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替嫁(四)

  鄭府找到兒媳,即將大辦宴席宴沖喜一事沒過多久便傳遍滄州,成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閱讀

  要說這鄭家二公子,在滄州那可是無人不知。

  這鄭二公子鄭言清,三歲識千字,七歲熟讀古詩,十歲便寫得一手好文章,在滄州小有名氣。

  直到十二歲那年參加童生試,一舉奪魁,在滄州可謂是遠近聞名,成了讀書人的楷模。

  但也許是早慧傷人,考後不久,鄭言清便得了大病,身體每況愈下,錯過了後來的省試。

  鄭家遍訪名醫也沒多大效果,後來便把主意打到了玄學上,請了個遠近聞名的道士來卜卦。

  卦象顯示鄭言清命不久矣,要想破局,唯有沖喜可解。

  也是從那之後不久,鄭言清便頻頻作噩夢,還總發生些詭異之事。

  因為這些,沒人敢嫁進來,沖喜之事一拖再拖,眼看就要到算出的良辰吉日了,卻遲遲找不到人。

  無奈之下,他們只好把視線轉到了武林人身上,舉起了這比武招親的旗子。

  眾人以為這次招到的會是功夫了得的俠女,卻沒想到是個半吊子的外地人。

  大家都在賭,這姑娘能在鄭府待多久。

  李弱水此時正在客棧里上藥,絲毫不知道自己在滄州已經小火了一把。

  潛入鄭府這件事本來是陸飛月的任務,卻因為自己的問題要讓李弱水來背負,這實在是讓人愧疚難安。

  「弱水,明日鄭府便要來接親了,若你不願,我們還可以現在走。」

  被路之遙拉著上藥的李弱水抖著手,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

  「沒事的陸姐姐,我對成親這事不看重,況且我要的解藥也在鄭府,你也不用這麼……嘶,我覺得不用上藥了。」

  不知為何,路之遙對給她上藥這件事興致頗高,每天就像鬧鐘里的那隻布穀鳥一樣,到點了就開始叫「該上藥了、該上藥了」。

  「這傷痕已經開始結疤了,沒必要抹藥。」

  李弱水覺得這藥膏也奇怪,結了疤再塗反而火辣辣的。

  「大夫說要上足三日的,等到今天下午再上一道就可以了。」

  路之遙語調溫柔,手卻不容拒絕地按著她,將藥膏慢慢塗到傷口上。

  他看不見,也不知道是怎麼把藥膏抹得這麼準的,就連手指的傷口的位置也沒被放過。

  李弱水嘆口氣,也就隨他去了。

  「你確定火燚草在鄭家?」江年疑惑地看著她。

  「說實話,我已經去鄭府翻過一遍了,不僅沒發現書信,草藥也只有靈芝人參一類的常見藥材。」

  李弱水仔細想了想劇情,這火燚草是鄭夫人給陸飛月的,沒寫明從何處拿出來,但一定在鄭府。

  系統不讓劇透,但斟酌了一下,她還是提醒了江年。

  「鄭府家大業大,我相信一定有火燚草,至於書信,大抵是有哪處沒搜到,不用著急,再搜搜。」

  陸飛月抱著鎏金刀,垂著腦袋,冷艷的氣質不再,反而露出一些愧疚帶來的溫順。

  「原本是帶你來解毒的,現在反而要你幫我完成任務,還要你來安慰我們。」

  李弱水啞然失笑,拂開了路之遙的手,上前拍了拍陸飛月的肩。

  「這可不是安慰,這是實話,而且我真的不在意嫁人這個名頭。」

  陸飛月低著頭,吸吸鼻子,飛快地抱了她一下,隨後又轉身拉開房門。

  「我去給你買些吃的。」

  江年拍了拍李弱水的肩,趕緊跟了出去,兩人的身影沒多久便消失在了樓梯拐角。

  李弱水關上門,剛轉過身便看見路之遙垂著頭坐在原位,烏髮遮擋著側臉,看不清神情。

  她也沒多在意,坐回了原位,順手拿起盤裡削成塊的蘋果放進嘴裡。

  「繼續吧,我吃點東西分散注意力。」

  路之遙應了一聲,又抬起頭,拿起一旁的白紗布,順著她的手指一點點地纏起來。

  現在已經入了四月,天氣漸漸好了起來。

  而李弱水的手仿佛順應著四時變化,也暖得不行,和他的溫度不同。

  方才被她的手拂開後,那股莫名的焦躁又浮現心頭,他找不到宣洩口。

  「這傷口還痛麼?」

  李弱水嚼著果肉,點點頭:「一點點吧,你快一些,不然蘋果就要被我吃完了。」

  「要是痛的話,你還可以咬我。」路之遙停了手,說得非常認真。

  只有那種快樂才能掩蓋這份焦躁。

  李弱水仔細地看著他,腮幫子鼓個不停,房間裡響著果子被咬下的清脆聲。

  「那你靠近些。」

  像是失去方向後被海妖引誘的航海人,路之遙慢慢俯身,將肩膀湊了過去,唇角揚起一抹笑。

  「張嘴。」

  雖然奇怪,但路之遙還是微微張開了唇。

  薄唇微紅,他保持著傾身張嘴的樣子莫名有些乖巧。

  一塊蘋果放進了他嘴裡,果肉冰涼清甜,他下意識嚼了嚼,那股甜味立刻便竄遍了唇齒。

  「哈哈哈哈哈。」

  李弱水看著他怔然著吃蘋果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見牙不見眼。

  「牙根癢就吃點東西磨磨,我可沒有咬人的愛好。」

  清越的笑聲響徹耳畔,路之遙莫名感到一下心悸,轉瞬即逝,這是從沒有過的感覺。

  路之遙將蘋果咽下,唇角笑容不再,他伸手撫上了心口。

  那一瞬的感覺很奇異,就像心口被揉了一下,酸澀中又帶著說不出的舒服和滿足。

  李弱水見他突然不笑了,慢慢收了笑聲,往後坐了一些。

  不會是玩得太過分,他生氣了吧?

