭,臉上憂色不減,坦誠道:「這就是我們憂慮的原因。」
說著他頓了頓,才繼續道:
「會長,對您,我們協會上下自是心服口服。
可這青玄域,真正能夠當家做主的,還是青玄宗。
這些年青玄宗雖然放開了諸多限制,有越來越多修士受惠於此,脫穎而出,成就結丹。
但您的情況,顯然不在此列。
我們擔心有關您上位成為協會會長的消息傳開之後,青玄宗會有一些針對您,乃至針對整個協會的舉動。」
孟周頷首,微微一笑道:「你們以為,我這次出山,目的是什麼?」
黎文昌等人微微一愣,不知道會長如何將話題拐到這個方向上來了。
「所以,有關青玄宗的問題,你們大可不必憂慮,我自有應對。」
孟周心中還補充了一句,我不怕他們有反應,只怕他們沒反應。
孟周環視眾人。
「老夫雖曾在協會的誕生和早期的發展中出了一些綿薄之力,但對於協會本身,老夫並沒有什麼念想。」
說到這裡,他雙手背負身後,目中顯出自傲之色。
「對老夫而言,只要想,權勢富貴唾手可得。」
黎文昌等人聞言,紛紛點頭,內心深處,對此也是深信不疑。
若是這話換個人來,他們或許還會心中質疑一番,可這話從面前這位自稱「岐黃子」的老前輩口中說出來,卻由不得他們不信服。
越是高水平的職業者,越能夠體會到剛才這位老前輩輕描淡寫的兩次出手有多麼的恐怖。
那是超越了他們認知的強大。
「這次老夫出山,出任這會長一職,目的也很簡單。」
說著,他再次環視眾人一圈,在黎文昌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剛才我對黎道友說,他若對我的煉丹手段感興趣,我可以教他。
不僅是他,你們也一樣。」
他的目光在焦宏、許澤、羅旭等人身上掃過。
「還有你們。」
孟周的目光在其他分會的職業者身上掃過,包括馭獸師、傀儡師、靈植師、靈膳師等。
「只要你們想學,都能在我這學到新的東西。」
最後,孟周的目光越過殿中眾人,看向遠處,仿佛將職業者協會內所有的職業者全都納入到了視野之中。
「傳道授業,這就是我此次出山的目的。」
……
許久之後,殿中氣氛才再次恢復正常。
孟周坐在人群中央,其他人都規矩恭敬的環坐在他身周。
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將所有的心思都集中沉浸在手中一枚小小的玉簡之上,臉上不時浮現出疑惑不解、恍然大悟、如痴如醉等諸多神色。
最先清醒過來的,乃是顧瑞明。
是的,作為一名三階下品的藥師,顧瑞明也在這次聚會之中。
不過,「葛平」對他早有交待,讓他全程打醬油就好,不要隨便出頭。
他之所以第一個醒來,只因為他發現玉簡中的內容,有許多都分外眼熟,早已被他在實踐中熟練的使用。
孟周曾多次借「葛平」之手,將一些「秘法」通過藥師分會,向所有藥師擴散了出去。
這對藥師的成長,助益是肉眼可見的。
在他上任成為藥師分會的會長之前,藥師分會中,二階藥師的數量並不多,上品兩位,中品三位,下品十位,總共也就十五位。
現如今,二階上品的藥師數量已經增至五位,二階中品也達到八位,下品則有十八位,二階藥師的總數量達到三十一位,提升了一倍有餘。
一階藥師的變化就更明顯,上品從原來的十三位提升到二十五位,中品從十五位提升到三十二位,下品更是從四十人提升到九十五人。
一階藥師的總人數從他上任前的六十八人變成現如今的一百五十二人。
這固然有大勢的變化所帶來的影響,一場覆蓋整個青玄域、至今還未消停的獸潮,讓所有修士、所有勢力都對藥師的重要性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有越來越多的修士選擇兼修藥師職業。
但他多次分享出去的「秘法」,不斷降低藥師入門以及進步的門檻,同樣是個非常重要的因素。
但那些「秘法」終究是不全的,只是一個個實用性的、不成體系的「碎點」。
