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替嫁(三)

  血紅的記憶再次湧現,手不住顫抖,她似乎又聽到了那日嗚咽的風聲,感受到了冰涼的劍刃划過背部的痛苦。

  白霜顫著眼睫,順著潔淨的衣擺看去。

  這人笑如春風,面容姣好,略彎起的薄唇自帶幾分憐憫,最應出彩的眼睛卻是閉著的,眼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

  即便他長大了,即便之前沒有見到他的容貌,在這一刻,她卻能確定他就是那個人。

  天底下沒有人再能將溫柔和殘忍融合得這樣好。

  白霜不顧周圍好奇的目光,咬牙從袖間抽出匕首,她心裡清楚,這瘋子是不會顧及是否有人在場的,惹他不快,一律要被除掉。

  不能再退縮了,白霜抑制住本能的顫抖,毫不猶豫地刺向他的眼睛,這個距離,沒人能躲開。

  鋒利的匕首划過血肉,落下滴滴血花,刀尖停在了他眼前,只差一分便能刺進去。

  失敗了。

  白霜卸力般鬆開了匕首,失神地捂著膝上的傷口。

  「你有病吧?能躲怎麼不躲!」

  少女的聲音不小,帶著惱意,還帶著幾絲疼痛的顫音,將白霜從方才的緊張失神中喚回。

  她視線再次聚焦,焦點落在李弱水鮮血淋漓的手上,落在路之遙那帶著溫柔笑意的唇角。

  竟有人給這瘋子擋刀了。

  「我問你話呢,你怎麼不躲?」

  李弱水將手中的匕首扔掉,語氣頓時就差了許多,她怎麼看怎麼懷疑這人是故意的。

  雖說那距離很近,可他絕不會躲不開,她可親眼見過這人雙指夾住陸飛月的刀的。

  「……你笑什麼?」

  李弱水看著他的笑容,頓時寒意又生,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我在笑,你比武贏了。」

  路之遙回答這句話後,從地上撿起那把匕首,眉眼柔和地「看」著白霜。

  匕首在他指尖轉了一圈,將白皙的手指染成艷紅。

  「本來擾了我的興致,該取你的命,但現在,功過相抵,只要你一條手臂。」

  回憶湧上心頭,白霜想逃跑,雙腿卻不聽使喚,只得怔在那處。

  李弱水看著白霜抖如篩糠,唇色泛白的模樣,抬手止住了路之遙。

  「等等,和我去包紮,血都要流幹了。」

  一聽這話,路之遙哪裡不懂她的意思,他無奈地笑笑,將手收了回來。

  白霜看了二人一眼,忍著膝蓋的疼痛飛身離開了。

  李弱水贏了白霜,進了四強,四人兩兩抽籤再比兩輪就能決出勝者。

  但由於李弱水的意外負傷,比賽只好暫停。

  鄭家包下了酒樓,在一樓請了大夫以備不時之需,李弱水便在這裡療傷。

  「你不是算準了我會來幫你擋吧?」

  李弱水越回想越不對味,她也沒有繞圈子,而是直接問了出來。

  「我看不見。」路之遙抬手點著自己的眼睛:「看不見怎麼躲開?」

  「你這是睜眼說瞎話。」

  看不見還能讓她接了白霜這麼多招?

  路之遙輕笑一聲,抬著她的手,肉眼可見的心情好。

  「我睜不睜眼,說的都是瞎話。」

  李弱水:……

  一直在套路別人,莫名被套路的李弱水沒再回他,轉眼看向大夫。

  「大夫,要不您順道給他看看眼睛?」

  鬍子花白的大夫掃了他一眼,收拾著桌上的東西:「娘胎裡帶的我可治不了。」

  李弱水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的?」

  「我行醫幾十年,看得出來。」大夫接過藥童手裡的紗布和藥酒,開始處理她手上的血漬。

  正在李弱水感嘆時,握著自己手腕的涼意慢慢收縮,感嘆頓時變成膽顫。

  路之遙另一隻手輕敲著桌面,語調悠揚:「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李弱水眼神飄忽,下意識挺直腰背:「我活了十幾年,看得出來。」

