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次樊淵沒有打斷顧煬,耐心十足的聽他唱歌,指尖一點點摸索顧煬的翅膀根部,似乎很好奇顧煬這瘦削的脊背是怎麼長出這麼大的一雙羽翼的。閱讀

  倒是顧煬自己唱了兩句,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閉嘴了。

  他收了下翅膀,避開樊淵的手指,伸手推他。

  「你別摸了。」

  顧煬的睫毛還是濕漉漉的,鼻尖粉紅,眼尾也紅,抬頭看著樊淵,可憐兮兮的帶著祈求。

  樊淵似乎有些意猶未盡,黑眸看著顧煬身後的羽翼,躍躍欲試的還想摸。

  顧煬後退一步,拉開距離,又說了一句:「真的別摸了。」

  樊淵放下手,問他:「怎麼了?不舒服?」

  顧煬撇開頭,十根腳趾縮在地毯上互相踩了踩。

  「不是。」

  樊淵靜靜地看著他,聲音和緩,帶著引誘:「那為什麼不讓摸了?」

  顧煬側頭露出的脖頸也是一片緋紅,頸項的黑髮被汗濕,黏在了皮膚上。

  他不說話,只是翅膀微微動了兩下。

  樊淵乾脆後退,撿起地上的小刀,坐在床邊,向顧煬伸出手。

  「顧煬,過來給我看看。」

  顧煬後退一步,躊躇片刻,還是走上前,站到了樊淵面前。

  樊淵見他身後一對巨大的羽翼不太方便,乾脆往後退,盤腿坐在了床裡面。

  顧煬看了眼樊淵手裡的小刀,磨磨蹭蹭的跪坐在床邊,兩邊翅膀不自覺的攏了攏,像是要自保一般。

  樊淵提著小刀的刀柄在手裡快速的挽了個刀花,看著顧煬乖巧的跪坐在他面前,除了一對漆黑的翅膀,身上哪哪兒都泛著粉。

  「怕什麼?怕我割了你這對兒大翅膀?」

  顧煬突然長出一對翅膀,震驚程度並不比樊淵小,這會兒終於緩過來點了,抬手拍了下樊淵的手臂,怒視他。

  「什麼大翅膀?說的跟雞翅膀似的。」

  樊淵看顧煬終於活潑了,正了正神色,看向顧煬。

  「顧煬,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顧煬被樊淵問的又緊張起來,點點頭。

  樊淵問:「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顧煬抿緊嘴唇,低下頭避開了樊淵的視線,不說話。

  樊淵沉默良久,突然抬手撫上顧煬的後頸,指尖輕輕的按壓著。

  「現在不能告訴我?」

  顧煬點點頭,又搖搖頭。

  「對不起……」

  「以後不變人魚了?」樊淵又問。

  「暫時不能了。」

  樊淵一直捏著顧煬的後頸,許久,兩人之間誰都沒再說一句。

  直到顧煬身體坐的僵硬,樊淵才收回手。

  他不再追問顧煬這個話題,轉而問他關於傷口的事。

  「你知道怎麼治療傷口?」

  顧煬看著樊淵裂開一條口子的袖子,有些茫然。

  「不太清楚。」

  樊淵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答案,他手裡的小刀轉了個圈,刀尖對準了自己的手指。

  「我們試試。」

  話落,不等顧煬說話,就把食指指尖劃了一道小口子,血珠立刻涌了出來。

  顧煬嚇了一跳,撲過去握住樊淵的手腕。

  「你幹什麼?瘋了嗎?」

  樊淵把小刀扔回床頭櫃,舉著受傷的指尖湊近顧煬的唇邊。

  「試試。」

  顧煬看著眼前修長的手指,突然有點磕巴:「試、試什麼?」

  樊淵又把指尖往前遞了遞,幾乎抵上顧煬的唇。

  「試試看,傷口會不會好。」

  顧煬脖頸後仰,拉開距離,似乎有些抗拒。

  他眼神亂瞟,一會兒看樊淵,一會兒看手指,一會兒又看牆角。

  樊淵不催他,只是耐心的等。

  最終,顧煬還是微微低頭,張口把手指抿進了口中。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顧煬不適應的眯了眯眼睛,抬眼看樊淵,發現樊淵漆黑的眼珠正緊緊盯著他看。

