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包括黎文昌在內的所有人都還在愣神之際,孟周右手掄指,輕輕一撥,他剛煉成的九顆丹藥已經飛入人群之中。
就連黎文昌本人煉製的,現已滾落滿地的六顆丹藥也從地上飛起,落在六人手中。
黎文昌本人更是「有幸」得到了孟周的特別關照,左手一顆自己煉製的丹藥,右手之上則有一顆眨眼間便從材料轉化而成丹藥。
「大家都仔細看看吧,品評一下優劣。」
隨著兩顆丹藥入手,黎文昌那顆被忽然炸得四分五裂的心艱難而勉強的重新恢復了些許神智。
他根本沒有去打量手中兩顆丹藥的優劣,而是緩緩抬頭看向近在咫尺、至今依然看不穿對方修為的老者,小心問道:
「前輩,您是四階煉丹師嗎?」
輕聲細語,仰視,敬畏,似乎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惹惱了對方。
孟周搖頭:「不是,對丹道的領悟,我還是停留在三階的層次。」
黎文昌聞言,喃喃道:「這是三階能達到的程度?」
孟周點頭。
黎文昌眼中陡然綻放出明亮的光芒,灼熱狂烈,如饑似渴。
可很快,他就醒悟過來,黯然苦澀。
孟周問:「想學?」
黎文昌眼神再度一亮,連忙點頭不停。
「我可以教你。」孟周道。
神色輕鬆,語調隨意,仿佛只是在說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啊?!!」
黎文昌聞言,先是一愣,而後雙目之中露出不可思議的光芒。
「您……您願意教我?」
孟周點頭,「教你可以,不過,能不能學會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只聽「噗通」一聲,黎文昌雙膝一軟,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然後,重重的往地板上磕去。
喉頭起伏,一聲「師父」就要從嗓子裡噴薄而出。
可孟周卻似乎提前預判了他的行為,一股堅韌卻無可抵禦的無形巨力將他緊緊束縛,讓他不僅磕不下去,也喊不出來,將他牢牢的控在了那裡。
「不需要磕頭,我也不是你師父。」
孟周可不想憑白無故多出來一個徒弟,哪怕這徒弟是個單方面倒貼上來的,那也不行。
「那您……」黎文昌的神色驟然變得焦慮而擔憂。
人最難忍受的,不是純粹的無望,而是在看到希望之後的無望。
若是孟周沒有說出「你也可以學」這話,他也不敢心存指望。
畢竟,按照修行界的正常思維,誰會將這般神乎其技,簡稱「神技」一般的手段教給他人呢?
可孟周已經明白的說了出來,讓他看到了這種可能,並就此可能展開了豐富的想像。
現在卻被這般不上不下的吊著,讓他如何不百爪撓心般難受?
孟周安撫道:「別急……咱們先將眼前的事情處理妥當,再說其他。」
說著,隨著他念頭變化,束縛住黎文昌的那股無形巨力將他從跪姿重新站了起來。
「咱們這場切磋,你怎麼說?」
被剛才孟周那番言語「勾引」,早將切磋之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時經孟周提醒,他才重新醒悟過來,看著依然握在手中的兩顆丹藥,黎文昌苦笑道:
「前輩,您就不要開玩笑了,以咱倆的差距,有絲毫的可比性嗎?
