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覃女士照例摸出手機刷刷微博。
她刷微博非常有針對性,一般的娛樂新聞和社會新聞是不看的,專門戳進定位在南溪一中和十三中的話題頁面。
這個習慣是幾年前養成的,也是無意間,她碰巧戳進了一中的微博話題區,在裡面看到了很多不為老師所知的事情。
就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從此以後,一中任何風吹草動,就再瞞不過她的耳目了。
十三中和一中僅一街之隔,所以兩個學校的動態,她都會關注。
尤其是最近出了「宋清語」事件,她微博刷得更頻繁了。
任何風險…都必須掐滅在萌芽期。
夏桑無意間晃到了覃女士身後,瞟到她手機屏幕上的照片,正好是十三中同學拍下來的周擒被帶上警車的畫面。
於是她坐到了覃女士身邊,漫不經心地也摸出了手機。
覃槿見狀,立刻說道:「趁著現在時間還早,去琴房練練琴。」
夏桑做出隨意聊天的樣子:「媽,我剛剛放學出來,看到十三中校外有警車,是跟宋清語的事情有關嗎?」
「和這件事相關的人,都逃不了法律的制裁。」覃槿用警告的語氣對夏桑道:「十三中那些流氓混混,沾上他們一輩子就完了。宋清語運氣好,警方及時趕到,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再有下一個,就不知道有沒有這種好運氣了。」
「十三中也不全是壞人吧。」夏桑小心翼翼地說:「就像宋清語追求的那個男生,就很無辜啊,他明明沒在現場。」
「你知道什麼。」覃槿見女兒竟然為十三中的人開脫,加重語氣道:「十三中沒一個好的,宋清語是被這幫人聯合起來騙了。」
「明明就是她去主動追人家,結果出了事,那男生被迫牽連進來,很無辜的吧。」
覃槿表情嚴肅了起來:「你就知道他無辜了?在十三中念書的,都是其他學校讀不下去的、或者記過被迫轉學的,都不是什麼好學生,骨子裡就有劣根性。」
「……」
夏桑其實只想旁敲側擊地從母親嘴裡了解更多案件的細節,但是現在看來,覃槿對十三中的偏見,已經根植在她思想深處了。
「不管怎樣,事情都是宋清語挑起來的。」夏桑悶聲說:「她自己也要負責任。」
「宋清語的確是被人矇騙了,現在她也受到教訓了,學校方面自然全力保護她。」覃槿警告道:「你要以她為誡,不要和隔壁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觸。」
夏桑故作乖順地點點頭,又試探性地問道:「媽,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宋清語在說謊呢,也許給她打電話的另有其人,但她…」
對於這樣的猜測,覃槿似乎並不感覺到驚訝,只是擺擺手:「這是警方和法院的事,我的職責就是保護好學生。」
「學校應該讓心理醫生多和宋清語聊聊,疏導她呀,如果她真的在說謊…」
覃槿睨了夏桑一眼,嚴厲地說:「宋清語現在狀態很好,上周的月考,她成績都快趕上你了。你現在要考慮的是事情,恐怕不應該是她的心理健康問題吧。」
夏桑頓時無言以對。
她知道,現在的結果是各方都滿意的——
這件事的牽連者…包括周擒,全部都要受到懲罰,一個都跑不了。
宋清語也走出了陰霾,取得好的成績讓父母放心;
學校方面處理得當,也不會再面臨任何風波和社會議論壓力。
如果真的有委屈,這委屈…
恐怕難見天日。
*
七夜探案館周末的下午場,場場爆滿。
但是因為少了個重要的王牌NPC,《校夜驚魂》那一場的經典貞子貼臉殺,只能被迫轉換模式。
很多客人出來之後,都說有些失望,他們是聽了別人的安利才來的,但效果不盡如人意,沒有之前的恐怖氛圍。
明瀟無奈地向客人們解釋,NPC家裡有些狀況,等他回來,就會重新上線原劇情,如果他們下次再來體驗,可以全員五折。
黃毛李訣趴在在圓茶几上吃著外賣,也是愁眉苦臉:「姐,我看是真沒轍了,只能讓擒哥請個好點的律師,看能不能有轉機。」