  顧煬被看的躲開了視線,嘴巴動了動,張嘴退開,側開頭的同時兩邊翅膀攏上來,把自己裹了起來。

  樊淵看著沾滿水漬的指尖,上面除了水漬,沒有血漬,也沒有了傷口。

  顧煬把自己藏進漆黑的羽翼里,見樊淵一直不說話,偷偷露出個縫隙看他,見他一直盯著指尖看,雙眸黑沉沉的,顧煬突然有點害怕。

  樊淵注意到了顧煬的情緒,收回手,將顧煬從羽翼里揪出來拉到身前。

  「怕什麼?怕我把你賣了?怕我抓你去研究?」

  樊淵說一下,顧煬就要抖一下,顯然剛剛真的那麼想了。

  顧煬越抖,樊淵就越要往下說。

  「把你抓起來,關進暗無天日的實驗室,每天只能面對冰冷的刀片和麻醉劑,每天都要感受刀割在身體上的痛楚……」

  顧煬是真的害怕了,越害怕越往樊淵身上擠,奈何身後一對大翅膀,怎麼擠也不能把自己完全擠進樊淵懷裡,最後乾脆用翅膀把他和樊淵一起裹起來了。

  兩個人被巨大的黑色羽翼包裹著,燈光從縫隙里透進來一點,樊淵住了嘴,看著懷裡瑟瑟發抖的顧煬,雙手垂在身體兩側,指尖動了動,似乎有了莫名的渴望。

  明明是他在嚇唬顧煬,他在說著可怕的話,偏偏顧煬還要使勁往他身上擠,害怕到把自己裹起來,還要把他這個恐嚇者一起攏進保護範圍內。

  樊淵突然不忍心再說任何嚇唬顧煬的話,他終於抬起雙手,虛攬著顧煬的後腰。

  「攏起來幹什麼,這麼黑,捉迷藏嗎?」

  顧煬從樊淵肩膀抬起頭,一雙微圓的眼睛看向樊淵,睫毛濕潤的黏在一起。

  「你別說了。」

  樊淵順從的答應他:「好,我不說了,再也不說了。」

  顧煬這才收起翅膀,鬆了口氣,把自己摔到床上趴著,哼哼唧唧的又唱起了那首老掉牙的歌,唱幾句還不忘抱怨。

  「翅膀好沉……」

  樊淵摸了下顧煬毛絨蓬鬆的翅膀,柔軟的觸感讓他忍不住將手掌按壓上去。

  顧煬抖了下,沒躲開。

  「你不會收起來嗎?」

  顧煬把臉埋進被子裡,脊背微微拱起,似乎在憋著勁兒,半響又趴了回去,轉過頭可憐兮兮的看樊淵。

  「不行,我不會……」

  「你自己的翅膀,能長出來卻收不回去?」樊淵說。

  顧煬無辜的搖頭,翅膀也懶散的攤開,在床上鋪開一大片,邊緣甚至從床邊延伸出去,把樊淵都擠下了床。

  樊淵站在床邊有些無奈:「你這樣不行啊。」

  顧煬舒服的伸了個懶腰,他今晚受到的驚嚇不小,此時放鬆下來,整個人都很懶散。

  聽了樊淵的話,顧煬趴在床上側過頭看他,還挺茫然。

  「有什麼不行的?」

  樊淵又在床邊站了會兒,決定去客臥。

  「你在這兒,我去客臥。」

  顧煬騰地坐起來,兩邊的黑色羽翼跟著揮舞了一下,幾根黑色羽毛甩了出來,落在床邊、地上。

  他爬到床邊,揪著樊淵浴袍的帶子。

  「你去客臥做什麼?」

  樊淵浴袍差點被顧煬扯散,立刻拽緊帶子。

  「睡覺啊。」

  顧煬跪坐起來,皺著眉頭,一臉認真的看著他:「這裡不能睡嗎?」

  樊淵抬了抬下巴,示意顧煬的一對大翅膀。

  顧煬抿著嘴唇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被樊淵看了一會兒,只能不甘心的鬆開手,眼看著樊淵出門去了客臥。