將我和您放在一起比較,我是連自取其辱都夠不上啊!」
孟周頷首,問:「那麼,你現在認可我了嗎?」
黎文昌忙不迭點頭:「認可認可,不僅我認可,煉丹師分會上下,全部認可!」
孟周點頭,便將黎文昌「扔」到了一邊,轉頭看向人群中另一位三階職業者。
那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巨漢。
「你是煉器師分會的會長,焦宏?」
巨漢點頭,「我就是焦宏,前輩是想與我切磋嗎?」
孟周挑了挑眉,驚訝道:「哦,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巨漢道:
「丹道器道,走到最後,就是一道。
以前輩在丹道之上的造詣,我不相信前輩會將煉器之道拋在一旁。」
孟周頷首笑道:「傳言都說你憨直,哈哈……不錯,我就是想就煉器之道與你切磋一下。」
焦宏聞言,沉默了片刻,這才從人群中走出,先是向孟周恭敬的行了一禮,這才道:
「以前輩您的手段,我本該識趣的直接認輸的。
可我卻真的很想見識一下前輩在煉器之上的風采,還請前輩恕我魯莽不敬。」
孟周先是點頭,而後搖頭:「這有什麼可恕罪的。」
說著,他想了想,問:「據我所知,你走的是錘鍊之道吧?」
焦宏點頭,「是。」
所謂「錘鍊」「爐煉」,是煉器之道的兩個路數,前者主要工具是鍛錘,後者的主要工具是煉器爐。
兩種方法,各有優劣,各有擅長,也各有短板。
並不是說走「錘鍊之道」的就堅持用錘,煉器爐碰也不碰一下,走「爐煉之道」的連鍛錘都不摸一下——
煉器師沒有這麼軸。
只不過是因為一個人的精力有限,在分配上有所側重,取捨不同罷了。
譬如焦宏,同樣擅長「爐煉」,只不過,與之相比,他更擅長「錘鍊」罷了。
「那你最擅長煉製何物?」孟周問。
「錘。」焦宏道。
孟周點頭道:「那咱們就各煉一錘吧。」
說著,他問:「你有合適的材料嗎?有的話就用你的,沒有的話『葛平』那裡也有些準備。」
焦宏當即點頭道:「我有我有。」
他可是煉器師分會的會長,要是手裡連兩件切磋用的材料都取不出來,那丟的可不僅是他的臉,而是整個煉器師分會的臉。
他當即取出兩塊通體黑色的巨石,質地堅硬無比,表面光滑無比。
「這是兩塊三階下品的墨鋼石,不僅塊頭巨大,而且天生與地力親和,是煉製巨錘法寶的上好材料。」焦宏介紹道。
孟周點頭認可道:「不錯,就用這墨鋼石吧。」
焦宏當即喜上眉梢,不過,他卻沒有立刻行動,反而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孟周。
孟周驚訝道:「怎麼,你想先看我煉?」
焦宏毫不掩飾的點頭道:「對,我想先看您煉完再煉。」
孟周聞言,忍不住失笑搖頭,「滑頭。」
不過,他也沒有拒絕。
他隨意在兩塊大小差不多的墨鋼石中挑了一塊,可就在他準備按照常規方法動手之時,忽然心中一動。
在徹底「擺平」黎文昌之後,後面的其實就是一個越走越簡單的遊戲。
他當然可以一個個玩下去,通過一次又一次碾壓式的勝利,收割一次又一次的「認可」。
但他卻以為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
於是,孟周將已經抬起的手緩緩停在了空中,將腦海中原有的念頭打散,雙手十指在空中看似隨意的撥弄起來。
此時此刻,他早已成為人群的焦點。
在他這般行動的第一時間,很多人都還不解其意。
可很快,一個個都露出震驚之色。
只見隨著孟周雙手十指在虛空中仿佛虛彈琵琶般快速撥弄,一個個用濃郁靈氣形成的靈性符文從他指尖飛出,飛過虛空,貼在墨鋼石表面,然後悄無聲息的融入其中。
在震驚的人群中,尤屬制符師分會的會長表現最為誇張。
他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緊盯著,從那些靈性符文在孟周的雙手十指之間形成,到融入墨鋼石之內,它們划過虛空的全過程,他都絲毫不漏的全部記了下來。
不僅他在用雙眼,用腦子記,還在用留影石記錄。
他看著那些靈性符文掠過虛空,看它們為了更完美的貼合、融入靈材而進行種種精微到極點的操作。
看它們扭曲變形,看它們放大縮小,看它們彼此碰撞融合,看它們或隱或顯……
種種奧妙,讓他看得如痴如醉。
不僅是他,陣法師分會的會長同樣沉浸在一種前所未有的心靈震撼之中。