藉助這些「秘法」,藥師們固然能夠更快的成長進步,但在理論層面,其對藥師的認知並沒有任何提升,依然停留在原來的高度。
而且,隨著修習的「秘法」越多,心中堆積的困惑也會越來越多。
顧瑞明身為三階藥師,站的位置更高,心中積累的困惑反倒越濃。
現在,他心中積累多時的諸多困惑,都通過手中這枚玉簡一一解開,一個全新的「視界」呈現在他心中。
玉簡中,孟周從零開始,從理論層面入手,全面構建了「藥師一道」的框架體系,且對其在一階及二階的具體展開做了詳細的闡述。
從外面看去,大體還是「藥師」的輪廓,可若細究其內核,其實與過去的藥師已經差別甚大。
睜眼醒來的顧瑞明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他先是看向冰心血蓮分身「葛平」,而後看向「岐黃子」孟周,最後目光還是落在了更熟悉的「葛平」身上。
「會……長,您以前給我們的那些秘法,與這玉簡中的傳承有關?」
他習慣性的口稱會長,可才剛出口,就忽覺有些不妥,這師徒倆一個是協會會長,一個是分會會長,不過,此刻他也無心糾結這個,問出了心中最關心的問題。
「葛平」輕笑點頭。
「你可以將那些『秘法』看做是你手中這份傳承的具體實踐。
你若有本事將你手中這枚玉簡吃透,類似的『秘法』,你自己也能夠開發,想要多少有多少。」
就在這時,繼顧瑞明之後,又一位修士從沉迷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這人名叫陸元芝,乃是煉丹師分會中三位三階煉丹師之一,其煉丹造詣,僅在黎文昌之下。
而他還有另一個身份,他還是一位藥師,雖然其在藥師一道上的造詣比他自身的煉丹師造詣略低,但同樣達到了三階下品水準。
更準確的說,除開「葛平」這個開掛之人,他才是第一位突破成為三階藥師的青玄域散修。
顧瑞明成為三階藥師比他還要晚好幾年。
在保持修行進步不輟的同時,還身兼兩道,且都有著極高成就,由此就可看出其天賦之高。
他雖在藥師分會有掛名,但更多時候,還是以煉丹師分會的副會長自居。
相較於藥師這個身份,他自己對煉丹師這個身份也更為看重。
他之所以第二個清醒過來,卻是因為他也曾研究過「葛平」分享出去的那些「藥師秘法」。
雖然因為分心兩道的緣故,他在這方面的領悟沒有顧瑞明深。
可憑著他自身的天賦,感悟自也不少。
此刻,他繼顧瑞明之後清醒過來,先是向「葛平」輕輕彎腰致意,而後看向孟周。
「會長,您與顧道友的傳承玉簡,可否也與我一份?」
顧瑞明聞言,當即面有不悅,暗罵此人貪得無厭。
同為三階藥師,對方還先自己一步成就,可顧瑞明對陸元芝其人就是喜歡不起來,此刻聽了對方的要求,就更是不滿。
大家都只得了一枚傳承玉簡,就因為你身兼兩道,就能夠這般坦然索要嗎?
孟周卻沒有這些情緒,反而好奇詢問:「你看出什麼了?」
因為其煉丹師副會長的身份,孟周給到陸元芝手中的傳承玉簡,便是有關煉丹師一道的。
在場眾人手中的傳承玉簡,全都類似,都是從零開始,從理論層面入手,對其職業進行重新構建,並對其在一二階的表現進行詳細展開。
煉丹、煉器、制符、陣法、靈植、馭獸、傀儡、靈膳、藥師……
全被囊括,無一缺漏。
也是協會中的職業有限,限制了他的發揮。
不然,便是有更多的新職業,孟周自信,他依然能夠很輕鬆的便將其歸置到一個全新的框架之中。
陸元芝點頭道:「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從這全新的煉丹師傳承中,看見了那些『藥師秘法』的痕跡。」
孟周點頭道:「那不是錯覺,你的感覺沒錯。」
在他新構建的、覆蓋所有職業的全新體系中,其在不同職業中雖有不同的表現,可其核心思路卻是完全一致的。
簡化,量化,標準化,通用化。
他不可能在煉丹師體系中建立一套標準,而後又在煉器師、藥師體系內再建另一套標準。