  經他們這麼一折騰,時間早就過了午夜,明天還要早起上課,可顧煬一點都不困。

  相反的,他十分精神,趴在樊淵的床上,無聊的揪揪這裡,扯扯那裡,或者好奇的把自己的黑翅膀拉過來看,順便還拔了根羽毛下來,發現不怎麼疼。

  顧煬自己玩自己,玩到了半夜兩點多,鬱悶的踢了下腿,爬了起來,收攏翅膀小心翼翼的出了樊淵的房間。

  走廊里黑漆漆的,只有樓下客廳隱約有夜燈亮著。

  顧煬點腳走在厚重的地毯上,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樊淵家的構造,他基本都熟悉了,找一找樊淵睡的客臥在哪裡,對他來說簡直不要太簡單。

  顧煬拿著手機,打開手電筒,推開一扇門,悄悄往裡照了一下,在看到床上熟睡的樊淵時,立刻關了手電筒。

  夜裡寂靜,顧煬悄悄進了客臥,關上門,能聽清樊淵平穩的呼吸聲。

  顧煬按了按他緊張跳動的心臟,緩緩靠近床邊。

  先是手掌摸到床邊,然後膝蓋也跪了上去,顧煬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趴到了樊淵旁邊,一邊翅膀翹起來,等趴好了,又悄悄落下去,蓋在了樊淵身上。

  顧煬悄悄呼出一口氣,安心的趴在被子上。

  他這對兒翅膀太大了,想要鑽進被窩是不太可能,只能趴著了。

  顧煬以為他不困是因為樊淵不在身邊,可是此時偷偷爬到樊淵床上趴了一會兒,他發現他還是不困,大腦清醒的很,就像是清晨剛起床那樣清醒。

  也許這也是受到了《夜鶯》的影響。

  顧煬雙手撐起來,點開手機玩節奏大師,一開始他是靜音的,可這遊戲,靜音真的沒手感,顧煬看了看熟睡的樊淵,猶豫著開了一格音量,盯著樊淵看了好一會兒,發現樊淵並沒有反應,這才安心的繼續玩。

  他玩的忘我,時不時還跟著音樂哼幾聲,腳丫子翹起來在身後晃蕩,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樊淵呼吸早就輕了。

  直到顧煬再一次過關失敗,有點氣憤的把手機砸在床上時,一直躺在他旁邊的樊淵突然說話了。

  「顧煬,我不介意你半夜爬我的床,但如果你再搞出這麼大的動靜,我保證你以後永遠都上不了我的床。」

  顧煬驚呼一聲,立刻把還亮著的手機倒扣過去,整個人趴在床上,翅膀收緊,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看樊淵。

