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哭了

  那晚周擒衝撞得很厲害,她大概也能感覺到他帶著幾分發泄的情緒。

  她心裡有愧疚,儘可能滿足他,但他還是把她弄哭了。

  他一邊吻著她的臉,跟她說了很多話,但夏桑腦子裡冒著星星,一句都聽不清楚,只記得他語氣很溫柔,在哄她。

  舞蹈教室里,夏桑跳舞的幅度都收斂了很多,動作也不太能放得開了。

  許茜揮汗如雨地跳完舞,坐到她的身邊,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口水,對她說道:「別說周擒生氣,這事兒換誰都得生氣,周擒還算脾氣好的了,沒跟你大吵一頓。」

  夏桑看著自己腳上淡粉色的指甲油,悶聲道:「他知道我不喜歡吵架,不會跟我吵的。」

  這些年,她印象中父母的婚姻絕大多數時候都在無盡的爭吵中度過,即便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生活小事,倆人都能吵起來。

  這是夏桑對於婚姻最真實的感受,不是沒有見過父母相愛的時刻,正是因為見過了,所以破碎的時候,那種傷痛才會格外凌厲刺骨。

  許茜附身貼在腿上,拉伸著腿部韌帶,回頭對夏桑道:「有句老話說: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就是耍流氓。」

  夏桑回頭道:「這都什麼年代了呀,這樣的話,早就不流行了。」

  「但你要是個男生,這樣的態度那妥妥就是個不負責任的渣男。」

  「渣男用騙的,我從來沒有騙過他啊。」夏桑理直氣壯道:「從我高中喜歡上他開始,每一分鐘每一秒,我對他都是真心…只是那時候,不敢想太長遠的未來,覺得哪怕多一分鐘的獨處,都是老天莫大的恩賜,而當我們真的要面對來日方長的時候,我卻有點…怕了。」

  「怕什麼啊,怕他將來像你爸爸那樣,拋妻棄女啊?」

  夏桑搖了搖頭,篤定地說:「他不會的。」

  「你既然知道,還糾結什麼。」

  「但有時候吧…」

  夏桑躺在瑜伽墊子上,望著天花板明亮的射燈:「我看著爸媽的婚姻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境地,相愛反目、相見成仇,我是真的害怕…他是我那樣喜歡的人,可庸常的生活就有這種力量,把深深相愛的人變成仇敵。」

  許茜盯著夏桑望了許久,喃了聲「靠」——

  「夏桑,我本來想勸你來著,但是聽你這樣一說,說得我都有點恐婚了。」

  夏桑笑了笑:「是吧。」

  許茜還試圖說服她:「但是你看,這個世界上那麼多人結婚,也有很多終身相濡以沫、白頭偕老的人啊。」

  「當然是有的,但不在我的身邊。」夏桑悶聲說:「我爸媽的婚姻,我是每天真實地看著、聽著、感受著…很小的時候我就下定了決心,我以後絕對不能和我喜歡的人變成這樣。」

  「那你也不想要寶寶哦?」

  「以後再說吧。」夏桑走到音響旁,切換了音樂:「即便他已經準備好了,但我還沒準備好。」

  許茜看著面前舞姿性感靈動的少女,搖了搖頭,悠悠地感嘆道:「也就周擒寵著你,捨不得跟你吵架,換別人,早就鬧掰了。」

  夏桑一邊跳著舞,一邊說道:「那你和林止言師兄呢?」

  提到林止言,許茜臉色沉了沉,似乎不想觸及這個話題:「別提了,就那樣唄,反正都快畢業了,以後多半也不在同一個城市。」

  「你不會留在東海市?」

  許茜說道:「家裡讓我回去考編,我最近在準備考試呢。」

  「你?考編?」夏桑實在想像不到,過去那樣青春張揚又叛逆許茜,曾經的「校園女神」,成為嚴肅正經的在編人員。

  「怎麼,我就不能考編啊?」

  「不是,反差太強了。」夏桑笑著說:「我以為你會進軍演藝圈,畢竟你這麼熱愛跳舞。」

  許茜眼底划過一絲傷感和無奈:「以前我也這樣想,不過現在我有點失去勇氣了,大城市的飄無不定、艱辛打拼,和小城市裡生活的安定,我大概沒有勇氣選擇前者,雖然同樣不喜歡後者。」

