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

  在年前的一次宴會上,夏桑終於明白了覃槿不惜千里迢迢親自來東海市將她捉回來的原因——相親。

  那是覃槿的幾個老同學間闊別重逢的聚會,當然,其中一位書香世家的閨蜜,也把她二十六歲的博士兒子帶了過來。

  覃槿和這位阿姨似乎達成了默契,有意將夏桑和博士兒子劉存駿安排坐在了一起,交流的言辭間也總是有意無意地誇讚這兩個孩子,一個天資聰明一個學歷高,仿佛就成了金童玉女的一對璧人。

  唯一的違和之處,可能是這位博士年紀輕輕,便有些禿頂了。

  當然,這在阿姨們看來,也是有學問的象徵。

  夏桑看出了覃槿對劉存駿滿心滿眼的欣賞之意。

  劉存駿也很懂飯桌酒席間的禮儀,得體又老練地向她們敬酒,嘴上說著漂亮話。

  阿姨們臉上堆滿了姨母笑,不住地誇讚著他:「看看,存駿多有禮貌啊。」

  「這麼年輕,還是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法律系博士生呢。」

  「那可厲害了!」

  夏桑一個人悶悶的,仿佛周遭的熱鬧都與她無關,只顧著低頭吃飯。

  這會兒吃飯就成了她人生的頭等大事。

  覃槿覺得女兒這樣內斂沉默,不僅讓阿姨覺得她放不開、沒禮貌;也不能在博士生面前展露才學,平白錯失了今天相親見面的機會,於是提點叮囑夏桑:「夏桑,你今年都大三了,我不是讓你準備雅思了嗎,存駿雅思可考了高分呢,你要多向他請教。」

  劉存駿也趕緊道:「妹妹學習上如果有問題,儘管問我。」

  夏桑抬起頭,嚴肅地說:「我又沒打算考雅思出國,即便要深造,東海大學的計算機專業已經非常前沿了,我的成績足夠保研,不需要出國。」

  「你、你眼裡就只看得到一個東海大學。」

  覃槿擱下了筷子,臉色也沉了下來。

  這個問題她和夏桑吵了不止一次,每次都是不歡而散,她不想和她在飯桌上爭執,只能暫時按捺。

  阿姨們趕緊轉圜道:「東海大學也很好啦。」

  「是啊,我們家孩子想考還考不上呢!」

  劉存駿好奇地問:「妹妹是學計算機專業的嗎?」

  「嗯。」

  「女生學理科,真是不容易啊。」

  夏桑嚼著米飯,敷衍道:「為什么女生學理科就不容易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我也沒什麼意思。」

  劉存駿看出了夏桑沒有聊天的欲望,便不再多言了。

  一頓飯吃下來,覃槿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回去之後劈頭蓋臉就給了夏桑一頓罵。

  她從東海市回來之後,頭一回發這麼大的火——

  「夏桑,你故意的是吧!故意讓我在老同學面前丟臉。」

  夏桑放下了包,紮起頭髮去衛生間卸妝:「我怎麼讓您丟臉了,今天是您的同學會,主角是您和阿姨們,我就是去蹭個飯。」

  「像這樣的同學會,帶上孩子,自然是要讓孩子爭光爭臉,可是你呢,全程悶不吭聲、跟個木頭人似的,讓阿姨們以為我教了個什麼死讀書的孩子呢!」

  夏桑將卸妝水倒在棉布上,回頭說道:「那你要我怎樣,我一理工生,難道當眾表演寫代碼啊?」

  「劉存駿人家也很懂藝術,還會彈鋼琴,你就不能跟他聊聊音樂,這不是你擅長的嗎?」

  「我跟人家聊天聊什麼,你都要管?」夏桑丟掉卸妝棉:「我心情好聊幾句,心情不好就一句話不想說,不可以嗎!」

  「夏桑,我知道你還在想著那小子,處處跟我置氣呢…我告訴你,眼光要放長遠,你覺得他優秀,那是因為你沒見過更優秀的。」覃槿走到衛生間門口,勸說道:「人家劉存駿,年紀輕輕就讀到了世界一流名校的博士生,不比那個窮小子好到哪裡去了,你把眼界打開,會看到這個世界有多大!」