這也是身兼兩道的陸元芝,能夠從煉丹師的傳承玉簡中看出「藥師秘法」痕跡的原因。
職業水準達到三階層次的修士,都已經或深或淺的明白,不同職業「殊途同歸」,越往前走會越走越近這個道理。
而在孟周構建的這套覆蓋了所有職業的全新體系下,卻是將這一點更加清晰、更加直觀的呈現了出來。
就在孟周與陸元芝對話的當口,其他修士也已陸續醒來。
都豎著耳朵聆聽兩人對話。
孟周的目光便在其他人身上掃了一圈,這才問:
「做個調查,你們中,還有哪些如陸元芝一般身兼兩道者?」
包括顧瑞明在內的十八人全都舉起了手。
「兩道都達到三階水準的呢?」
包括顧瑞明在內,有九人放下了手,卻還有包括黎文昌、陸元芝在內的九人高舉著手。
「身兼三道的呢?」
又有四人放下了手,只剩五人還將手高舉著,黎文昌,陸元芝二人全都赫然在列。
「全都達到三階水準的呢?」
這一次,包括黎文昌、陸元芝在內的四人都將手放了下來,卻還有一位名叫張彥質的修士將手高舉著。
真要說來,這人和孟周還是頗有些「淵源」的。
因為他是靈植師分會的會長,是一位三階下品靈植師。
也是他,一腳將白芷從靈植師會長的位置上踢了下去。
不過,孟周倒也不會因此就對他生出什麼惡感,反而好奇詢問:
「除了靈植師,你還有哪兩道達到了三階?」
張彥質道:「靈膳師和藥師。」
「葛平」適時的驚訝插話道:「你還是一位三階藥師?」
「嗯,才突破不久……很久以前,我曾在藥師一道上用了些功夫,進步很快,不過,等到二階中品以後,就停滯了下來,怎麼也進步不了,我也就將其拋到了一邊。」
張彥質說著,面帶感激的看向「葛平」,道:
「近期能夠連破關隘,這還多虧了道友您分享的那些『藥師秘法』,給了我新的靈感啟發。」
孟周輕輕點頭,藥師和靈植師可複合成「藥靈師」。
而他構建起來的全新職業體系,兩個巨大的貢獻就是「降低門檻」和「打破不同職業間的壁壘」,更別說靈植師和藥師之間本來就有著「極親密」的關係。
身為三階靈植師的張彥質藉助那些「藥師秘法」,在短時間內將藥師水平突破到三階層次,也算合情合理。
將情況了解了一遍,孟周感嘆道:
「咱們這裡,還真的是人才濟濟。」
也是,能在這樣的環境中脫穎而出,成為三階職業者,不僅是人才,而且全都是最頂尖的人才。
「我想,你們中很多人都和陸元芝一樣,希望能夠得到更多的傳承玉簡。」
一群修士眼巴巴的看著他,仿佛一群嗷嗷待哺的孩童。
「放心!」孟周當即給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我將這些傳承分享出來,就是為了能夠惠及更多職業者,自不會畫蛇添足去做些沒必要的限制。
這些傳承,你們可以彼此分享交流,待會兒我也會將每一種傳承玉簡再備留一份,就放在這大殿之中,你們大可以隨意觀閱記錄。」
所有人都喜形於色。
說著,孟周頓了頓,再次緩緩開口:
「我希望你們能夠明白,你們能夠如此輕易的便可隨意觀閱這些珍貴的傳承,不是因為這些傳承廉價,而是因為你們是協會中的一員。
我提供出來的這些傳承,你們可以隨意觀閱,並將適合各自分會的傳承向下層層傳播出去。」
「也只能在協會內部傳播!」
「在此,我向大家明確一點,今日大家看到的這些傳承,嚴禁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向協會之外擴散出去——」
一邊說著,孟周的目光一邊在人群中掃視。
「你們能做到嗎?」
眾人紛紛凜然,恭敬應命。
焦宏第一個站出來,伸手撫按心口,鄭重立誓:
「本人焦宏在此指道心立誓,不將今日所得之傳承,以任何形式擴散出去,若有違背,定叫我身死魂滅!」
焦宏如此果斷地行動,讓其他修士紛紛側目凜然。
修為越高,越能感受到神魂的重要性。
便越受不得神魂被強制約束的感覺,也就越發排斥指道心立誓這樣的方法。
