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螳螂捕蟬(七)

  那晚戲劇性的傾盆大雨至今,已經兩日了。

  這兩日裡路之遙沒有來鄭府一次,李弱水去客棧和茶館也沒找到他的人影。

  知道他在躲自己,李弱水只好把這個問題先放下,等到鄭府的事完全結束後再去解決。

  路之遙的事沒有進展,但陸飛月二人卻從滄州巡案司那裡找到了線索。

  那封讓陸飛月停止調查的手令是假的,巡案司里有人和鄭家有勾結,不僅如此,似乎還和之前雲城的拐賣案有聯繫。

  「……所以你們來找我,是想讓我幫你們一起查嗎?」

  李弱水看著院中的二人,猶豫一下問道。

  她沒在原著中看過這段劇情,跟著去可能沒什麼助力。

  陸飛月有些不好意思,嘴張了幾次也沒能把話說出來。

  江年看著她,嘆了口氣,站到李弱水的身前。

  「我們已經找到了藏書信的地方,但又怕打草驚蛇,就想一次拿到東西……所以想找路兄做個保障,」

  李弱水抿著嘴角,笑得有些無奈:「我這幾日都沒見到他。」

  「你們沒事吧?」陸飛月走上前來,面帶歉意:「是不是因為替嫁到鄭府的事?」

  「不是。」李弱水擺擺手,隨後頓了一下:「大概不是。」

  眼見陸飛月暗暗咬唇,似要陷入自責中,江年立刻拉開了話題。

  「這兩日我們也就見過一面,那時已經很晚了,他說自己剛完成懸賞令。」

  他摸著下巴,眼帶敬佩:「我去問過,才兩日,路兄便已經做了大半堆積的任務,不愧是他。」

  「……」

  難怪一直找不到人,原來是發泄去了。

  江年用手肘碰碰她,低聲問道:「你們怎麼了?」

  在他看來,李弱水和路之遙是非常般配的,兩人同樣溫柔、不愛發脾氣,又都不是彆扭的人,按理是不會有什麼誤會出現的。

  「非要說的話,大概是有些吃醋了。」

  李弱水嘆口氣,說出這個話時一點沒害羞,反而還有些惆悵。

  雖然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喜歡他的,但昨晚誤會自己不喜歡他後,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鬆了口氣。

  不得不說,松的這口氣攻擊不強,但傷害極大,一下就射中了她的膝蓋。

  如果不是當時氣氛太緊張,李弱水都想抓著他的衣襟大喊一句為什麼了。

  既然覺得是負擔,為什麼表現得像是吃醋了一樣?

  攻略的前提就是不能讓對方厭煩自己的靠近,如果自己的喜歡會變成對方的負擔,那麼這個攻略很大概率是要失敗的。

  果然是常人不懂瘋批的心嗎。

  看著李弱水惆悵的樣子,陸飛月二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了。

  「明日吧,明日我去找他,找到就一起去。」

  李弱水嘆口氣,拍拍他們的肩膀:「交給我,我也想讓這裡的事趕緊結束。」

  陸飛月二人有些愧疚地走了,鄭言清意氣風發地來了。

  他右臂上的傷口是李弱水給他上的藥,包得歪歪扭扭,很不成樣子,但他看起來很高興。

  「弱水,今日路公子沒來吧?」

  鄭言清經過那晚的「見義勇為」,突然萌生出了一種要從路之遙手中保護她的臆想,時常抱著根棍子亂晃。

  不知道是誰給了他信心,鄭言清連她都打不過。

  「他不會對我怎麼樣,但是你最好祈禱自己出門別碰上他。」

  路之遙會不會對她怎麼樣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如果路之遙有暗殺名單,鄭言清一定在第一個。

