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她顫抖著從腰間取出一隻白玉小瓶，在傷口上輕輕倒了些金瘡藥。
再費力撕下衣袖的一角，試圖草草地包紮住傷口。
隨著這一切動作，她的臉色逐漸變得越來越蒼白，嘴唇失去了往日的紅潤。
「朕命令，柔嘉公主性情狂妄，數次冒犯天威，不懂尊貴不講孝順，即刻脫掉她的衣服趕出大明宮，自生自滅吧。」
皇帝冷冰冰地下令，話語中的每一個字眼都充滿了寒意。
說完，他就拂袖轉身離去了。
「你怎麼就不能收斂些，偏偏惹怒你父皇！」
茂徳夫人留下這麼一句責備，隨後急忙追上皇帝的腳步，生怕自己會錯過些什麼機會似的匆匆忙忙走了。
跟在後面的肖公公見此情景，心中不禁感到萬分惋惜：「柔嘉公主，實在是對不住了。」
他緩緩開口，語氣中儘是無奈與憐憫。
這種除了身份外的一切都被剝奪的懲罰手段無疑是一種極度羞辱的方式，對於一位公主而言，無異於讓其自行了斷一般殘忍。
不過，現在的慕婉月已非昔日那個嬌弱的貴族少女。
她已經死過一次，沒有什麼再讓她懼怕的。
「肖公公，我自己來吧。」
她露出一抹苦笑，搖了搖頭，目光中充滿了深深的悲傷。
她想不通父親怎麼會變成這般冷漠無情的人呢？
若是在過去的世界裡得知要遭受這樣的屈辱處罰，只怕她早就因為受不了流言蜚語所帶來的壓力而選擇自我了斷了，畢竟人們對於貴族尤其是女性的道德約束極其嚴格，任何不利於她的傳言都會迅速傳播開來。
幸好如今重生了，慕婉月還能勉強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重生讓她重新獲得了機會，她不能再讓自己重蹈覆轍。
她緩緩卸下頭上的金步搖、玉鑲嵌等首飾，還好沒穿戴很多，否則真是太浪費。
每一件珍貴的飾品都承載著她的記憶和情感，現在她只能默默地將它們收起來。
然後慢慢解下一襲孔雀紋留仙裙，身上只剩下薄紗長衫，隱約顯露出腰部線條，透露出些許嫵媚。
輕紗拂過肌膚，令她在清冷的空氣中感到一絲溫柔的慰藉。
「柔嘉帝姬，您得光著腳走路。」
肖公公嘆了口氣，語氣溫和而無奈。
慕婉月聽了，哦了一聲，隨即脫掉了鞋。
隨著鞋子脫離她的雙腳，一陣寒氣從地上襲來，使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頭髮也散了下來，長發如同黑色瀑布般傾瀉而下，輕輕拂過肩膀，為她增添了幾分柔和之感。
冬天的地面冰冷堅硬。
每走一步，她的腳都會忍不住顫抖一下。
但走著走著，也就漸漸習慣了這種冰冷的感覺。
比起失去娉娉那天所帶來的崩潰和痛苦，這點小小的疼痛簡直不算什麼。
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她心中依舊充滿了無盡的苦楚。
想到這裡，她比劃了一個蘭花指的手勢，開始哼唱《牡丹亭》里的曲子。
滿園的花兒開得多燦爛啊，可惜都長在了廢墟之上。
美好的時光和美景又有什麼用呢？
清晨的日出與傍晚的雲霞，還有那雨中的船，都是多麼美麗的景象啊——可是這美麗的世界在有些人眼中卻變得如此卑微！
這些優美的歌詞仿佛在訴說著她的遭遇，讓人感慨萬千。
其實，她唱得並不好，甚至有些跑調。
但越唱下去，她就越放得開了，不再在意他人的目光。
面子這種東西，在一個復仇的人面前根本就不是事。
在這個關鍵時刻，只有復仇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它一切都不值一提。
她還可以繼續唱《桃花扇》呢。
早晨金陵城裡的歌聲，秦淮河邊早早盛開的花朵，誰能想到它們會迅速凋零！
看著高樓拔地而起，客人來來往往，最終卻轟然倒塌。
曾經在這青苔遍布、琉璃屋頂的地方享受過多少快樂時光；五十年的榮華富貴，全都化為烏有；昔日的繁華地帶現在不再姓王，就連湖邊都鬼哭狼嚎。
回憶是最真實的夢，舊日的場景讓人難以忘懷。
可我不相信這些變化能改變什麼，我只是一直哀嘆著江南的變遷，直到生命的盡頭。
每一句歌唱都在述說著過往的故事，她的心中始終無法放下那份深深的悲涼和對未來的執著。
真的太悲涼了，不知道她的父皇聽到了會有何感受。
這份悲傷仿佛穿越了時間和空間，讓人心生無限憐憫。
不知道那位曾經高高在上的皇帝此刻會是怎樣的心情？
是懊悔、無奈還是深深的自責？
終於，在一炷香的時間裡，她艱難地離開了那座莊嚴而又壓抑的大明宮。
每一步都顯得那麼沉重，仿佛背負著無盡的哀傷與不舍。
本以為一切終於結束了，卻發現自己的專屬寶馬香車居然不見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像是給她已經滿是裂痕的心靈又補上了一刀，令她幾乎無法呼吸。
「柔嘉帝姬，實在對不起，馬兒不知為何受了驚嚇，沒能好好看守住。不過請您放心，雜家已經嚴厲處罰了相關負責人。」
肖公公依舊一副唉聲嘆氣的模樣，好像這樣就能消減慕婉月心中的不滿，讓她不因此而生氣似的。
但這一切努力似乎都白費了，因為對於她而言，再多的抱歉也無法彌補那些逝去的美好時光。
「沒關係的，也許這就是父皇內心真實的寫照吧，他的心胸的確太窄小了一些。」
慕婉月微微一笑，但這笑容里卻充滿了深深的諷刺意味，仿佛在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清楚，讓人琢磨不透背後的真實含義。
聽到這句話後，肖公公立刻用手捂住了耳朵，心中震驚不已。
這位平時溫柔如水的帝姬難道真是瘋了嗎？
竟敢當眾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顯然，她這話意指皇帝過於狹隘，不僅在處置自己和那個女子的事情上表現得太過苛刻，甚至於連這樣的小事也想以此來報復自己。
既然沒有代步工具可用，按照先前從父親口中得知的那個不成文的旨意，慕婉月就準備步行返回住所——這實際上是皇帝所下達的第二項指示，並沒有正式被記入皇家聖旨之中；而相比之下，之前頒布的第一個決定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結果，註定會被載入史冊，成為日後人們討論的話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