  夏桑皺起眉頭:「劉存駿頭髮那麼少!您還讓我跟他相親…您再看不慣周擒,也請找個跟他顏值相當、更有競爭力的好吧!」

  「長得好看能當飯吃啊?」覃槿翻了個白眼:「你爸年輕就帥,現在呢,仍舊風流倜儻,你覺得我幸福嗎?」

  「您不幸福…那是您自己造成的。」夏桑悶聲說:「我聽說體育老師徐哥追了您好多年吧,人家現在還單著呢,您是自己把自己畫地為牢圈起來了。」

  覃槿臉頰頃刻脹紅,睜大眼睛望著夏桑:「你…你從哪兒聽來的!」

  「就你有眼線。」

  夏桑轉身回了房間,不再和她爭執了。

  洗完澡,她用梳子梳著頭,頭髮蓄了兩三年,終於長度已經披肩了。

  她摸著柔順的髮絲,琢磨著過兩天再剪個公主切,回去給周擒一個驚喜。

  剛想著,周擒的視頻通話便撥了過來,夏桑跳到鬆軟的大床上,愉快地接起了電話——

  「寶寶。」

  周擒坐在飄窗邊,修長漂亮的手上拎著一本書,窗外的闌珊霓虹籠著他的臉,宛如夜色溫柔。

  「在做什麼?」

  「想你啊。」

  他知道夏桑嘴裡的小甜話多得很,嘴角提了提:「是嗎。」

  「你呢,想我嗎?」

  「想。」

  「哪兒想我啊?」

  周擒睨她一眼:「你這話問的…」

  夏桑坐起身,嘴角掛了清甜的壞笑,不依不饒地問:「周擒,哪兒想我啊。」

  「哪兒都想,心裡想,身體也想,上面想,下面也想。」

  她羞得用被子蓋住了臉:「周擒,你好直接哦。」

  周擒反問:「這不是你想聽到的答案嗎。」

  夏桑羞了一會兒,正色對他說道:「我媽剛剛讓我去相親。」

  周擒隨意地問:「怎麼樣?」

  「博士生,學法律的。」

  「那不錯。」

  夏桑看著視頻里平靜看書的少年:「周擒,你不吃醋呀?」

  周擒拎著書頁,臉上浮現懶怠的神情:「你喜歡的人是我,我為什麼要庸人自擾。」

  她笑道:「你好自信哦。」

  周擒望向了視頻中的女孩:「夏桑,我想看你。」

  夏桑仰躺在鬆軟的被窩裡,手機高高地舉著:「你不是看著嗎?」

  少年視線略為下移,望著她白皙漂亮的鎖骨,鎖骨間那顆嬌羞欲滴的小玫瑰,泛著淡金的光芒。

  「看看別的…」

  **

  兩天後,劉存駿竟然登門拜訪,覃槿非常熱情地招待了他,做了一桌子香噴噴的飯菜,雞鴨魚都有,親切地一口一個小駿地叫著他。

  夏桑覺得覃槿真的是著急過頭了,她才二十歲出頭,她就這麼著急地張羅著給她相親。

  兩年前還跟防賊似的防著她早戀呢,這轉變也太大了吧。

  不過她轉念一想,覃槿多半是讓周擒給刺激了,才會這麼急著給她介紹別的男孩。

  夏桑對劉存駿是真的沒感覺,即便他不禿,夏桑也不可能對他有什麼感覺。

  但劉存駿對夏桑的感覺好像很不錯,即便第一印象里的她過於冷淡沉悶,但小姑娘的五官這兩年是越髮長開了,眸子明澈清透、燦若繁星,臉蛋粉白無暇,玲瓏清透的面龐,一眼便是讓人心驚難忘的。

  這樣漂亮的模樣,即便是個悶葫蘆性子,男人也是無力抵抗。

  劉存駿那次在聚會裡見了夏桑,便一直念念不忘,得知了自己的母親和覃阿姨都有撮合他們的意思,他自然趁著拜年的契機,光明正大地登門拜訪了。

  吃過飯之後,覃槿故意給他們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拿出了兩張早已準備好的音樂會票,說道:「年底莫拉的音樂會,請了世界一流的交響樂團,你們倆正好都對音樂感興趣,一起去聽吧。」

  夏桑皺眉,正要拒絕,覃槿一個凌厲的眼鋒掃了過來,壓低聲音道:「你要是不去,我就把黑黑放生了。」

  「……」

  無可奈何,夏桑和劉存駿來到了莫拉藝術中心。

  曲折漫長的園區綠色步道,每一步,都有夏桑和周擒的回憶。

  劉存駿在她耳邊說著有關音樂和藝術的高端話題,她也充耳不聞。

  走到園區露天籃球場的欄網邊,場子裡有幾個小孩正在練習拍球,教練穿著白色外套,耐心地教著他們。

  夏桑忽然對身邊的男人道:「你會打籃球嗎?」

  劉存駿露出了為難的神情:「我不常打籃球,平時泡圖書館比較多。」

  「我喜歡打籃球。」夏桑說著走到無人的半場,撿起了地上的籃球,熟練地揚手,起跳,籃球順利地落進了籃框中。

  劉存駿驚訝地看著小姑娘纖瘦的身影:「你籃球打的不錯啊。」

  「嗯。」夏桑拍著球,回頭道:「我學了幾年了。」

  「真是看不出來,女孩子還這麼喜歡運動。」

  夏桑聽他一會兒說女孩子不擅理科,一會兒又說女孩子不擅運動,拍著球,回了句:「我也真看不出來,男孩還有不喜歡運動的。」

  一句話,劉存駿便看出來了,小姑娘對他的印象,並不像他對她的印象那麼好。

  但他還是不想輕易放棄像夏桑這種顏值條件的女孩,於是說道:「夏桑,音樂會要開始了。」

  夏桑又瀟灑地投了一顆球,回頭,微笑道:「既然不是知音,又何必勉強一起去聽音樂會呢?」

  看著她臉上謙和禮貌卻又疏離的笑意,劉存駿終於聽懂了小姑娘這是明明白白地拒絕他了。

  他略有不甘地望她一眼,訕訕地道了別。

  夜幕降臨,夏桑一個人打起了籃球。

  即便天空中飄著雪花星子,但她卻脫了棉服外套,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毛衣,臉上浮著早騰騰的熱意。

  過去那樣不愛運動的她,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手臂上都練出了修長流暢的肌肉。

  就在她正要起身投籃的時候,忽然有人側身而過,矯健而敏捷地順走了她手裡的籃球,來到三分線外,起跳投籃。

  風裡帶著熟悉的味道,夏桑詫異回頭。

  鵝毛飄雪的夜色里,她看到一身黑衣的周擒,五官冷硬,黑眸明澈。

  一陣風過,雪花被吹得東零西落,落在了他的發梢間,漂亮得宛如夢境。

  他嘴角噙著笑意,喃了聲——

  「打得這麼爛,要不要擒哥教你啊。」

  一如初見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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