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翊坤宮。

  太醫院院使為掌珠把脈後,捋捋蒼白鬍鬚,「打今兒起,姑娘的孕期進入中段,噁心、嘔吐一般不會再發生,但會有明顯乳脹,姑娘不必過分擔心,此乃正常現象。」

  掌珠撫著肚子問:「何時會顯懷?」

  「兩個月以後。」院使開了一副藥膳方子,交給高尚宮,「勞煩交給御膳茶房的蔡庖長。」

  高尚宮接過,離開內寢。

  自從懷孕,掌珠從頭到腳都散發著母愛光輝,這會兒靠在軟墊上,低頭盯著肚子,優美的天鵝頸微微彎曲,顯現了幾分溫婉。

  她笑著抬起頭,「老院使,我何時能感受到胎動?」

  院使笑笑,「也要等上兩個來月。」

  「好想他快點動一動。」

  「姑娘莫急,胎兒很健康,胎動是遲早的事。」

  院使為掌珠丈量腰圍,無奈道:「姑娘天生體瘦,吃了那麼多藥膳,還是不見胖。」

  掌珠羞赧,「怪我前陣子總是孕吐吧。」

  院使點點頭,「過幾日,老夫再給姑娘丈量看看。」

  送院使離開,掌珠倚在軟墊上,為崽崽念故事,聲音輕柔,眉眼含笑。

  自上月搬來翊坤宮,蕭硯夕很少過來,掌珠樂得清閒。除了見不到爹娘,其他樣樣順心。

  跟自己預感的差不多,步入孕三月時,蕭硯夕答應送她去往茺州見爹娘,可太后那裡怎麼也不同意,此事算是作罷。

  她知道,皇帝和太后只是在她面前唱了出雙簧。蕭硯夕自始至終都沒打算讓她出宮。但她也知道,這個時候適宜靜養,不宜長途跋涉。

  就不知,數日未見的爹娘,相處得如何了?

  掌珠悵然一嘆,怕影響寶寶情緒,儘量讓自己放空思緒,變得沒心沒肺。

  她平躺在榻上,晃動小腿,嘴裡哼著歌,驚飛了窗前的麻雀。

  難怪蕭硯夕嫌她音律不全,連鳥兒都嫌棄。

  掌珠撇撇嘴,拍了一下肚子,「寶寶可別像娘親一樣。」

  肚子裡毫無動靜。

  倏然,掌珠聽見執勤的宮女在窗外竊竊私語。她爬起來,耳朵貼在格子窗上。

  「現在民間都在傳言,說害人的狐妖源自宮裡,可能是閔貴妃的亡魂......」

  「可不是麼,當初閔貴妃突然暴斃,很多人猜測,她的死因跟太后有關。想是閔貴妃心有不甘,化為厲鬼,肆意報復。」

  「閔貴妃天生狐媚相,跟那個神秘畫師筆下的狐妖一模一樣,你們說,能有這等巧合的事?」

  「就是,若是沒有見過閔貴妃的亡魂,量那畫師想破頭,也畫不出來模樣啊。」

  「慘死的人,才會化為厲鬼,附著在狐狸身上。這謠言,八九不離十。也不怪刑部和錦衣衛辦事不利,他們本事再大,也抓不住鬼魂啊。」

  「快別提了,因為這事,昨晚陛下在御書房發了雷霆大怒,貶了刑部尚書的官銜。」

  ......

  掌珠閒來無事,推開窗,探出半個身子,「你們說的可是真的?」

  宮女們:「......」

  「快進來,講給我聽。」

  宮女們:「......」

  姑娘是閒的發霉了嗎?