「兩邊人都死死咬著他,唉,難了。」明瀟嘆了口氣:「咱們已經盡力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別想了,打起精神來,開工幹活。」
黃毛麻溜地扒完了碗裡的飯,起身出去扔外賣盒,回頭看到門邊站著一個女孩。
女孩穿著米白色的外套毛衣,戴著和衣服顏色很搭的貝雷帽,拎著卡通樣式的斜挎包,模樣乖巧。
她透過玻璃門,探頭探腦朝館裡觀望。
女孩生了一張天然的初戀臉,皮膚冷白,唇色嫣紅,在秋夜的寒風中,美得讓人心癢難耐。
李訣看到她,表情卻冷了下來:「是你啊。」
「你好。」
李訣冷淡的態度里還帶了幾分不屑,說道:「怎麼,一個人來玩密室啊?你的朋友些呢?」
夏桑沒有回答,又望房間裡面看了看:「周擒出來了嗎?」
「托您的福。」李訣冷聲道:「出門右拐派出所。」
「不是傳訊嗎,怎麼還沒有…」
夏桑話音未落,明瀟快速走了出來,說道:「請進,快進來,外面風大,割骨頭,冷著呢。」
說完,她拉著夏桑進了屋,讓她坐在大廳鬆軟的黑皮沙發上,然後抓了一堆蔥香餅、小小酥、阿爾卑斯糖等零食,堆在她面前,又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李訣抱著手臂,倚在擺滿了手辦模型的鐵架邊,不滿地說:「瀟姐,幹嘛對她這麼好。」
明瀟懶得理他,坐到了夏桑身邊,說道:「你看看,剛剛才送走了一波客人,說《校夜驚魂》的恐怖氛圍不夠,沒有周擒的拿手絕活,客人們都不買帳了。
夏桑握著溫熱的玻璃杯:「他在你這兒幹了很久嗎?都有這麼好的口碑了。」
「差不多小兩年了吧,以前也沒這麼好的身手,全靠他自己的努力,我們這兒的很多驚嚇場景,都是他設計出來的。」
李訣把明瀟拉到一邊,說道:「你幹嘛跟她說這麼多,浪費時間。」
明瀟瞪了他一眼:「想不想救你擒哥?」
「當然想啊!」
「想就閉嘴!」
夏桑目光環掃著牆壁上的驚悚海報,說道:「我不了解他,僅憑你們的一面之詞,也無從判斷真相。」
「理解的。」明瀟臉上堆著笑:「沒關係,我們不會勉強你。」
「但正如你說的,這個世界,不可能非黑即白,也不可能全是美好與光明,我之前太天真了。」
「你出身好,天真是福氣,如果有這個條件,誰不願意永遠天真下去呢。」
夏桑放下水杯,說道:「我想請你帶我去周擒家裡看看。」
「你想去他家裡?」
「嗯,我想到幫他的辦法了,但是我需要去他家裡看看。」
……
明瀟帶夏桑穿過了建在火車鐵軌上的高架橋,腳底有動車轟隆隆地駛過,腳下的水泥橋板都在震動著。
「喏,面前就是周擒的家。」明瀟指了指立在鐵軌邊不遠處的一個三層低矮筒樓建築。
外牆有大片剝落的牆皮,露出了裡面泥灰色的牆體,窗戶上裝著防盜欄,宛如監獄一般。
遠處是大片陰沉沉的黑雲籠罩著,給人一種壓抑的窒息感。
夏桑跟著明瀟下了高架橋,穿過曲折幽深的巷子道,便來到了周擒的家。
他們家住在一樓,大門敞開著,門口立著常年風吹日曬的破舊招牌——
「小周副食店」。
明瀟帶夏桑走進去,站在門邊喊了聲,說道:「周叔叔,您在嗎?」
很快,副食店幽黑的內屋走出來一個男人,男人個子不矮,但是身形佝僂,臉上有溝壑般的皺紋,眼底也沒有神采。
他五官周正,年輕時應該相當英俊,只是飽經滄桑的眼神讓他看起來很不精神。
「明瀟來了。」男人招呼著明瀟進屋:「想吃什麼,喝包牛奶吧?還是吃薯片?」
「不了叔叔,擒哥還是沒有消息嗎?」
提到兒子,周順平臉上浮現了愁容:「警察來做過兩次筆錄,說讓等消息,也不知道這消息是好是壞,他不是壞孩子,怎麼會惹上這事兒了你說說。那地方不是人呆的,我不能讓他也進去了啊!」
「叔叔,您別擔心,擒哥不會有事的。」
顯然,這樣蒼白無力的安慰,似乎並不能讓周順平心裡好過一些,他嘆了口氣,又問道:「打官司,是不是要請個好律師啊,明瀟,你社會關係多,你知不知道哪裡能請到好律師,多少錢…多少錢我們都要請!只要能把他放出來!」
「叔叔,請律師的事兒,我會幫你問問。」明瀟說道:「今天我帶朋友過來看看您,她也是擒哥的朋友,擒哥有東西吩咐給她,讓她過來取,我們能去擒哥的房間看看嗎?」