  看著許茜這般失落的模樣,夏桑心裡也很感慨。

  也許長大,就是不斷向生活妥協的過程。

  「許茜,你喜歡跳舞,相比於去做你不擅長的事,為什麼不留下來,拼一把。」

  「我不像你啊,你和周擒,你們一直都很堅定。可是我…」許茜搖了搖頭:「我是很怯懦的一個人,我沒有信心,想要更加安定和確定的未來。」

  夏桑想著她和林止言這一年的感情發展,似乎讓她變了一個人似的,眼底的光湮滅了,稜角也磨平了。

  林止言不是良人,夏桑一開始就對她說過了,奈何許茜還是一頭扎了進去,拉都拉不回來。

  「對了。」夏桑忽然說道:「李訣進國家隊了,你知道嗎?」

  「李訣進國家隊了?」許茜有些驚訝:「這麼厲害啊。」

  「是啊,他其實一直很努力,被推薦為種子選手參加國運會。」夏桑意味深長地看著許茜:「雖然你們總拌嘴吵架,但他其實還蠻關心你,跟周擒打電話的時候,會問你的近況。」

  「他問我的近況,多半就是不想看到我好。」許茜撇撇嘴:「打探敵情,準備見了面諷刺我呢。」

  夏桑笑道:「那他為了諷刺你,可真是費勁心機啊!」

  ……

  晚上,倆人約了一起吃飯,為了抄近路便橫穿了風雨球場,卻在球場邊的觀眾席看到了林止言和另一個女孩。

  他親昵曖昧地吻著她的頸項,緊緊握著她的手。

  女孩臉頰緋紅,眸色如水,在他的撩撥中…顯然是情動了。

  夏桑明顯感覺到身邊女孩的身形,僵了僵。

  「許茜,你們…分手沒啊?」

  她偏頭望向許茜,許茜眼神帶了幾分閃躲和迴避,趕緊離開了觀眾席,躲到了通道下面。

  打量著她死灰般的臉色,夏桑驚愕地問:「不會還沒分手吧。」

  「分沒分,有區別嗎。」許茜嗓音輕微地顫慄著,全身都在發抖:「他一直都是這樣啊,這麼優秀,很多女生喜歡他,他一向也是來者不拒。」

  「優秀個…」

  夏桑熱血湧上頭頂,氣得幾乎快要爆粗口了,忍住之後,她攥著許茜的衣袖:「該躲的人不是你!現在就過去,和他說清楚,和他分手!」

  許茜輕微地悚了一下,搖頭道:「分手的事…我…我會考慮。」

  夏桑見許茜似乎還有眷戀,急切地說:「你既然知道他是這樣的人,為什麼不和他分手?還頂著他女朋友的名分,難道他給你發工資啊?」

  「不是的!」許茜掙開了夏桑的手:「我…我和你不一樣,夏桑,你那麼優秀,你什麼都有。可是我呢,我什麼都沒有,小提琴不如你,跳舞也跳不出頭,好不容易有林止言這樣的男孩願意留在我身邊,他是我最後能抓住的東西了…」

  夏桑頓時失語了。

  片刻之後,她拉了拉許茜的手:「許茜,你知道高中的時候我有多羨慕你嗎,你是那樣耿直義氣的女孩。後來上了大學,你因為咽不下這口氣,組建拉拉隊,和沈舒寧打擂競爭,是多麼的意氣風發,這一年,咱們拉拉隊在你的手裡已經成為了十佳社團,把他們街舞社都比了下去,你多厲害呀!」

  許茜聽到這一席話,內心久久地震撼著。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女孩她都相處不下去,但偏偏就是喜歡夏桑

  這就是溫柔的力量。

  「夏桑,我…我會和他分手的,但不是現在。」許茜看了眼觀眾席那對卿卿我我的小鴛鴦:「我現在沒有勇氣。」

  夏桑知道,按照許茜以前的暴脾氣,男朋友要是在外面拈花惹草,她鐵定上去就是一巴掌招呼他臉上。

  但在林止言面前,她太卑微了。

  夏桑沒有勉強她,說道:「那我們從通道後門出去吧。」

  「嗯。」

  就在倆人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觀眾席那邊穿來一陣躁動騷亂,她好奇地望過去,林止言跟一個平頭的高個兒少年打了起來。

  和林止言卿卿我我的黑裙子女孩急切地大喊:「你們別打了!」

  夏桑和許茜連忙上前勸架,阻止那高個兒少年,喊道:「不要打了!再動手我們叫保安了!」

  率先動手的高個男孩停下了動作,狹長的單眼皮微微勾了起來,勾起幾分躁動的慍怒。

  夏桑盯著他看了好半晌,這才反應過來:「是…是李訣啊?」

  許茜聞言,驚詫地望向那少年。

  卻見他那一頭枯草似的黃毛已經不見了,現在頭上是青茬黑髮,乾淨利落,平添了一絲硬朗凌厲之氣。

  她盯著他,啞口無言。

  李訣抬起下頜,挑眉望向許茜:「看什麼,老子把你帥瞎了?」

  他輕佻的語氣瞬間讓許茜回過神來:「你……」

  「你」了半晌,啥也說不出來。

  林止言看到許茜,有點心虛,剛剛左邊臉頰捱這一拳的火氣也頓時煙消雲散了,只說道:「你朋友…未免太粗魯了些。」

  李訣站在兩個女孩身前,回頭對上了林止言,冷嘲道:「我再粗魯,也學不會腳踏兩條船。」

  林止言自知理虧,倒也無話可說,錯開了李訣,對許茜道:「你先回去,晚些我再跟你解釋。」

  許茜眼底含著淚光,咬著牙,滿心委屈:「你要跟我解釋什麼。」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樣子,總之…晚上我再跟你說。」