  大夫:「……」

  周圍的污血被清理乾淨,大夫用紗布沾著藥酒開始給傷口消毒。

  「很痛,忍著點。」

  黃褐色的藥酒刷過傷口周圍,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感,疼得李弱水直接眼泛淚花。

  「姑娘,你別抖,越抖越痛。」

  李弱水忍著眼淚,聲線顫抖:「不是我要抖,控制不住。」

  聞言,路之遙立刻用雙手拉開她的右手,止住了她下意識的動作。

  李弱水的傷口不淺,消毒要廢一番功夫,手心和手指上的傷痕被藥酒抹過,痛得她的手部肌肉不自覺抽搐,她卻習慣性地閉嘴忍了下來。

  路之遙似是想到了什麼,微微傾身,將肩膀送到她嘴邊,語調輕柔。

  「不如咬我吧。」

  李弱水的牙根早已經被她咬到酸軟,此時罪魁禍首的肩膀就在這裡,不咬白不咬。

  她一點也沒客氣,張嘴就是一口。

  這一下不僅僅是緩解痛苦,還帶著別的說不清的情緒。

  想到之前種種,李弱水咬得更加用力了,試圖將連日來積壓的情緒都在這一口裡釋放出來。

  但對他來說,肩膀的痛不是痛,是快樂。

  路之遙眉眼彎彎,笑容越發和煦,他鼓勵似地開了口。

  「再重一些。」

  血與肉都被狠狠咬住,用力地壓迫出疼痛,他細細地享受著,感受著從心底湧起的愉悅。

  僅僅是咬一口就如此快樂,若是哪日被李弱水殺了,會不會就是所謂的極樂?

  然而,還沒等他好好享受,李弱水的傷口便清理好了,現在大夫正給她塗抹清涼的藥膏。

  李弱水抬起頭,長長地出了口氣:「爽!」

  不論是傷口還是心裡,此時只有一個爽字能表達她內心的感受。

  「大夫,這個藥膏多抹一些。」

  「我的藥膏貴著呢。」大夫眼神古怪地看了路之遙一眼,繼續給她上藥。

  「你是來參加比武招親的,可想好了麼?」

  李弱水不甚在意地點點頭,吹了吹傷口:「想好了。」

  這有什麼想不想的,等她拿到火燚草和往來書信後便離開。

  李弱水眼神清明、不似作偽,而那路之遙也是面帶微笑,毫無芥蒂的樣子。

  「老夫真的老了,不懂你們年輕人。」大夫搖搖頭,從籃子裡拿出兩個綠色瓷瓶。

  「一天換三次藥,連續三日就好。」

  李弱水收回手,捂著自己那少得可憐的二十兩銀子。

  「大夫,我沒錢。」

  「不收錢。」大夫將兩個藥瓶裝起來,遞到她手中:「鄭家包了。」

  李弱水看著自己被紗布纏住的右手,拿著藥瓶和路之遙一同走回擂台。

  走到一半時,路之遙突然開了口。

  「方才為何不讓我斷她一條手臂?你不想報仇麼?」

  ???

  這人的腦迴路太難跟上了。

  「我和她好像沒有仇吧?」

  路之遙聞言頓住腳步,眉頭微挑:「她傷了你。」

  李弱水看著他,也學著他挑了下眉。

  「按這個說法,你能躲卻不躲,吃准了我會去幫你,那我能不能算你間接傷害我?」

  路之遙愣了一瞬,隨即揚唇笑開,燦若春花。

  「這個角度有趣,那你便拿去吧。」

  看著抬到她身前的手臂,李弱水隨手拍開,略顯無語。

  「開什麼玩笑,我又不是變態。」

  路之遙收回手,摩挲著袖口的血跡,眉眼柔和,說出的話近似囈語。

  「這可不是玩笑。」

  李弱水沒聽清他說了什麼,抬手戳了戳他肩膀:「這裡沒咬破皮吧?」

  路之遙怔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好。」

  李弱水小聲說了一句,隨後拉著他往外走。

  「你盲杖丟了就跟緊點,這酒樓里到處是桌椅,撞到麻筋眼淚都給你疼出來。」

  等到兩人再回到擂台時,那幾位前來比武的女子都坐在一旁,對她做出一個恭喜的手勢。

  而那幾位鄭家的主人都坐在擂台下,像是等得有一會兒了。

  鄭家的家僕走了上來,他手裡拿著紙筆,開口便問:「姑娘生辰是哪一日?」

  李弱水一頭霧水地看著其他人:「這是什麼意思?」

  一直以來一語不發的鄭夫人開了口,嚴肅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李姑娘,我們想直接招你,你意下如何?」