這相當於時時刻刻在頭頂上方懸掛一口寶劍,稍有不慎,鋒芒劍刃就會落下。
他們心中還在琢磨有沒有不立道心誓言,而又能取信於會長的辦法,可誰也沒想到,焦宏的動作會如此果斷。
而就在此時,黎文昌更是已緊隨其後,開始鄭重立下道心誓言。
見此情形,眾修心中紛紛嘆了一口氣,也就不再掙扎,在所有目光的見證之下,規規矩矩的依次立下惡毒的道心誓言。
每個人在立下道心誓言的瞬間,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一道道無形絲線在識海之內憑空而生,纏繞在他們的神魂之外。
這是立下道心誓言之後正常的表現,所有人都不疑有他。
自然也就沒有人知道,就在他們指道心立誓之際,孟周籠在衣袖中的手指,輕輕的、無聲的撥弄著。
那隨著立誓者完成道心誓言,在其識海中悄然顯現的、纏縛其神魂的無形絲線,在纏繞在立誓者神魂的那一刻,發生了輕微的,除孟周外誰也無法發現的變化。
將繩結師一道修煉到三階極限,已經隱隱摸到更高門檻的孟周,通過繩結之法掌握了諸多神妙莫測的手段,他的視野早已和尋常結丹有了天壤之別。
就在道心誓言對立誓者起效的瞬間,孟周更是敏銳的感應到,那仿佛天地規則一般,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能對立誓者進行及時響應的、可困縛神魂的無形絲線,便是一種精妙的繩結師手段。
一種烙印在天地背景中的繩結手段。
以他現在的繩結師造詣,可以對其進行輕微的干涉。
於是,孟周便在這「天地之鎖」旁邊,悄悄加了一把小鎖。
雖然因道心誓言而響應出現的那無形絲線,所處層次比他所在的三階極限還要更高。
但那卻是遵循固定規律,機械行事的死物,不懂得靈活變通。
修行界中,不乏專門針對道心誓言的秘法。
所以,他悄悄加了第二把「鎖」。
其絕對層次雖然比第一把要弱很多,卻勝在足夠靈活,足夠的——「狡詐」。
而且,這「弱」也是相對於第一把鎖而言,已經足以對這群最強修為不過結丹二層的菜鳥帶來致命威脅。
處理完這一切之後,孟周的目光在眾修身上掃視一圈,道:
「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們最大的任務就是將這些傳承努力消化,並制定出一個合適的方案,將之向整個協會擴散出去。
你們應該也看到了,我給你們的傳承中,只有一階及二階的具體方法。
你們若想儘快得到三階傳承,那就好好表現。」
說著,他頓了頓,目中滿含深意的道:
「這段時間,我都會在這裡,你們若是遇到什麼棘手的、需要我出手才能解決問題,不要顧慮,大大方方的來尋我即可。」
將該交代的一切全都交代完畢之後,「岐黃子」與「葛平」師徒二人沒有多留,將大殿留給了其他人。
……
等二人離開之後,所有人都忍不住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從開始到結束,會長都沒有顯出絲毫凌迫於他人之上的氣勢,給人以冬日暖陽般的溫和。
可隨著時間持續,呆在他身旁的眾人便越發有種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好一陣之後,黎文昌忽然道:
「會長只對這些傳承做了限制,那是不是說,對於今日殿中發生的其他事,他並不介意會不會擴散出去?」
眾人聞言,心中一凜,紛紛看向黎文昌,眼中閃過奇異之色。
黎文昌並無絲毫慌亂,而是鄭重道:
「今日,咱們協會發生如此大事,難道咱們還真能向外隱瞞不成?」
「要知道,因為葛藥師的緣故,早就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咱們!」
「更何況,按照會長的要求,咱們還需要儘快將這些全新的傳承在協會內擴散出去。
——咱們協會內的成員有多複雜,你們不知道嗎?