周順平看了夏桑一眼,夏桑乖巧地回答:「叔叔好。」
「這麼幹乾淨淨的女孩子。」周順平苦澀的臉上終於有了幾分笑意:「那渾小子上哪兒去認識的喲。」
「嗨,叔叔您還不知道呢,擒哥打從初中開始,不就招女孩麼。這次出事兒,也是他那張臉闖的禍吧。」
明瀟見周順平心情稍稍好些了,於是玩笑道:「他就是一紅顏禍水。」
「那小王八蛋,長得好看能當飯吃麼。」
「叔叔,您別說,還真能當飯吃,我們店裡不少女客人都沖他來的呢。」
「都不頂用,還是要他自己有本事才行。」
寒暄著,周順平帶夏桑和明瀟來到了周擒的房間:「他平時不讓我動他的東西,吩咐你們拿什麼,就自己找找吧。」
「謝謝叔叔。」
周順平退出了房間,並且給她們帶上了房門。
舊房子多多少少都有些霉味兒,但是周擒的房間絲毫沒有味道。
屋子很窄,約莫五六平,一張大約一米二寬的單人小床,方格床單打理得平整無褶皺。
夏桑已經能想像到周擒這樣一個大高個兒,睡在這樣的小床上,不知道有多憋屈呢。
房間靠窗的位置是書桌,窗戶鑲著防盜欄,正對面就是火車軌道,夏桑進屋的十幾分鐘,已經有兩趟動車呼嘯而過了。
靠牆是一面陳舊的木製書架,書架上擺放著整整齊齊的幾列書籍,有一半是高考參考書目,還有一些科技和機器人相關的課外讀物,都是男孩子會喜歡的領域。
明瀟禁不住感嘆道:「哇,這麼大一面書架,這小子是真的準備考大學啊!我還以為他隨便說說呢!」
夏桑回頭詢問明瀟:「你以前沒來過他的房間嗎?」
「我怎麼可能來。」明瀟挑眉笑道:「我是他老闆,又不是他女朋友。再說了,別看這小子平時挺好相處,但骨子裡冷著呢,我們的事情他扒得一清二楚,但他心裡想什麼、經歷過什麼,從來不讓別人知道,也不會讓人隨便進他房間這種…私人領地。」
夏桑點點頭:「那我們這樣進來,會不會不太好啊。」
「管不了這麼多了。」明瀟抱著手臂,倚著門:「你要是真有法子能解決這次危機,別說進他房間這種小事兒,就是讓我們把他按在床上五花大綁了任你發落,我們也沒有二話。」
「……」
夏桑臉頰微微泛紅:「我怎麼會讓你們做這種事。」
明瀟見小姑娘不經逗,逗兩句就臉紅,還當了真。
她也就不再開玩笑,說道:「你要找什麼,我幫你一起找吧。」
「我想看看,他有沒有什麼筆記之類的,手寫的字,越多越好。」夏桑說道:「再找一些私人用品,最好是日常佩戴的東西。」
「這容易,書架上找找。」
兩個女孩開始翻找起了書架,便在這時,夏桑忽然驚呼了起來,倒抽一口涼氣。
明瀟望過去,看到她從書架上拿出厚厚一沓獎狀。
「怎麼了?」
「這是新菁杯奧數比賽!」夏桑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從小學四年級開始,每年都參加,每年都是第二名。」
明瀟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卻見她手裡那一頁,正是新菁杯奧數比賽的獎狀。
毫無疑問,第一名!
夏桑翻了好幾張,起碼有五屆的新菁杯奧數比賽,周擒包攬了第一名。
那幾年,不管怎麼努力備賽,她都永遠屈居第二。
第一名得主,就跟噩夢一樣支配著她,在她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深深的陰霾。
那些年,覃槿也沒少為這件事難為她。
可她就是不管怎樣努力,都無法超越壓在前面的那個人。
夏桑又低下頭,摩挲著那幾張競賽的獎狀。
第一名,周擒。
新菁杯奧數比賽是全國性的賽事,題目難度幾乎秒殺了國內任何奧數競賽,能進入決賽圈的孩子,已經是鳳毛麟角,是各大名校競相爭奪的優秀苗子。
夏桑便是憑藉了新菁杯第二名的成績,免試進入南溪一中的附中。
能奪下這種比賽項目金獎的學生,省內的重點中學,可以任君挑選了。
拿下第一名的周擒,為什麼去了十三中體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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