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江元白聞言一愣,有些摸不著頭腦地點了點頭:「……還在。」
他轉身走入房間中,再露面時手中已經拿上了那架漆黑的攝像機,他將攝像機遞給莫奕,有些疑惑地問道:「怎麼了,出什麼問題了嗎?」
莫奕搖搖頭,伸手從江元白的手中接過攝像機,然後仔仔細細地將攝像機整體檢查了一遍,機器完全能夠正常工作,除了內存卡被取了下來之外,裡面的所有零件都是齊全的,笨重的機身拿在手裡沉甸甸的。
他抬起頭來看向江元白,問道:
「這個……我能借走嗎?」
江元白雖然並沒有搞清楚莫奕想要幹什麼,但是仍舊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回答道:「當然,送你都可以。」
莫奕唇角勾起一絲微笑:「那倒是不用,等我借用完之後會來還給你的。」
說畢,他動了動自己有些酸澀的胳膊,將攝像機抱在懷中換了個姿勢,然後轉身向外走去,江元白見狀,從他的身後快步追了上來,不由分說地從莫奕的懷中抱過了那沉重的攝像機,說道:「走吧,我送送你。」
莫奕想了想,也不再拒絕他的好意,點點頭說道:
「多謝你了。」
不到半個小時後,莫奕被江元白送到了他的住處下。
在簡單的告別之後,他懷抱著那黑色的攝像機站在門口,在目睹著江元白的車緩緩地駛離自己的視線之外,莫奕才轉身向樓宇內走去。
就在這時,他感到自己手中沉重的機器輕了起來。
他有些驚奇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懷中,只見有微微稀薄的霧氣順著他的手臂內側環繞著,將自己懷裡抱著的攝像機籠在其中。
莫奕有些無奈地笑笑:「這點我還是能搬動的。」
輕柔的氣流從他的掌心中划過,親昵地蹭著他的皮膚,帶來微癢的觸感,緊接著,莫奕感到那隱藏著力道的霧氣在自己的臂彎處流動著,久久不肯散去,他怔了一會兒,才終於反應過來——剛才江元白從他的懷裡將攝像機抱走的時候,手指蹭到了他的手臂。
莫奕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戒指在現實世界當中應該無法發揮功效的啊,那怎麼他覺得聞宸回來之後症狀反倒是變本加厲了??
他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安撫道:「你放心,我真的不去找別人,不騙你。」
霧氣纏裹的力道微松,一股輕柔的向上氣流從他的懷裡將攝像機托舉起來,乳白色的霧氣將機器漆黑的外殼籠罩著,攝像機隨之在半空中漂浮著,晃晃悠悠地向上飛去。
莫奕一驚,急忙扭頭看了看自己周圍的環境,確定沒人目睹著如此靈異的一幕之後,才連忙上前幾步追了上去,掏出鑰匙將房間的門打開,讓空氣中飄飄悠悠的攝像機緩緩地飛入房間內,穩穩地落在桌子上。
他鬆了口氣,將門在自己的身後帶上。
辛虧遊戲不會讓玩家以及任何遊戲相關的線索留存在影視資料內,不然他還得去把走廊內的監控器格式化一下。
想到遊戲,莫奕的眸色緩緩地冷了下來,他抿抿唇,面上的神色有些沉鬱。
遊戲將江元柔提前拉入副本當中,生死未卜,但是,莫奕也仍舊在遊戲這次的行動中摸找到了些許遊戲的端倪。
倘若真的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遊戲將江元柔進入副本的時間修改提前,為了阻止她將自己所尋找到的信息傳遞出來,而不是選擇直接在江元柔發現的時候就將她處死。
而唯一和遊戲的內容物進行過親密而直接的交流的江元白,在陷入黑色污濁的惡意中之後,也並沒有喪失性命,而是被不斷地反覆折磨著,並從他的身體中源源不斷地汲取吸收著負面情緒。
那這至少說明了,這個看似無所不能,隻手遮天的遊戲似乎,也在遵循一定的規則和限制——它無法在現實世界內隨意地殺害玩家,而是只能藉助兇殘的副本收割玩家的性命。
這個發現令莫奕半喜半憂。
最令人恐懼的是不遵循任何規則的對手,而既然遊戲有無法突破的底線,那就證明了它一定有無法克服的弱點,那莫奕就有條件找到並且擊潰它——但他憂心的是,倘若自己的這個猜測是正確的話,那麼,這個遊戲很有可能就不只是被本能支配和吞噬的存在,而很有可能進化出來更高一級的智力的存在,使得它能夠修改自己原先就做好的決定,從而讓自己的行為規避它所不能觸碰的底線。
而且……這也就意味著,江元柔的處境恐怕更加兇險。
現在雖然是盛夏,但是莫奕的手指卻仍舊僵直冰冷,仿佛身陷寒冬。
他緩緩地按了按自己的掌心,然後快步走到放置著攝像機的桌子前,手法熟練地開始將那沉重的機器拆卸開來,然後將他所需要進行解析的部件拿入自己的房間內。