  李弱水有心結束鄭府的事,沒有多和他貧嘴便往藥房去了。

  經過上次她能治病的流言之後,她還要讓流言再出現一次,但這次不會是上次那樣的誤導,她要直接說出來。

  「少夫人。」

  藥房的圓臉丫鬟看到她,有些驚訝:「您這次又來給二少爺拿藥嗎?」

  藥房裡依舊是男女皆有,有人在燒火、有人在搗藥、有人在運送藥材,見到她來了後,不少人都斜著眼看過來。

  「不是。」李弱水又走到藥爐邊看了看:「我這次是來提前告訴你們,以後鄭言清七日喝一次藥,今日的就不用了。」

  圓臉丫鬟有些為難:「您有大夫的書信麼?」

  她當然沒有,上次那個還是磨了大夫許久他才寫的。

  「在我房裡,忘拿來了。」李弱水看了大家一眼,笑得很自然。

  「之前府里有謠言,說我會治二少爺的病,也不知哪裡起的,流言也只傳了一半。我不會治病,但確實有靈藥。」

  李弱水說到這裡便故意停了聲音,等著其餘人來問。

  「什麼靈藥?」圓臉丫鬟停下藥杵,好奇地看著她。

  「蔸鯢丸。」李弱水背著手,陷入了過去的回憶。

  「我的先祖曾經捕到過一頭大鯢,意外發現它的皮熬製出的藥丸能解百毒,便熬製了一些,幸好傳到我這裡還剩一些。」

  圓臉丫鬟皺著眉,有些懷疑:「大鯢能治病?」

  「我也覺得荒謬。」李弱水很是贊同地點點頭,放大了聲音。

  「但世上太大,我們不懂的太多。後來抱著試試的心態給他吃了一顆,好了不少,不僅不咳了,前不久還一口氣寫了半本《論國策》。」

  分揀藥材的丫鬟似是想起了什麼:「這一陣二少爺只是偶爾輕咳,昨天我還看見他舉著根棍子滿院跑,半點沒喘,還很高興。」

  屋子裡碾磨藥材的小廝點點頭:「前日二少爺確實拿著一本破了的書往外走,好像就是自己寫的,直念叨著心疼呢。」

  圓臉丫鬟心裡的懷疑打消了一些,根據鄭言清確實好了不少的事實給自己找了個合理的理由。

  「大概是我們確實不太懂醫罷,二夫人,這個藥丸長什麼樣子?能不能讓我們開開眼界?」

  這不就上鉤了嗎。

  「黃色的,有一股刺鼻的腥味。但剩的不多了,就不拿出來給大家看了。」

  目的達到了,李弱水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麼。

  「對了,我和鄭言清還有事要出去,大夫的書信不確定什麼時候送來,如果大家覺得不合規矩的話,藥還是可以熬的。」

  圓臉丫鬟鬆了肩膀,對她感激一笑:「謝少夫人諒解。」

  「不用言謝。」

  她還應該謝謝這小姑娘這麼搭她的茬。

  餌是放出去了,就看魚咬不咬鉤了。

  李弱水趕回東苑,帶著鄭言清藏到了床後蹲著,等著魚兒上鉤。

  鄭言清將右臂移開,有些艱難地縮在這個小角落:「他真的會來?」

  李弱水往旁邊縮了縮,一邊探出頭去看一邊解釋。

  「上次的事傳遍了鄭府,還差點暴露幕後真兇,這次我故技重施,說有藥治你,上次被騙了,難道這次還不親自還確認一下麼?」

  鄭言清疑惑了:「這可是給我下毒的人,不至於傻到親自來吧?」

  「誰說我要替你抓幕後真兇了?」李弱水奇怪地看他一眼。

  「我押的狼從來都不是幕後真兇,而是這個下毒的小廝,他思慮不夠周全,但膽子很大,一定會親自來查看。」

  原著中下毒的元兇是那個嫉妒鄭言清的秀才,但她覺得沒這麼簡單,後面必定還有人。

  不過她的主要目的還是讓鄭府的人知道這件事,抓元兇就讓他們去頭疼吧,再插手下去可能路之遙都要跑了。

  兩人躲在床後許久也沒見人來,只好閒聊起來。

  李弱水用手肘拐拐鄭言清:「你知道滄州哪裡能找到貓麼?小一點的奶貓。」

  「我聽說豆腐坊有一隻,花錢就能摸。」鄭言清轉頭看她:「你喜歡貓?」

  「還行吧。」李弱水想了一下:「不知道把貓能不能借走半日。」

  「……也是為了路公子嗎?」