  鄭夫人這語氣,一點不像給兒子找到了好媳婦,反而像招到了貼心的好保鏢。

  這也來得太突然了。

  「那其他人呢?」李弱水指指來參賽的另外幾位女子。

  「原本是勝者入我鄭家,但現在是我們違約了,已經給了她們補償,就等姑娘你同意了。」

  李弱水看看周圍人,又看看路之遙,猶豫著點點頭:「同意。」

  她著實沒想明白,這鄭家人看上她哪裡了。

  鄭府的那位穿著藍紗裙的小姐走了上來,她上下打量著李弱水,又看了眼跟在她身旁的路之遙。

  「入我鄭府可不能有情債,李姑娘和身邊這位是何關係?」

  李弱水毫不猶豫說了出來:「朋友。」

  這藍衣小姐點點頭,又看了路之遙一眼,眉頭微挑,盛氣凌人地站在鄭夫人身後。

  鄭夫人上前拉著李弱水的手,神色中帶了幾分小心。

  「姑娘,你怕鬼麼?」

  「啊?」李弱水被她驟然拉住手,隨後又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搖了搖頭:「不怕。」

  她知道鄭府的事是人為的,根本沒有鬼怪。

  聽到這話,路之遙不禁輕笑一聲,明顯不相信。

  但鄭夫人信了。

  「姑娘,你生辰不是六月十五的吧?」

  李弱水哪裡知道「李弱水」的生辰,但不論是不是六月十五,現在都只能說不是。

  「不是。」

  鄭夫人淚目了,抓著李弱水的手拍了拍:「好孩子,三日之後,我們便來接你過門。」

  這大概是最草率的一次定親,在場的吃瓜群眾是懵的,李弱水更是懵的。

  鄭家甚至沒有對她進行背景調查,沒有聘書、沒有親人點頭同意,這病急亂投醫的意味實在太明顯。

  但不論有沒有詐,對李弱水來說答應都是利大於弊的。

  這次不僅是拿解藥、找證據這麼簡單,李弱水還有一個目的。

  替嫁在原著里可以是陸飛月二人感情的催化劑,那自然也可以是她和路之遙的感情催化劑。

  李弱水心裡清楚,路之遙對她明顯與別人不同,但他似乎一直沒意識到。

  不論這個不同是出於什麼原因,她都得趁這個機會讓他明白這點。

  但凡他有一點醋意或者不對勁,她就能加大攻勢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弱水怎麼一直被罵,我要來解釋一下:

  1、白霜對路之遙並不存在威脅,不存在她要殺男主的說法,送菜還差不多,路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他不躲就是想試一下李弱水。

  2、弱水是給路之遙擋刀,她要攻略,並不是給白霜擋刀,大家看清楚啊。

  3、李弱水現在對路是防備狀態,他容易失控,殺歡了可不管其他人的,即使白霜潛在身份是罪犯,但他當眾殺了「無辜」的人,肯定要被抓到官府,到時候又是一輪屠殺。

  4、之前有寫,白衣這一群人之前就被抓過,但被放出來了,他們內部有關係,而且這裡是要講證據的,並不能因為陸飛月覺得功法像就能指認他們是那些人的同夥,沒有確切的證據最後還得放她出來。

  5、附近有他們的人,「鳥鳴」音就是提示,李弱水發現了,硬碰的話到時抓到白霜了還是要放走不說,鄭府也不會讓他們進去,魚和熊掌都要丟。

  6、「心有不忍」是作者的鍋,作者描述不當,刪了,但沒必要說她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