  樊淵已經睜開了眼睛,聲音帶著缺覺的沙啞。

  他掀開被子,揪著顧煬後頸的衣領把他提起來放到自己身上,一手強勢的壓著顧煬的腦袋按下去,按在了自己的頸窩,另一隻手拉過被子蓋到兩人腰間,露出顧煬一對巨大的羽翼。

  顧煬翅膀縮了縮,臉頰硌到了樊淵的肩膀,不舒服的動了動,被樊淵更用力的抱緊。

  「顧煬,睡覺。」

  顧煬不敢再亂動,也不敢吱聲,小心收著翅膀趴在樊淵身上。

  樊淵有起床氣,他不敢惹樊淵。

  此時窗簾縫隙已經能看到點點微光,天快亮了。

  顧煬被樊淵緊緊桎梏在懷裡,倒是終於老實了,此時沒得玩了,不一會兒也真的睡熟了。

  他一睡熟,收攏的翅膀就放鬆下來,軟塌塌毫無防備的攤開一大片。

  兩個人緊貼著,加上翅膀蓋著,漸漸的兩個人都出了一身汗。

  顧煬貼著樊淵頸窩的額頭早就被汗濕,奈何主人偏偏睡熟了,一點感覺都沒有。

  樊淵已經毫無睡意,他拿起空調遙控器,將溫度不斷調低。

  剛放下遙控器,想了想,又拿起來,將溫度調高兩度。

  顧煬倒是睡的安心,趴在樊淵身上,舒服的像壓著個大抱枕。

  當天光亮起的時候,樊淵親眼看到顧煬的一對大翅膀慢慢收攏消失,露出顧煬被翅膀撐破的襯衫。

  撐破的襯衫口子裡,是顧煬白皙的脊背。

  樊淵伸手探進衣服的裂口裡,將顧煬瘦削的脊背從上到下摸了個遍,摸得熟睡中的顧煬抖了兩下才收回手。

  早晨,顧煬是被樊淵硬生生從床上拉起來的。

  他昨天半夜不困,現在卻困的恨不得倒地就睡,渾身軟綿綿的,樊淵拖到哪兒,就倚著哪兒昏昏欲睡。

  樊淵把顧煬推進浴室,顧煬拿著擠好牙膏的牙刷塞進嘴裡,身體軟塌塌的靠著牆邊,有一下沒一下的刷著牙。

  見顧煬開始洗漱了,樊淵才出去。

  他凌晨就醒了,早就起來收拾好了,此時從床頭櫃拿出一個本子,翻開一頁,只見上面寫著顧煬、人魚幾個字。

  樊淵拿出筆,在人魚後面又寫上了兩個字:鳥人。

  寫完看了一會兒,又劃掉了這兩個字,重新寫上了「惡魔」,「惡魔」後面跟著一個逗號,剛寫了一個「我」字,浴室就傳來一聲哀嚎。

  樊淵立刻放下本子趕過去,就見顧煬彎著腰,捂著嘴,牙刷掉在了地上,痛苦的哼唧。

  「怎麼回事?」樊淵去拉顧煬捂著嘴的手。

  顧煬鬆開手,露出磕破滲血的嘴角。

  「太困了,撞到洗漱台了。」

  樊淵呼吸一窒,似乎沒想到顧煬能這麼愚蠢。

  他探手抽了張紙巾給顧煬擦血跡,擦的顧煬呲牙咧嘴的。

  「一會兒擦藥。」樊淵說。

  顧煬立刻推開樊淵,十分抗拒。

  「我可不在嘴上抹紫藥水啊!難看死了!」

  樊淵還要說,顧煬已經一溜煙的竄了出去。

  樊淵追出去,就見顧煬僵硬的站在樓梯口,沒動。

  「怎麼了?」

  顧煬轉頭求助的看了他一眼,又飛快轉回去,語氣乾巴巴的。

  「叔、叔叔好。」

  樊淵動作一頓,走過樓梯拐角,看到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樓大廳。

  那男人看到樊淵反而有點侷促,沖顧煬點點頭,露出有些尷尬的笑。

  「你好,是樊淵的同學吧?來玩的?」

  顧煬點點頭,悄悄躲到樊淵身後去了。

  他見過這個人,在樊淵的同學會上,知道他是樊淵的父親。

  同時因為看過《凡淵》小說的原因,顧煬很不喜歡樊淵的父親。

  就是這個人,做出了暫緩救援樊淵的決定。

  當年樊家的事業正在重要上升期,樊家的對頭僱人綁架了樊淵,想要利用樊淵換取樊家的商業機密。

  那是非常重要的機密,重要到能夠影響樊家能不能夠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樊淵的父親奮鬥了一輩子,臨近救援兒子的時候,鬼迷心竅,想著只是延緩一會兒,延緩一會兒救援就可以,想來對方也不敢真的對他兒子怎麼樣,於是沒報警也沒有用機密去交換樊淵。

  巧就巧在被樊家對頭僱傭的兩個綁匪都是人渣,知道了樊淵的身份,內心起了更大的貪念,趁機綁了年幼的樊淵獨自逃竄,想要用樊淵換取更大的財富。

  樊淵的父親的確靠著那個商業機密達到了事業的巔峰,可代價是樊淵被綁匪虐待了長達半個月的時間。

  這半個月,小樊淵受盡虐待,毒打、忍飢挨餓都是家常便飯,更可怕的是,那兩個綁匪完全喪失了人性道德,曾當著小樊淵的面數次招妓。

  他們不只一次的當著小樊淵的面鬼混,甚至起了邪惡的心思想要招來的妓對小樊淵下手。

  這兩個綁匪都是老手,掩蓋行蹤做得不留痕跡。

  但也因他們太過自負,一直沒有被抓到,沉迷喝酒、玩樂,逐漸放鬆了對小樊淵的監視。

  警察最終能夠找到小樊淵,還是因為接到了小樊淵本人親自打的報警電話。

  心懷愧疚的樊家父母和警察一起趕去了現場,一座廢棄大樓的頂層,一上去,入目便是一地的鮮血。

  赤身**的妓子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瞳孔擴散似乎受到極大的驚嚇。

  兩個綁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雙眼空洞洞的只剩兩個血窟窿,眼珠子都被扣出來了,鮮血混著渾濁物淌了一臉一地,身上還有多處被重物砸過的痕跡。