  她下意識去找他的劍在哪,見到放在床上時鬆了口氣。

  要是他腦子又短路了,她還有時間周旋。

  「這是什麼。」

  路之遙撫住心口的手慢慢收緊,神色有些茫然。

  李弱水看了一眼,猶豫地回道:「那是你的胸口。」

  難不成這人吃了蘋果就會變傻?

  路之遙皺著眉頭,搭上了自己的手腕,凝神分辨脈象。

  李弱水湊過去看,不自覺壓低了聲音:「你怎麼了?」

  路之遙收回了手,溫聲回道:「我以為我中毒了,但好像不是。」

  「中毒?」李弱水滿臉不可置信:「誰能給你下毒?」

  路之遙這時才鬆開眉頭,低眉輕笑:「這裡就你我二人,你說呢?」

  ???

  這是人說的話?

  李弱水走到他身邊,儘管知道他看不見,還是用纏了紗布的右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我用得著下毒嗎?我前天直接讓她把你戳瞎了不是更好?」

  路之遙不急不緩地收著藥瓶和紗布,唇角笑意不減。

  「我早已經瞎了,這兩顆眼珠子有什麼要緊的。況且,我躲得過。」

  「你終於承認了!」

  李弱水臉上的憤怒被笑容代替,帶著幾分「被我逮到了」的小得意。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套路我!」

  路之遙微微嘆口氣,狀似苦惱:「竟被你看出來了。」

  「我當時立馬就反應過來了。」

  此時的李弱水高興到握拳,這是她第一次完全猜中路之遙的心思。

  她沉浸在這喜悅之中,從而忽略了自己被套路的事實。

  在這和諧歡快的氛圍中,客棧的房門被打開,走進兩位豐腴肥臀的媒婆,一紅一綠,他們身後是匆忙跟進來的陸飛月和江年。

  「喲,這就是未來的鄭家少夫人吧,模樣標誌。」

  「就是和男人獨處一室有些不妥。」

  兩人一唱一和地對李弱水二人評頭論足起來,隨後用手絹遮住嘴,嘀嘀咕咕了幾句。

  陸飛月抱著燒雞,三兩步走到李弱水身邊,有些慌張。

  「這是鄭家送來的兩位媒婆,說是今晚給你打扮一下,明早花轎就到。」

  兩位媒婆商量好之後,對著樓下拍了拍手,三個小廝便立刻抱著箱子進了房中。

  媒婆讓他們將箱子放到梳妝檯旁,親昵地拉著李弱水走到桌邊。

  「這位公子,能不能讓讓?」

  坐在桌邊的路之遙勾著唇角,抬起盤中的紗布和藥膏起身讓位。

  這兩位媒婆將李弱水圍在中間,你一言我一語地給李弱水補起了課。

  很明顯,李弱水沒有娘家,她們今日來不僅是給她梳妝和聘禮,還要把成親的規矩給她從頭說起。

  兩位媒婆正說得火熱時,路之遙慢悠悠地坐到了她們身邊。

  穿著紅衣的媒婆轉頭看他:「你做什麼?」

  路之遙笑吟吟地開了口:「我也不知道成親的習俗,有些好奇。」

  不僅是路之遙,就連江年和陸飛月二人都坐了過來,

  他們不僅是好奇,還想摸清楚流程後好找時間深入翻查鄭府。

  好不容易得了這麼個顯擺的機會,媒婆們沒有拒絕,反而將聲音放大,繼續說了起來。

  「……咱們這裡和其他地不太一樣,新娘拜完天地後不用立刻入洞房,而是要和新郎官一同坐在大廳內,將盤中堆著的喜糖發完才行。」

  李弱水也來了興趣,完全把這個當成了風土人情來聽。

  「為何要發糖,不蓋蓋頭麼?」

  「不用。」紅衣媒婆擺擺手:「咱們滄州開明,不講究蓋頭,郎才女貌大大方方展現就好,遮不遮的無所謂。」

  綠衣媒婆隨後補充:「成親是大喜事,喜糖沾了新娘新郎的福氣,發糖便是將福氣散出去。」

  兩人繼續你一言我一語說起了規矩,說得李弱水頭都大了。

  直到夕陽的餘暉斜擦入客棧時,這兩人才算把事情說完。

  她們將一個不大的錦盒遞給李弱水,滿臉喜色。

  「這是鄭家的聘禮,裡面都是一些買了沒寫名的店鋪和宅子,都歸你了。」

  李弱水的手有些顫抖,她打開錦盒,看著裡面一疊的地契,沒忍住咽了下唾沫。

  這也太實惠了。

  兩位媒婆打開另外兩個小木盒,將裡面的東西一一擺在梳妝檯,神色喜慶。

  「要發喜糖,臉面可是很重要的,今晚就由我們給你畫個美美的妝容。」

  李弱水被拉到梳妝檯前,被細線拉著絞面開臉,開始了漫長的梳妝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