書房裡雖然有著數個高級制冷機嗡嗡運行著,但是仍舊無法完全驅散高倍率計算機全力工作時產生的熱量,整個房間內熱的仿佛蒸籠,莫奕將零件放到桌子上,將屏幕打開——他自己編寫的解碼程序仍舊在電腦中運行著,近乎天文數字的次數顯示在右上方的屏幕頂端,但是下方的破解成功的模擬次數仍舊是鮮艷刺目的——0。
那個鮮紅的數字刺的莫奕雙眼生疼,他低下頭,手指在鍵盤上跳躍著。
運行解碼程序的處理器減少,解碼程序在後台運行著,這樣他就騰出了地方來檢查一下自己從江元白家裡拿回來的攝像機內,看看它是否能給自己提供些什麼線索。
莫奕全神貫注地投入到自己手頭的工作當中去。
窗外的光線從明亮緩緩地變換到昏黃,但是他就像是絲毫沒有覺察出時間的流逝似的,整個人的所有精力都被眼前的電腦屏幕和機械部件所吸引,終於,他緩緩地抬起頭來,動了動自己因為維持姿勢太久而酸澀一片的脖頸,然後開始盯著自己面前的屏幕發呆。
雖然……不能說其中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但是所有的指數波動都在正常範圍內。
如果細糾下來,其實這個數據完全談不上異常。
但是以他對其長年累月鍛鍊出來的敏銳來看的話,卻總是覺得其中有些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莫奕皺起眉頭,困惑地凝視著自己眼前布滿密密麻麻數字的屏幕。
到底哪裡不對勁呢……?
他的腦海中回想起江元柔在錄像帶中說的話。
——關注視頻以外的。
以外的。
莫奕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快步沖向書房外,在那些散落在桌子上的零件中挑挑揀揀,將其中的電源系統從雜亂的桌面上分離出來,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它捧回書房當中,將自己之前分析零件的算法完全取締,開始重新編碼。
手指在鍵盤上飛速地跳動著,漆黑的眼眸中反射著屏幕的藍光,專注的仿佛再也看不到別的東西。
不知不覺間,窗外夏日夜空深紫色的邊緣緩緩泛起魚肚白。
莫奕終於停下了動作,他揉了揉自己酸痛而乾澀的雙眼,眨出了生理性的淚水,但是目光卻仍然明亮而銳利,完全不像是一整個晚上都沒有閉眼的人,他有些焦慮地皺起眉頭,微微顫動的指尖出賣了他過度亢奮和緊張的神經。
——他現在需要一個新的對照組。
就在這時,莫奕似乎突然想起了自己剛才在走廊中的經歷,不由得眼前一亮,他不費吹灰之力地入侵了小區的監控系統,調出了自己剛才進門的影像——果然,是幾乎模糊不清與被損毀的。
他興奮地抿抿唇,熟練地合成了一段循環影像植入監控系統中,然後第二次跑出了書房。
莫奕站在椅子上將樓道里的監控器取了下來,然後帶回書房開始分析和演算。
新的參數的加入令形勢迅速變得明朗了起來。
——屏幕上的演算終於出現了結果。
莫奕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樑,指尖因用力而變得青白,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感到潮水一般的疲憊涌了上來。
數據永遠是最誠實的證人。
這個世界上沒有能夠被完完全全徹底消除的存在,只要存在過,就會留下痕跡,而這些反映在機器和數據則更加直觀,即使它是被偽造過與清除過,也會留下相應的蛛絲馬跡,而黑客在這方面的工作和偵探很很像,他們都需要尋找到這些痕跡,並且進行推理和論斷,並且得出最有可能的結論。
莫奕之前檢查過將玩家模糊影像錄製下來的視頻和機器,但是沒有一絲一毫的人工干擾的痕跡,無論是視頻本身,還是機器中的核心處理板塊,都沒有絲毫的問題,也能排除任何外部干擾的選項。
而供電系統,只是為機器提供電力而已。
有什麼被做手腳的可能性呢?
但是,所有的機器都是以電流為基礎的源動力進行驅動的,就連屏幕上的畫面都是由電子束高速衝擊光屏形成的。
在攝像機的供電系統內,莫奕找到了極為高等和精密的數據脈衝,那是對電子最直接的管束和控制所留下來的細微痕跡。
他在這個世界裡,終於切切實實地找到了遊戲存在的蛛絲馬跡。
這個遊戲控制整個世界的方式實在是太過精妙,它根植於這個世界中最為原始和微小的細胞中——世界中的一切都是以其為驅動,而人的腦海中更是存在著生物電流,而那些幽靈鬼怪在其中的一種理論中,也是電流的一種。
它無處不在。
所以遊戲也無處不在。
它靜寂而沉默地隱藏著世界的表層之下,無聲無息地監視著所有人。
但是……到現在,莫奕能夠肯定的是——尋找到遊戲存在的痕跡,絕對不是江元柔被遊戲盯上,並意圖滅口的原因。
他扭頭看向自己在開始之前放置在桌邊的紙條。
上面的日期沒有改變。
仍舊是八月十四日。
——江元柔發現的,絕對不止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