  小樊淵穿著髒污的襯衫,坐在高樓的窗邊,雙腿盪在窗戶外面,高層的風吹起他的襯衫,獵獵作響。

  聽到聲音,小樊淵回頭,從窗邊跳下來,露出了沾滿鮮血的臉龐和染紅的衣襟。

  他的雙手沾滿乾涸的血跡,攥緊的拳頭鬆開,幾塊噁心的東西從手心掉落在地,是那兩個綁匪的眼珠子。

  小樊淵看到自己的父母,終於找到了倚靠,往前走了兩步。

  「爸爸……」

  樊父躲開了小樊淵的視線。

  小樊淵一愣,又去看樊母。

  「媽媽……?」

  樊母早就被現場的鮮血與慘狀嚇壞了,看著一身鮮血的小樊淵,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面容驚恐。

  小樊淵向兩人靠近的腳步突然停住,他看著他的父母,又回頭看地上兩個生死不知的人。

  最後他低頭看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沉默著後退了一步,拉開與他父母的距離。

  他看著幾個一臉驚訝的警察,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了,一雙眼睛黑沉沉的透不進一點光亮。

  他說:「人沒死,在我的律師到來之前,我什麼都不會說。還有,送我去醫院。」

  傷害就是在那時形成的。

  顧煬看著面前一臉愧疚的中年男人,腦海里一遍遍的重複《凡淵》中的這一段落。

  《凡淵》這部小說,對讀者們來說,無疑是個爽文,它講了男主樊淵如何優秀、早熟、克制、沉穩、人緣好,但對樊淵本人來說,這樣的人生經歷,就是深淵。

  當時的小樊淵剛上初一,不過十三歲,而如今的樊淵,也才十八。

  顧煬本是縮在樊淵身後的,突然就站到了樊淵身前,後背緊緊貼著樊淵的胸膛,有些戒備的看了眼樊淵的父親。

  樊淵愣了一下,雙手搭在顧煬肩膀安撫的按了按,看向樊父。

  「父親。」

  自五年前,樊淵再也沒叫過爸媽。

  樊家父母對樊淵抱有無限的愧疚,可裂痕已經形成,他們想要彌補,卻再也走不進樊淵心中一步。

  樊父笑得更加牽強:「我和你媽今天沒事,想來看看你。」

  樊淵點了下頭,有禮又疏離。

  「謝謝您,我們還要上課,先走了。」

  樊淵帶著顧煬離開,臨走前,顧煬還偷偷回頭狠狠瞪了樊父一眼。

  樊淵看在眼裡,嘴角微勾。

  「那是我父親,你不喜歡他?」

  顧煬沖樊淵吐舌頭做鬼臉,也不解釋。

  樊淵帶顧煬去吃早餐,因為顧煬嘴角磕破了的緣故,他早飯吃的都不開心,喝了兩口粥就扔下了,蔫吧的跟著樊淵上了車。

  上了車又開始犯困,腦袋晃晃悠悠的要往車窗上撞。

  樊淵探手勾了下顧煬的腦袋,顧煬微睜雙眼,歪歪斜斜的又靠到了樊淵的肩膀上,期間扯到了嘴角,疼的直嘶氣。

  樊淵脊背挺直,眼下也有沒休息好的青黑,但他例來能克制自己,忍耐力驚人。

  他突然用拇指擦了下顧煬嘴角的傷口,疼的顧煬立刻清醒過來,捂著嘴巴眼淚汪汪的看過來,仿佛樊淵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樊淵指尖點了下自己左手臂昨晚受傷的位置,示意顧煬:「你的傷口不能處理一下?」

  顧煬這才恍然大悟,立刻探出舌尖碰自己的嘴角,碰一下疼一下,碰了好幾下也沒見嘴角的傷口痊癒。

  「不行。」顧煬放棄,肩膀聳下來,有點沮喪。

  樊淵倒是抓住了某些重點,問他:「是不是和珍珠一樣?」

  顧煬犯困的大腦有點迷糊,看著樊淵傻呆呆的重複:「珍珠?什麼珍珠?」

  被樊淵的黑眸靜靜注視了好一會兒,顧煬才反應過來,猛地看自己的身後。

  「我翅膀呢?翅膀沒了!什麼時候沒得!」

  樊淵嘆了口氣,拉住顧煬不讓他亂動。

  「你傻嗎?」

  樊家的司機從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心底直犯嘀咕。

  這個最近總是粘著他們家小少爺的男孩,怎麼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別是個傻子吧?