  「不然呢?」

  李弱水深深嘆口氣,沒有誰比他更難搞了。

  原本李弱水是感嘆,可聽在鄭言清的耳里,就是不言自明的偏愛了。

  他苦笑一下,將右手又放低了一些,陷入了莫名的沉思。

  路之遙不知道,也永遠不會知道,這個讓他難受至極的潛在情敵,是被李弱水本人活生生勸退的。

  「他就喜歡擼貓。」

  聽了李弱水這狀似寵溺的話語,鄭言清更低沉了。

  窗外傳來一點響動,兩人立刻噤聲,將自己完全縮在床後。

  等了一會兒,門口處拉進一道影子,他先是在門口停了一會兒,隨後又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屋裡傳來細小的碰撞聲,他應該已經開始翻找起來了。

  鄭言清從床後的死角看過去,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用手捂住嘴,滿眼震驚。

  李弱水無聲地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要堅強。

  等到那人找到假的藥丸後,便急匆匆地趕了出去,李弱水沒有半點猶豫,拖著鄭言清的衣領便跟了上去。

  他們在府里沒敢跟太緊,等出了府後才保持著不遠的距離。

  跟蹤的那段路程,鄭言清一直在她耳邊念叨:怎麼是他、怎麼是他……

  「你能不能閉嘴?」

  李弱水本來還以為他是個清俊少言的公子,哪成想熟了之後話這麼多。

  「他從小和我長大,下毒的怎麼會是他!」

  李弱水嘆了口氣:「你現在就接受不了,等以後真兇出來你難道要崩潰嗎?」

  「什麼意思?」鄭言清頓了腳步:「你的意思是真兇會比他還要親近?」

  「不然呢?你父母將你保護得這樣好,他還能給你下這麼多年的毒,你還真以為是你府外的?說不準就是你哥哥姐姐。」

  鄭言清思緒混雜,心情難以言喻,竟然有些不想跟著去了,他怕自己見到的會是自己的哪個親人。

  李弱水沒給他傷感的時間,拖著他的領子就往前沖。

  再耽擱下去路之遙真要跑了,那她還怎麼回家?

  等到兩人跟著小廝左轉右拐,終於走進了一條比較僻靜的小巷,裡面只有零星幾家店鋪,大都是賣紙筆的。

  不過這條巷子有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在拐角處種著一棵不算小的梨樹。

  這梨樹鬱鬱蔥蔥,在四月的尾巴里顯得極其有生機。

  他們兩人站在拐角處往那邊看去,見到小廝敲響臨近梨樹這家人的房門,可卻被梨樹擋了大半,沒能看到那位秀才。

  鄭言清還在消沉,李弱水則是躲到了樹後面,側著身子往那處看去。

  那秀才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兩人在門口像是普通閒聊一般,李弱水看到小廝將假藥丸遞給了那秀才。

  「你來看看認不認識他。」

  她轉身對著拐角處小聲說話,可鄭言清卻搖搖頭,肉眼可見的傷心。

  「……不是你們鄭家的。」

  李弱水的嘀咕聲似乎驚到了不遠處的那兩人,嚇得她下意識收縮小腹,夾緊裙擺,躲在樹幹後,叫了一聲。

  「喵。」

  那小廝和秀才古怪地對視一眼,打開房門進到裡面去了。

  就在李弱水鬆口氣時,頭頂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這笑聲實在太過熟悉,她抬頭往上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了一片純白的袍角。

  李弱水:……

  為什麼相遇總在尷尬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