到那時,難道今日發生在這裡的種種,還真能瞞過人不成?」
「既然如此,咱們何不乾脆大方一點,主動將今日之事有計劃的向下和向外擴散出去。
這樣咱們多少還能掌握一些主動權,對會長和協會的形象,也會更趨向於正面。」
「這……豈不是會更早惹來青玄宗的關注?」許澤有些遲疑的道。
黎文昌道:
「可會長已經說了,青玄宗的問題他能夠解決。」
說著,他頓了頓,才道:
「而且,你們難道認為,咱們閉嘴不說,青玄宗就會不知道嗎?」
說著,他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飽含深意。
眾人心中瞭然,要說在場十八人中,沒個青玄宗埋的眼線釘子,那是非常不合理的。
於是,眾人紛紛點頭。
「既然如此,那我給下面人告知一聲,讓他們做些準備。」
「我也通知一下吧。」
「……」
說話間,眾人手中已經出現了種種傳訊之物。
攜帶豐富信息的法力團,各種傳訊法器,小巧的、以速度見長的傳訊靈傀靈獸……
很快,這些奇奇怪怪的傳訊之物便飛出大殿,向著遠處天空激射而去。
至於這些東西到底是不是如他們自己所言,落在其他協會成員手中,那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而隨著這些傳訊之物紛紛飛出,向青玄域各處擴散而去。
一則信息也如颶風一般從三川塬吹出,迅速刮遍青玄域全境。
葛藥師的師父,一個自稱岐黃子,從不曾在青玄域出現過的修士空降成為職業者協會的會長。
其在丹道,器道,符道,陣道之上的造詣,已經不能用精通來形容了,完全是神乎其技,一出手就將職業者協會中現在最具話語權的四大分會給震懾住了。
更有傳言,其雖然只展露了四道技藝,但卻已經悟通諸多職業「殊途同歸」的真諦。
……
「你覺得這說法靠譜嗎?」
青玄宗內,一座位於半山腰的涼亭之中,丹器殿主玄旻看向面前肅然躬身而立的身影,開口詢問道。
若是其他職業者協會高層見了,一定會非常驚訝。
因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制符師分會的會長許澤。
許澤回道:
「他是否真的已經做到諸道兼通,我不敢斷言。
但我比較確信的是,除了他展現出來的丹器符陣四道之外,其在藥師、馭獸師、傀儡師、馭靈師、靈酒師這五道之上必然都有著不俗的造詣。」
亭中幾人聞言,都控制不住眼皮狂跳。
符陣殿主,多次配合執法堂主玄燏外出行動的玄栩忍不住道:「你為何會有這樣的判斷?真就對他這麼有信心?」
許澤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不是我對他有信心。」
「雖然我已經儘量真實的將當時的情景還原了出來,但那畢竟不是真實。
你們若當時也在現場,感受過他彈指間便煉成超越完美之上的養魂丹,一改常法,用符、陣之法煉器的妙手天成,你們對他的信心只會比我更充足!」
「而且,我這判斷也不是無的放矢,他既是葛平的老師,他的藥師造詣也絕不會低。」
「這些日子,執事堂通過葛藥師獲得了多少假丹靈傀和靈藥酒?
執事堂為了不讓軍功體系崩盤,對這麼明顯的蹊蹺視而不見,故作不知,我不相信宗門上下真的對此沒有考量。」
亭中幾人面面相覷,再次沉默良久,雜職殿主,三階中品藥師,在「葛藥師」冒頭之前,青玄域內最天才的藥師玄直忍不住開口道:
「那岐黃子與你們的傳承,到底有何奇妙之處?」
許澤瞥了他一眼,最終選擇一言不發。
玄直見狀,有些不悅,卻還是翻手取出五面宛如錦緞織就,表面光澤流動,色呈五彩的小旗。
「這是五行顛倒旗,裡面蘊藏了五位老祖參悟出來的五行玄奧,可以顛倒混亂一片虛空的氣機。
道心誓言雖然嚴苛,但其判定卻過於死板。
只要我以五行顛倒旗混亂這片虛空,你就不用擔心道心誓言對你的約束,盡可暢所欲言。」
說罷,他便開始將手中五面五彩小旗打入涼亭周圍虛空。
一股奇妙的氣機擴散。