  兩個人一齊走進教室,因為樊父而臨時決定出去吃早餐,導致他們幾乎是踩著點到的教室。

  顧煬走路風風火火的,身上過大的校服讓他走路帶風。

  路過潘菲的時候,潘菲推了推眼鏡,給群里的小姐妹們發消息。

  「今天顧煬也穿著樊淵的衣服呢。」

  末了又回頭悄悄看了下顧煬破了的嘴角,轉頭繼續發消息。

  「哇靠!戰況激烈!姐妹們!嘴角都破了!」

  顧煬完全不知道坐在他前面的潘菲心裡有什麼五花八門的想法,他現在就是困,非常困,想要趕緊趴在桌子上睡覺。

  他剛趴下,就被樊淵掐著後頸拽起來了。

  「不許睡。」

  樊淵把一張理綜模擬試卷放到他面前,甚至還特意遞給他一支筆。

  「做題。」

  顧煬十分抗拒的推開筆和試卷,又要趴下。

  樊淵往後一側身體,用肩膀卡住了顧煬的肩膀,不讓他趴下。

  「起來做題。」

  顧煬順勢把腦袋砸在樊淵的肩膀上,打了個小哈欠,模模糊糊的說:「我不想做題,我想睡覺,困死了……」

  樊淵下定主意不讓他睡覺,捏著他的後頸讓他拿筆做題,壓低聲音威脅他。

  「顧煬,因為你我昨晚沒睡好,我都沒睡,你還想睡?」

  前排本來也有些困的潘菲倏地坐直了身體,豎著耳朵仔細偷聽。

  顧煬懶洋洋的拿筆在試卷上隨便劃了兩下,小聲抱怨:「可我上床的時候你睡的很熟啊,幹嘛怪我……」

  樊淵握著他的右手幫他擺正握筆姿勢,壓著他的手按在試卷上,語氣明明挺輕鬆,但就是讓顧煬縮了縮脖子

  「顧煬,你是不是忘了你怎麼在我床上撲騰的?」

  顧煬知道這是樊淵生氣的前兆,立刻不敢皮了,拿著筆開始強撐著睡意做題。

  可他也就撐了沒十分鐘,很快又趴到桌子上去了。

  樊淵正在算題的動作一頓,到底是沒再把顧煬拎起來。

  顧煬這一睡就睡了兩節課,期間清醒了一兩次,見樊淵坐在他旁邊沒走,立刻又睡死過去。

  他書落的高,又是坐在後排,老師不仔細觀察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況且身為班長的樊淵就在他旁邊,老師也相信顧煬不會做什么小動作。

  老師們哪裡知道他們一直十分信任的樊淵大班長早就和顧煬同流合污了,包庇罪犯、徇私舞弊一氣呵成。

  第三節課,顧煬正準備美滋滋的繼續睡過去呢,教室後門就被推開了。

  然後就是一聲怒吼,順帶著幾個唾沫星子飛了出來。

  只見一個著裝古板,頭髮中間幾乎掉光的中年男人衝著顧煬大罵。

  「你給我站起來,我從監控里看了你一上午了,一上午你就沒睜過眼,你是來上學的,還是來睡覺的?一班怎麼會有你這麼個拖後腿的學生?你趕緊給我起來!」

  顧煬本來睡得迷糊,突然被吼了,心臟嚇的差點沒跳出來,茫茫然的坐起來,臉上還帶著些微睡覺的壓痕,眼睛半睜著,先是無助的看向樊淵,顯然還沒搞清楚狀況。

  不只是顧煬,就是講台上的老師和班級里的其他同學都被這突然從後門進來的新教導主任嚇了一跳。

  樊淵皺了下眉,就見那教導主任直接上前揪著顧煬的衣服將他拎了起來,往外拖。

  顧煬這回是徹底清醒了,嚇醒的。

  他轉頭無措的看著樊淵,因為驚嚇過渡,只覺得後背的熱度開始攀升。

  樊淵立刻發現了顧煬的異樣,緊接著高三一班的同學們就見證了他們向來對老師禮貌恭敬的樊男神十分狂野的一面。

  只見樊淵突然伸手打開了教導主任的手,攬過顧煬的腰將顧煬扛起來就往外跑,大長腿三步並兩步,轉瞬間就沒影了。

  教導主任捂著被打的通紅的手,有些呆滯。

  全班同學包括講台上的老師都有些呆滯,突然,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樊男神扛著顧煬跑啦!」