  她望了夏桑一眼,夏桑用堅定的眼神給予她力量,許茜終於鼓起勇氣,說道:「解釋就不必了,剛剛我看得很清楚,你就是和她在一起了。」

  「我沒有和她在一起。」林止言耐心地解釋:「你是我名正言順的女朋友,這誰都知道。」

  「那她呢?」

  黑裙子的女孩擺擺手,表示自己很無辜:「我在軟體上認識他的,不太熟,今天第一次見面,過來聯絡一下感情,什麼都沒發生,我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她邁著小碎步了風雨球場。

  許茜退後了兩步,眼淚奪眶而出。

  林止言也是很無語,但還理直氣壯道:「本來我以為你是挺開放的女孩,結果都在一起一年多了,還不讓我碰你,我當然…」

  許茜打斷了他,顫抖著,一字一頓道:「那就分手啊。」

  林止言語氣很平靜:「我是真心喜歡你,如果你要因為這些事和我分手,那我無話可說。」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觀眾席,留下痛苦又無助的許茜,蹲下來抱住了膝蓋。

  夏桑聽出了林止言的話術,其實跟大二那會兒她們上的戀愛健康課上老師講的pua話術相差無幾了。

  「明明自己犯了錯,卻還要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夏桑蹲下來安慰她道:「這種人沒什麼好留戀的。」

  李訣見此情形,是真的受不了了,心痛轉化成了怒火,質問道:「這就是你找的男朋友?」

  許茜見他這般兇巴巴的語氣,也有些上火,站起來回道:「關你什麼事。」

  「你跟他剛開始那會兒,天天在老子面前秀,我還以為你撿了個什麼寶,就這啊?」

  「李訣,你不是加入國家隊了嗎!國家隊這麼閒還有時間來管我?」

  「我忙得很,誰TM有時間管你的破事。」

  「那你走啊!」

  夏桑見這倆人真是冤家,一言不合又吵起來了,於是說道:「既然李訣回來了,那晚上一起吃飯吧,李訣你也給我們講講你在國家隊的事。」

  李訣雙手插兜,訕訕地望了許茜一眼。

  許茜悶聲道:「和他吃飯,我沒胃口。」

  「你跟你垃圾堆里撿的男朋友吃飯,還吃的挺香的,跟我就沒胃口了?」

  「你…」

  夏桑拉了拉李訣的衣袖,壓低聲音道:「你知道茜茜是什麼脾氣,你總拌她做什麼。」

  「我就是…」

  李訣咕噥著,終於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就是心疼。

  一起出校門的路上,李訣對夏桑道:「乖乖女,把擒哥叫來唄,我好久沒見他了,一起吃飯啊。」

  夏桑想到昨天晚上倆人的「戰鬥」,頓了頓,說道:「你又不是沒他電話,自己叫唄。」

  李訣看她這彆扭的模樣,猜到倆人多半在賭氣,笑了:「那算了,不叫了,吃一頓清淨飯,不用看你倆膩膩歪歪談戀愛了。」

  許茜低聲附耳對夏桑道:「他一單身狗,就是見不得人家談戀愛。」

  夏桑笑著說:「他單身是為了誰啊。」

  「還能為什麼,找不到女朋友唄。」

  「那你就低估他了,人家李訣是體院的院草,不知道多受歡迎呢,就你覺得他丑。」

  許茜又忍不住望了他一眼,剪短頭髮的他,五官終於完全展露了出來,和丑這個字是一點都掛不上邊。

  尤其是那雙單眼皮,跟韓國明星似的,皮膚也白,看著很奶油,但他的脾氣是一點也不奶。

  他就像吹拂在荒原的草甸上的一陣野風。

  注意到許茜打量他,他回瞪了她一眼,兇巴巴的。

  許茜立刻抽回目光,哼了一聲。

  李訣給周擒打了電話,說道:「擒哥,晚上一起吃飯。」

  「有我,許茜,還有你媳婦。」

  李訣聽他說了句什麼,望了夏桑一眼:「咋不是你媳婦啦?」

  夏桑聽到這話,心跳微微停頓,湊過耳朵去偷聽。

  李訣又尷尬地應了幾下,掛掉了電話。

  夏桑按捺著好奇,故作隨意地詢問:「他怎麼說?」

  李訣聳聳肩:「他說他不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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