「好了。」玄直拍掌道。
許澤張了張嘴,一臉為難。
可以看出,即便玄直已經解出了道心誓言對他的約束,但他並不願意吐露道心誓言有關內容。
對此,亭中眾人不以為怪。
若說道心誓言招來的、那纏縛於神魂之上的無形之力是直接的、強制的約束,那麼,個人內心的道德標準、自我約束便是一種軟約束。
修行者都是驕傲的。
修為越高,內心便越驕傲。
這和他們身在哪個陣營,沒有任何關係。
所以,見到許澤一臉的不情願大家也沒有絲毫不滿,但也不可能放棄,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他,等著他。
無形的壓力傳遞到許澤身上。
良久之後。
許澤終于堅持不住,頹然開口道:
「會長給出的傳承,每一種都有其精妙獨特之處,用一整套方法,對所有職業進行了新解重構,呈現出一種簡潔、整齊的美感。
我們所熟知的那些職業,都因此降低了門檻,更容易入門,更容易進階。
不同職業之間的壁壘也變得更薄、更少,我可以斷言,以後出現丹器師,符陣師,馭靈師,甚至身兼更多職業的修行者會更加容易。
其具體的方法自是豐富無比,但我以為,其核心卻是……啊……噗……」
正說著,許澤慘叫一聲,一口濃烈的鮮血從嘴中噴出。
然後,他整個人無力的緩緩倒下。
豎著耳朵聆聽,因許澤的言語而被牽動得心馳神往的幾人,就這麼驚愕的看著。
「噗通」一聲,許澤摔倒在地,輕輕抽搐起來,雙瞳翻白,沾滿鮮血的嘴角咕嘟嘟向外冒出細碎的白沫。
眾人呆愣了一陣,齊齊轉頭看向雜職殿主玄直。
仿佛在無聲的質問。
玄直已經跳了起來,蹲在抽搐不止的許澤旁邊。
隨著一道光芒在他掌心凝出,被他排入許澤體內,抽搐的身體迅速安靜下來。
玄直鬆了一口氣,對眾人解釋道:「放心,問題不大……呃……」
話還沒說完,他便尷尬的停了下來,因為許澤的身體已經再一次抽搐起來。
玄直再次治療了起來。
這一次,他的治療要慢得多,也要謹慎得多。
他不僅對許澤的身體進行了治療,連帶著對許澤的神魂都進行了治療安撫。
許澤再一次安靜了下來,為保萬無一失,他暫時沒有開口,而是等了一會兒,直到盞茶功夫過去,見許澤還沒有異常表現,他這才笑著安撫眾人:
「這一次沒問……啊!¥……%##…………」
看著再次抽搐,嘴角再一次咕嘟嘟冒出細碎白沫的許澤,玄直開始口不擇言了。
他感覺自己正在被另一個藥師調戲!
已經窮盡了手段他沒有繼續治療,而是一屁股坐了回去,臉上一副擺爛的表情。
「抱歉,諸位,是我大意了,不過……我已經盡力了。」
至於接下來咋辦?
愛咋辦咋辦!
其他人面面相覷,可玄直已經擺爛,他們還能怎樣。
更何況,便是開口數落他一番,難道就能把許澤給救回來了?
過了一陣,最靠譜的符陣殿主玄栩道:「你們還記得那岐黃子最後對許澤等人的告誡嗎?」
剛才,許澤對眾人「情景再現」了當日發生在藥師分會總部大殿中的事情。
特別是與那岐黃子有關的一切,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件事,都被許澤用水鏡之術讓他們看了一遍。
是以,他們雖在青玄宗內,但對當日發生在數萬里之外的一切都知之甚詳。
丹器殿主玄旻若有所思道:「你這麼一說,還真是,他那神態語氣,現在想來,真的是別有深意啊!」
一直安靜旁聽,沒有開口的馭靈殿主,女修玄清目露幽光,輕聲開口道:
「你們說,那岐黃子是不是已經預料到了什麼,那話其實是說給我們聽的?」
場面一陣安靜。
玄清輕聲道:「他這是直鉤釣魚,就等著咱們咬鉤呢。」
眾人面面相覷,沒人說話。
沒人有心情說話。
許久之後,丹器殿主玄旻才出聲打破沉默,語氣頗為艱澀的道:
「那……咱們現在要不要去三川塬?」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想第一個開口。
去吧,這讓他們感到有些憋屈。
這種被人用直鉤釣上去的感覺,並不好受。
可不去吧,更不可能!