  緊接著班級里立刻哄鬧起來,又有其他同學跟著喊:

  「樊淵打教導主任啦!」

  愛起鬨的男同學們跟著歡呼:「幹得漂亮!打得好!」

  教導主任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氣的臉紅脖子粗,回頭惡狠狠的瞪了一圈高三一班的同學們,質問講台上的授課老師。

  「誰!這兩個人叫什麼!告訴我!」

  授課老師被嚇的有點卡殼,她教學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半響才磕磕絆絆的說了名字。

  「樊、樊淵和顧煬。」

  教導主任一把摔上後門出去了,留下鬧哄哄的高三一班。

  與此同時,這件事迅速從高三一班傳播出去,中途變了幾個版本,畫風越來越魔幻。

  什麼兄弟情深啦,學霸的叛逆啦,師生矛盾啦,一個比一個精彩。

  不過這其中最出名的,還要數潘菲同學的小文件,一個集學霸為愛叛逆與校園play為一體的傑出作品,一度讓潘菲收穫了不少的彩虹屁。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此時樊淵正扛著顧煬衝進了學校的體育用品儲藏室,沒再去醫務室是因為去的次數多了,不好總把校醫往外趕,沒法解釋。

  樊淵放下顧煬,轉身利落的關門上鎖,又把所有的窗簾都拉上,室內立刻變得昏暗。

  顧煬坐在地上,脊背拱起來,雙手按著地面,十指用力扣著地板,似乎十分不舒服。

  樊淵做好掩護措施,立刻去看顧煬。

  顧煬在樊淵靠近的時候,抬手揪住了樊淵的衣角。

  樊淵蹲下,扶著顧煬。

  顧煬抬頭,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樊淵,咬著嘴唇。

  嘴角磕破的地方又被撕裂,滲透出點點血跡。

  樊淵手指點了下顧煬的嘴唇:「別咬了。」

  顧煬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樊淵的話。

  他拱著脊背,明明後背發熱滾燙、難受的要命,可那對該死的翅膀就是長不出來。

  樊淵乾脆也坐在地上,探手碰了碰顧煬的後背,入手溫度炙熱。

  「你怎麼了?」

  顧煬緊緊揪著樊淵的衣角,腦袋頂著樊淵的肩膀,將汗水盡數蹭在了樊淵的校服上。

  他帶著哭腔開口:「不行,翅膀長不出來,明明好難受,可就是長不出來!」

  顧煬渾身顫抖,似乎忍耐著極大的痛苦,連帶著樊淵內心也泛起些微的緊張。

  樊淵指尖輕輕按壓顧煬的脊背,顧煬軟倒在樊淵懷裡,再無一點力氣。

  顧煬脊背炙熱的溫度讓樊淵的指尖也變得炙熱,不只是指尖,這狹小、緊閉的儲藏室內的溫度似乎也跟著攀升起來。

  樊淵突然按著顧煬的肩膀將他推開一點,伸手去拉顧煬校服外套的拉鏈。

  顧煬抬了下指尖,沒力氣動,嘴裡哼哼唧唧的,又忍不住唱歌。

  「樹上停著一隻、一隻什麼鳥?呼——呼——呼——如今變得靜悄悄……」

  他聲音顫抖,發音也變得不准,看起來又可憐又可愛。

  樊淵一手捏著顧煬的耳垂安撫,另一隻手飛快的脫了顧煬的校服外套,又去解顧煬襯衫的扣子。

  顧煬身上的衣服都是樊淵的,本就寬大的襯衫解開幾顆扣子立刻衣襟大敞。

  少年人消瘦、白皙的胸膛露了出來,上面布滿細密的汗珠。

  樊淵把顧煬的後背露出來,用手指輕輕的按壓他的肩胛骨。

  顧煬的脊背溫度滾燙,背部皮膚泛紅,隱約有黑色的紋路浮現。

  在樊淵耐心的按壓下,一對巨大的黑色羽翼終於從顧煬的後背展開,遮天蔽日的鋪展開來。

  翅膀長出來的那一刻,顧煬鬆了口氣。

