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沉李浮瓜，蕭霖二人來到販賣瓜果的攤位前。
霽雪蹲在攤位前，熟練地挑選水蜜桃。
攤主跟霽雪較熟，遞過來一個竹籃,「你們搬來不久,這水果倒是沒少買。」
霽雪瞥了站在不遠處的蕭霖一眼,平時落落大方的人兒忽然扭捏,「遠方來了貴客,得買些像樣的瓜果招待。老人家,還有比這更好的桃子嗎？」
攤主順著霽雪的目光看過去，作為過來人,瞭然一笑,「自然有,姑娘等著。」
那人明明笑得慈愛,可霽雪偏偏在人家眼裡瞧出了幾分揶揄，羞得臉蛋發燙。
回到落腳的院落,霽雪將洗好的桃子切成小塊，裝進白瓷碗裡,「公子嘗嘗本地的蜜桃。」
蕭霖看著遞過來的碗,以摺扇擋了回去，「雪兒先吃。」
「我經常吃,公子沒吃過,快嘗嘗。」
蕭霖淡笑，「過幾日回了皇城，你也鮮少有機會吃外頭的瓜果，趁著機會多吃些。」
霽雪捧著碗，歪頭靠在遮陰的樹幹上,嬌俏笑道：「是師父和師兄鮮少有機會吃，我多的是機會。」
「哦？」蕭霖眼中帶著審視，「雪兒不打算留在皇城？」
「師父說，萬千景致，需要跋山涉水才能領略，我想先去遊歷幾年，再回皇城侍奉師父。」
少女眸子清亮，帶著對未知的渴望，想要去探尋一道道靚麗風景。她活得灑脫，無拘無束，本該使人欣慰。比起那些拘泥於閨閣的女子，霽雪的眼界不止高出一個峰頂。
不知為何，蕭霖的心裡並不好受。有那麼一瞬間想勸她收收心、等著嫁人，可終究忍住了。
她的羽翼剛剛豐滿，不該恣意折斷。而且，他也無權利折斷。
「公子？」看他陷入沉思，霽雪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是覺得累了？」
因為蕭霖要暫留幾日，霽雪早已將空置的房間收拾出來，鋪了上等的錦衾、軟枕，「公子若是累了，可以回屋歇息，等備好晚膳，我再叫你起來。」
蕭霖看向她，「雪兒很喜歡烹飪飯菜？」
「平日裡，我喜歡研究菜譜，做給師父和師兄吃。」霽雪笑笑，朱唇皓齒，清麗脫俗。
看著她未施粉黛的臉蛋，蕭霖有些怔然，清潤的眉眼多了一分漣漪，「那…下次也做給我嘗嘗，如何？」
面對男人忽然提出的要求，霽雪不知是何意，或有何暗示，怦怦的心跳擾亂了思緒，「公子不是嘗過了麼。」
「沒有嘗夠。」
「……」
蕭霖也不知自個兒為何會講出這句話，這句話無疑會讓他們雙雙陷入尷尬，可講都講了，沒辦法收回。
一時間，相顧無言。
在朝堂內談笑風生的太子爺，竟在一個小姑娘面前詞窮。蕭霖捏下鼻樑骨，失笑著搖搖頭，忽而凝住霽雪的眼睛，輕聲問道：「雪兒可願？」
霽雪不知要怎麼回答，低頭盯著自己的影子。
蕭霖抬手，本想落在她發頂，像從前那樣揉揉她的頭，可姑娘家早已長大，再也不是喜歡粘著他的小丫頭了。
霽雪磕巴道：「公子若是喜歡，霽雪可以一直給你做。」
「可雪兒不是要遠行遊歷去嗎？」蕭霖像是故意為之，用隱約模糊的方式套出她的話。這樣，之於誰也不會尷尬。
霽雪啞然，心裡的小刷子不停粉刷著粉紅的泡泡，可她不敢也不能表露出來。在她眼裡，蕭霖如百年一遇的天山雪蓮，不可褻瀆之。
見她如此，蕭霖的心裡空落落的，竟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撫上她的面頰，「雪兒真的長大了。」
很多心事都不願再向他傾訴。還記得她剛學寫字時，每隔兩個月都會給他寄信。每每看見素箋上歪歪扭扭的字跡，他都會展顏一笑。那一笑雖淡，卻能解壓。
男人掌心溫熱，霽雪卻像是被燙到，縮下脖子。
蕭霖垂下手，掌心還殘留著少女羞臊的溫度。無波的眼眸因少女的疏離漸漸泛起漣漪。
受不得他審視的目光，霽雪轉身想走，被男人拉住手臂。她扭頭，目光躲閃，「公子......」
蕭霖也不知自己怎麼了，面對她時，言談舉止都變得怪異起來，「雪兒可是討厭我？」
霽雪瞪大眼睛，「公子何出此言？」
「那你為何在躲我？」
「我沒有。」
霽雪抽下手臂，很輕易地收了回來。像是怕弄傷她，蕭霖根本沒用多大力道。
這時，張笑歌走出來，見到兩人站在樹下，大喇喇走過去，「師父想喝茶，我去取茶具，公子要喝嗎？」
師兄的出現，恰好緩解了尷尬的氣氛。霽雪忙道：「我去取吧。」
看著小丫頭倉皇的身影，張笑歌搓搓下巴，「師妹怎麼了？」
蕭霖凝睇片刻，收回視線，眼裡的異樣一瞬即逝，「走吧。」
「幹嘛去？」
「陪張老品茶去。」
見他也陷入沉默，張笑歌更是一臉懵愣，「你們倆不會吵架了吧？」
蕭霖挑眉，「我像是能跟女子爭吵的人？」
張笑歌哈哈大笑，「殿下說的是，走走，品茶去。」
須臾，霽雪端著茶托走進來，將茶具一一擺放，本打算離開，被張懷喜叫住，「雪兒坐吧。」
霽雪搖頭，「不了，我不懂茶道。」
張懷喜拉她坐下，「剛剛聽公子說，你不想跟著回京，可有此事？」
霽雪攥緊茶托，「我...想先去遊歷，長長見識。」
「這樣啊。」張懷喜笑笑，「也好，長長見識沒什麼不好的，但雪兒的婚事不能再拖了，能否先跟為師回京，等定下親事，選好日子，再去遊歷？為師也好了卻一樁心事。」
親事......
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霽雪抱著茶托站起來，「我去備膳。」
全程，她都沒敢瞧蕭霖一眼，生怕從他的眼中瞧出對師父的贊同，也想要幫她定門親事。
蕭霖半垂眼帘，用修長的手指摩挲盞沿，不知在想些什麼。
張懷喜給他斟茶，「殿下？」
靜默片刻，蕭霖問道：「張老已經給雪兒選了人家？」
「還沒。」張懷喜笑道，「殿下也算是看著雪兒長大的，若有合適的俊才，還請殿下費心，幫忙張羅張羅。」
蕭霖抿下唇，一股悶氣沉在心底，揮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