青玄宗不可能對突然冒出來的岐黃子這號人物視而不見。
接觸,必然是要與他接觸的。
而且,宜早不宜遲。
就在眾人糾結之際,玄清看向玄直,問:「許澤會死嗎?」
玄直道:「一時半會兒是死不了的。」
玄清輕輕點頭,看向其他人:
「既如此,咱們倒不必急這一時,我以為,在去三川塬見這岐黃子之前,咱們有必要對其有更多的了解。」
玄旻疑惑道:「更多了解?從哪裡了解?此人不是第一次出現嗎?」
玄清道:
「那葛藥師不是取出過一件特殊的信物法器麼?
那岐黃子也曾親口承認,他在職業者協會的誕生以及早期的發展中都曾出過一些力。
這不就是線索麼?」
玄旻等人聞言,先是一愣,而後都輕輕點頭。
玄清則看向了符陣殿主玄栩,道:
「師兄,這次又得勞煩你了。」
玄栩鄭重點頭,自從掌握並完善了回溯圓光陣以後,類似的情況就屢見不鮮。
最開始,他還有些牢騷抱怨,現在,他已經躺平了。
更何況,這一次,他自己對那忽然冒出來的岐黃子也充滿了好奇。
……
幾乎就在同時。
三川塬。
此刻,孟周正以岐黃子的扮相呆在洞府之中,冰心血蓮分身扮做的「葛平」則陪侍在旁邊。
孟周坐在旁邊一言不發,仿佛神遊天外,「葛平」卻在應付朱茜的「騷擾」。
費了不少口舌,「葛平」這才將朱茜打發離開。
孟周以為能夠清靜一會兒,可很快,他的視線就看向洞府之外,臉上露出饒有興趣之色。
就在孟周抬頭遠眺的方向,一個身影正迅速接近。
雖然幾乎沒有打過交道,但孟周對來人卻印象極深。
來人名叫夏衡,乃是青玄域結丹散修中第一位將修為從結丹初期突破到結丹中期的存在。
因為早在青玄宗放開對青玄域的限制之前,他就已經是一位結丹真修。
其所在的夏家,當年聲勢絲毫不比翠玉湖莫家稍差,乃是一座規模、品質都不差翠玉湖多少的二階靈脈的無冕之王。
隨著青玄宗將那無形的枷鎖打開,整個青玄域修行界的潛力都得到了釋放,而夏衡以及他背後的夏家釋放得尤為徹底。
夏衡本人的修為如觸底反彈的彈簧,突飛猛進。
他身後的夏家以及以夏家為核心組建的常衡商會成為除青玄宗外,青玄域內數一數二的勢力。
在現在的翠玉湖城主府,他擁有僅次於青玄宗的股權和話語權。
此人快速接近,在距離洞府還有數十步的地方落下,然後步行來到洞府前。
面對此人這般恭敬的作態,孟周卻沒感覺受用,反而輕笑了一聲,帶著嘲笑。
「切。」
他可不是一個能夠被人用這般廉價的表面低姿態就給說服的人。
心中雖然這般想著,孟周還是將洞府門打開,放這位夏衡入內。
「夏道友,稀客啊,不過……你這是有什麼事情吧?」
夏衡進入洞府,「葛平」第一時間迎了上去,並沒有一點兜圈子,直接詢問其來意。
「葛平」的直率讓夏衡有些錯愕,沉默片刻,便見他伸手一揮,一個人影便從他腰間一個特殊的納袋中飛出,安靜的躺在地上。
只見這個身材魁梧雄壯的身影雙眼翻白,渾身不受控制的輕輕抽搐,嘴角咕嘟嘟不停冒泡。
「焦宏?」
「葛平」一臉的驚訝,一副「我猜到你袋子裡有人,但卻沒想到會是他」的錯愕震驚。
過了好一陣,他才搖頭嘆道:
「還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原以為,這麼多人中,最不會出問題的就是他。
卻沒想到,他是第一個出問題的!」
說著,「葛平」再次嘆氣搖頭,一副看走眼的懊惱。
感嘆了好一陣,他這才看向夏衡,語帶玩味的道:
「當時你們是不是用了什麼手段,自以為繞開了道心誓言的限制……踩坑裡了吧?!」
夏衡沉默了片刻,有種做賊被抓了個現行的尷尬。
不過,他終究是心志過人,既然已經決定前來,也做好了直面刁難、唾面自乾的準備。
所以,他很快就恢復過來,一臉真誠的行禮下拜。
「做錯事就要挨罰,既然我來了,就做好了承受代價的準備,我只希望,您二位能先救救焦宏。」
「葛平」抬手,道:「先別急,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夏衡道:「您說!」
「據我所知,這焦宏與你沒有任何瓜葛,非親非故,你因何要替他出頭?」
「便是真讓他死掉,對你又有什麼損失?」
「所以,你與焦宏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