  渾身的痛感如潮水般褪去,顧煬從樊淵懷裡出來,展開雙臂伸了伸,背部的翅膀也跟著展開。

  他轉身從翅膀上揪了根漆黑的羽毛,放在手心裡遞給樊淵。

  「你看好看嗎?送你啦。」

  樊淵盯著那漆黑的羽毛看,許久才伸手接過,小心的放進了校服裡面、襯衫的口袋裡,像個別致的裝飾品。

  但他說出的話卻毫不留情:「本來掉毛就多,還往下揪,想當禿毛雞嗎?」

  顧煬氣的揮舞了兩下翅膀,幾根黑色的羽毛跟著掉了下來。

  「你才掉毛!」

  樊淵揚眉:「這還不是掉毛?」

  顧煬一臉兇相的撲倒樊淵,作勢要把樊淵插在襯衫口袋裡的羽毛拿走。

  「還給我,不送你了。」

  樊淵按住胸口,不讓顧煬拿,嘴角明顯的彎了彎。

  「送我的還想要回去?晚了,我的東西,沒有還回去的道理。」

  顧煬也沒想真拿走,沖樊淵做了個鬼臉,站了起來。

  樊淵見顧煬活蹦亂跳的樣子,問他:「不難受了?」

  顧煬搖搖頭:「不難受了,」然後又有點嚴肅的看著樊淵,「但是,我想唱歌。」

  樊淵坐起來,將口袋裡一直嗡嗡震動不停的手機拿出來,看了眼來電人:卓婉。

  他乾脆利落的掛斷,關機。

  「唱吧。」

  顧煬立刻開心的坐到樊淵旁邊,緊緊挨著他,能有多擠就有多擠,小聲的唱《愛情鳥》。

  唱了沒幾句,又突然不唱了,轉頭一臉期待的看著樊淵。

  樊淵手裡把玩著已經關機的手機,沒搭理顧煬。

  果然,顧煬自己先憋不住說話了。

  「樊淵,下個月11號是我生日。」

  樊淵「嗯」了一聲,伸手拿過顧煬的外套,把口袋裡面一直震動不停的手機拿出來,也給關機了。

  「所以呢?」

  顧煬沒在意樊淵的動作,只是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

  「所以我想提前要生日禮物。」

  樊淵把兩個關了機的手機扔在一邊,抬手漫不經心的摸了摸顧煬的翅膀。

  顧煬動了動,把被摸的翅膀往前送了送,示意樊淵多摸摸。

  他擠著樊淵,瘋狂暗示:「我記得你家客廳有個破鳥籠,裡面沒有鳥。」

  樊淵的視線落到顧煬臉上,黑眸靜靜的觀察他。

  「是啊,小時候養了只小鳥,偏偏它不滿足,逃走了。」

  顧煬緊張的舔了舔唇角,不自覺的碰到了唇角的傷口,傷口漸漸消失。

  他又往前送了送自己的翅膀,像是不自覺的討好。

  顧煬仰著頭,看著樊淵,小心翼翼的說著他內心期盼的禮物。

  「我想要個籠子,可以嗎?」

  樊淵仍舊漫不經心的,輕觸顧煬翅膀的動作是,語氣也是。

  「你要那個做什麼?你這麼大,也住不進去。」

  顧煬聽了有點沮喪,腦袋歪了歪,之前被樊淵解開的襯衫直接從他身上掉了下去。

  樊淵卻突然抬手拽住了他不斷往下滑的襯衫,順便也把顧煬提到了面前。

  顧煬一點都不怕樊淵,甚至有點期待。

  他悄悄看了眼左手心的小書,好感度不知何時又漲了!13分!

  他正期待著樊淵說出什麼令人臉紅心跳的話呢,樊淵就突然放開了顧煬,特冷淡特克制的說了一句:

  「下次月考,你能理綜及格再說吧。」

  顧煬呆滯,兩邊羽翼用力扇了一下,居然小小的飛起來一點,撲到樊淵身上,張嘴就在樊淵下巴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圈牙印。

  「樊淵我看你才是禿毛雞叭!!!」

  作者有話要說:要開始快樂的《夜鶯》play30天啦,緊張的搓手手。

  關於樊淵的過去,我思考了很久,還是決定在這裡放出來,我想讓你們知道樊淵之所以假溫柔真無情、克制疏離的原因,希望你們能夠和顧煬一樣,接受這樣的樊淵,下章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