剛開始他還沒看出來,可隨著越來越多的靈性符文沒入墨鋼石內,身為三階陣法師對空間奇特的敏感直覺,讓他忽然意識到,靈性符文每一次的落點,都充滿了韻味。
很快,他便回味過來。
這分明是在用靈性符文為「材」,然後用陣法師的思路將這些靈性符文打入墨鋼石內。
這位前輩,在玩一種很新穎的布陣手段。
他心中如此想。
而制符師分會的會長心中卻想,這位前輩在玩一種很新的制符手法。
而在焦宏這位名義上的切磋對象看來,這位前輩繼「爐煉」「錘鍊」之後,開創了一種全新的煉器流派——「符煉」。
在他這位煉器師的視角,那些不斷撲上來的靈性符文,就如同一股特殊的火焰。
隨著其不斷沒入材料之內,對墨鋼石內的既有靈性進行調動、純化,同時也對這塊墨鋼石本身的形狀進行重塑。
同樣,這些靈性符文也仿佛一柄力道綿綿不絕的鍛錘,每一次落點,看似隨意,卻都恰到好處,剛好落在了彼時靈材最「敏感」,最容易「塑造」的部位。
分明是一塊死物,在他這番節奏之下,簡直是讓這塊墨鋼石自己「活」了過來。
並在「活過來」的過程中,完成了自我進化。
就在這一雙雙目光貪婪的注視中,孟周已經停了下來,雙手已經收起,不再有新的靈性符文從他指尖飛出。
眾目睽睽之下,一柄漆黑如墨的巨錘懸浮在空中。
沒有任何力量虛托,它就這般自然而然的浮在了空中。
錘體表面,涌動的地力直接與腳下大地勾連在了一起。
澎湃地力在它內部如同潮汐一般漲落,隨著地力漲落變化,它在「極重」與「極輕」之間變化沉浮。
重時堪比山嶽壓頂,輕時宛如羽翼鴻毛。
人群中,接連傳出一道道或遺憾,或驚嘆的嘆息之聲。
孟周循聲看去,將人群中兩人拎了出來。
這兩人正是制符師分會的會長許澤,陣法師分會的會長羅旭。
「你們似乎很遺憾?」孟周好奇問。
兩人毫不掩飾的點頭承認,「我們遺憾的是,焦宏拿出來的材料品質太差,這麼一會兒功夫,便到了承受的極限,實在是……」
說到這裡,兩人臉上充滿了遺憾。
他們甚至向焦宏投去了埋怨的目光,仿佛在說,你堂堂煉器師分會的會長,難道就拿不出更好的材料了嗎?
孟周點頭,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就好。
他便暫時舍下了兩人,轉頭看向焦宏:「該你了。」
焦宏仰頭看了看懸浮在空中,不斷沉沉浮浮的漆黑巨錘,而後又看向旁邊一臉認真看向他的孟周,他默默的將另一份墨鋼石收了起來。
孟周驚訝:「怎麼將材料收起來了?」
焦宏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真誠道:
「前輩,我支持您擔任協會會長。
除了您,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坐上這個位置!」
孟周趕緊將他扶起,「這麼說,你也認可了?」
「認可認可,我十萬分認可!」焦宏道。
「嗯,這麼說,你的態度也明確了?」
焦宏忙不迭點頭。
孟周看向制符師分會的會長許澤,張嘴就要說話,許澤卻先他一步道:
「我也支持前輩擔任協會的會長。」
說到這裡,他特地頓了頓,語氣變得沉重,也變得更加真摯:
「除了您,誰也沒這個資格!」
站在他身旁的陣法師分會會長羅旭都不需要孟周詢問,也緊跟著點頭道:
「我也是這個意見。」
說著,似乎是為了表明自己並不是一個無腦跟風的「俺也一樣」,他別出心裁的建議道:
「前輩,自我成為職業者以來,就從來沒見過如您這般驚才絕艷,兼通多道的職業者。
要是您都不能擔任協會的會長,我真的懷疑這個協會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所以,您現在根本不需要問有誰認可,您應該問,還有誰不認可!」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心中暗罵。
「無恥。」
可孟周卻認真想了想,真的轉頭看向其他人,詢問道:「你們有誰不認可嗎?」
一片沉默。
死一樣的沉默。
不過很快,在孟周目光的注視下,氣氛很快就重新活躍了過來。
黎文昌,焦宏,許澤,羅旭四人帶頭,其他人緊跟其後,紛紛大禮拜下。
「會長!」
好一會兒之後,眾人環繞在孟周周圍,營造出了如親人般熱絡的氛圍。
黎文昌更是直接詢問:「不知會長如何稱呼?」
「岐黃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