面對這個很簡單的問題,夏衡卻無言以對。
「葛平」盯著他認真看了許久,這才忽然哈哈笑道:
「夏道友這般為難,要不要我來替你回答?」
夏衡豁然抬頭,目光凌厲。
不過很快,他就將那一閃即逝的鋒芒收斂了起來。
「葛平」對他這一放即收的鋒芒氣勢也是毫不在意,繼續道:
「素來謹慎,連親兒子被綁票都能坦然自若的你,對焦宏的安危卻異常上心,說來是很奇怪的。
不過,我恰好知道,影殺樓有一種名為共命契約的秘法,擁有類似於替命之能。
所以,這焦宏不僅是他自己的,同時也是你的第二條命,我猜得應該不錯吧?影殺樓主!」
夏衡平靜的目視「葛平」,眼神雖不凌厲,卻也毫無退縮。
「葛平」也不以為意,繼續道:
「這麼看來,他能有今日成就,你在背後真的是出力良多啊。」
說著,他半猜測半推理的道:
「你應該是主契之人,所以,他即便真的身死,也應該不會將你拖死。
但反噬之下,被拖個半死,修為倒退回結丹初期,且再難進步卻是很可能的。
這樣的代價,同樣是你無法承受的。
你甚至不敢將這事交給其他人去辦,對影殺樓來說,下克上可是有傳統的。
你要是把自己最虛弱的一面暴露出來,其他人是不會客氣的。
所以,即便明知危險,你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親自前來。」
說到這裡,「葛平」搖頭嘆道:
「哎,你說你,明知道焦宏這寶貝疙瘩不能出事,你怎麼偏要讓他冒這麼大的風險呢?你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嗎?」
影殺樓主夏衡面無表情。
旁邊岐黃子樂呵呵道:「他這是對自己規避道心誓言的手段太自信……嗯,這種事情以前應該沒少干。」
夏衡就這麼站在那裡,任由這師徒倆洗涮。
等兩人都不再開口以後,他這才道:
「你們現在能救焦宏了嗎?」
岐黃子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徒弟「葛平」。
「葛平」看著夏衡,嘿嘿笑了兩聲,道:
「要救他?也不是不行。
不過,有條件!」
「您說!」夏衡道。
「從今天開始,影殺樓,還有那做幌子的夏家、常衡商會,當然也包括你,都要聽我老師指揮。」「葛平」獅子大開口。
夏衡卻沒有猶豫,點頭道:「可以。」
扮做岐黃子的孟周再次開口:「聽我的?那好,從今以後,影殺樓不許再接暗殺任務,一件都不許接。」
夏衡一愣,這樣的影殺樓,還叫影殺樓嗎?
不過,只是很短暫的猶豫,夏衡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可以。」
影殺樓固然重要,可與自己的大道前途放一塊比較,那就無足輕重了。
諸事談妥,見二人還沒動作,焦宏依然躺在地上抽抽不停,白沫也吐不停,夏衡忍不住就想要再次出聲提醒。
便聽岐黃子道:「好了。」
夏衡神色一凝,扭頭向地上的焦宏看去,卻見他已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眼神恢復了清明,身體也不再抽搐,五官也變得正常,不再動不動口吐白沫。
整個人除了有些虛弱,幾乎沒有什麼大礙。
夏衡心中凜然,對這師徒倆最後一點負面情緒也被他主動斬殺得乾乾淨淨。
他自詡也是一號人物,可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他對岐黃子如何出手,何時出的手,硬是沒有絲毫察覺。
這麼明顯的差距,他心底堅持的最後一絲驕傲,也就顯得蒼白可笑。
這個時候,若還不能機靈點,那真的是自蹈死地,神仙難救。
就在夏衡愣神之際,焦宏已經從地上翻身坐起,見兩個「熟人」正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帶著好奇玩味之色,焦宏只覺臉皮發熱,無地自容。
「會……會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