  幾個宮女圍坐一桌,開始七嘴八舌,添油加醋,聽得掌珠目瞪口呆。

  晚膳時分,掌珠一邊吃鵪鶉蛋,一邊思索狐妖的事。她不信這些,卻好奇造謠滋事者的目的。

  隨著一聲「萬歲萬歲萬萬歲」,掌珠驀地看向門口。

  一身玄色金紋龍袍的男人跨步進來,目光落在她這邊。

  掌珠站起身,敷衍地福福身子,臉上沒有半分喜悅之情,「陛下。」

  兩人因為之前出宮探親一事,鬧得極不愉快。蕭硯夕又抹不開面,不想放低身段來哄人,以致於他們已經十來天沒見面了。

  「免禮。」蕭硯夕略一抬袖,越過她,看向一桌子飯菜,「合胃口嗎?」

  掌珠站在一旁,「還好。」

  「若是不想吃藥膳,朕讓御膳茶房做些別的代替。」

  「不必了,這些不全是藥膳。」

  蕭硯夕看向她寡淡的小臉,因懷了身子,面色越發紅潤,人也更為嬌艷俏麗,可就是表情太淡。

  僵持半晌,蕭硯夕蹙眉,「你不問問,朕用過膳了嗎?」

  「陛下用過了嗎?」

  蕭硯夕不喜歡看她淡漠的樣子,想看她像剛進宮時那樣跟自己撒嬌。可不知從何時起,兩人變得針尖對麥芒。

  他從袖管里拿出一袋鮮棗,一顆一顆放進盤子裡,「朕讓人從北陲帶過來的,你嘗嘗看如何。」

  掌珠盯著洗好的鮮棗,扯下嘴角,「多謝陛下賞賜。」

  對方明明在道謝,但蕭硯夕莫名火大,坐在桌前,「今晚朕會留宿這裡,陪陪皇兒。」

  「......」

  掌珠立馬反對,「我最近總是起夜,會影響陛下休息,陛下還是回燕寢吧。」

  蕭硯夕冷眸,「朕睡哪裡,需要你同意?」

  當然不需要。

  掌珠抿唇,看向落地罩外,「那隨陛下吧。」

  蕭硯夕拉她衣袖,「過來陪朕用膳。」

  一旁的宮女趕忙添了一副碗筷,然後默默退了出去。

  聽見門扉閉合的聲音,蕭硯夕執起筷箸,給她夾了一顆肉丸,「院使說你光吃不長肉,是不是挑食?」

  掌珠咬口肉丸,抿口湯,沒有搭話的意思。

  「不喜歡朕夾的,就別勉強。」蕭硯夕涼涼道。

  「不敢。」

  因兩人處於僵持期,封妃的事被一拖再拖。其實,只要掌珠服個軟,蕭硯夕就會把淑妃之位捧到她面前。

  可她不願。

  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什麼。

  夜裡,蕭硯夕像尋常那樣抱著她,只是這次,男人主動睡在了外面。

  迷迷糊糊間,掌珠感覺背後有只不安分的大手,心下一驚,剛要掙扎,被男人扳過身子。

  蕭硯夕半撐起身子,一隻手臂繞過她的腰,「院使說,這月可以行房事了。」

  掌珠儘量維持淡定,抬手撐在他胸前,「再等一個月,等孕五月再行,好嗎?」

  聽御醫說,到了孕五月,別說丈夫忍不住想納妾了,就是孕婦都會忍不住,想要享受水乳交融。蕭硯夕咽下喉結,翻身躺在一側,呼吸沉重。

  也不知自己著了什麼道,無論百官怎麼勸,也不想娶後納妃。

  是為了她嗎?

  他不知道。只知道,忍了數月,想好好享用一次,想把她按在枕頭上,恣意欺負,聽她哭喊。

  已至淺秋,身體卻燥熱,蕭硯夕坐起身,冷著臉離開。

  掌珠舒口氣,將羅衾蓋在肚子上,捲縮一團。

  *

  蕭硯夕回到燕寢,宮人早備有浴湯。他浸泡在浴湯內,雙臂搭在池邊上,闔眸假寐。

  一股幽香襲來,伴著水花的聲音。

  蕭硯夕睜開鳳眸,見氤氳水汽中走來一抹纖細身影。

  他扣住女子的手臂,將人拖拽進水裡。

  女子哭哭啼啼。

  蕭硯夕抱住女子,嘴上笑著,「美人哭什麼,怕人知道?」

  女子掩面低泣,單薄的雙肩微微顫抖,肩頭依稀可見一排整齊的齒印。她哭求著:「陛下放了我吧。」

  蕭硯夕斂眉冷笑。

  女子面頰染紅,手指叩在池邊,卻因池壁光滑,沒有著力點,被再次托進池中。

  「嗯......」

  睡夢中的男人發出一聲喟嘆,滿足至極。醒來時,眸光一黯,握緊拳頭砸了一下池壁。

  今晚的春.夢並非了無痕跡。也終於知道,夢裡那女子,是被他強取豪奪來的。

  是明掌珠啊。

  蕭硯夕仰躺在池邊,單手捂住雙眼,自嘲一笑,這夢境未免太過荒唐。驕傲如他,即便再想要一個女人,也做不出強取豪奪的事來。

  然而,夢裡的慾念是真,歡.愉亦是真。能不能做出這事,真的不確定了。可明掌珠分明是自己貼上來的,怎會變成強取豪奪?

  沐浴後,了無睡意,蕭硯夕讓人將一部分奏摺送來寢宮。

  半晌,一道女聲響起:「陛下,奏摺送來了。」

  聽得聲音,蕭硯夕一愣,是凌霜的聲音。

  「進。」

  凌霜雙手呈上裹著明黃絲綢的木匣,解釋道:「臣現今負責管理奏摺事宜。」

  「嗯。」蕭硯夕沒多在意,擰開金絲鎖,取出裡面的摺子,抬眸看了凌霜一眼,「身體調理得如何?」

  前些日子,她一直病著,告假了幾日。

  「好多了。」說著話,她退開兩步,捂嘴咳嗽幾聲。

  「還是沒好利索。」蕭硯夕蹙眉,「總拖著不是個事,回頭去太醫院抓幾副藥。」

  「諾。」

  「行了,回去休息吧。」

  因凌霜晉升內閣成員,監管奏事處,再無自己的府宅實在說不過去。

  朝廷在宮外為她置辦了宅子,可她很少回去。

  走出午門,她攏好身後的薄斗篷,讓轎夫抬她去往太醫院。

  三更時分,太醫院內只有三人執勤。一名坐診太醫,和兩名藥侍。

  凌霜從沒見過新來的坐診太醫,不免多打量幾眼。燭燈下,男子端坐看診台前,長眉入鬢,狐眸妖冶,高挺的鼻子下,殷紅薄唇微微勾著。

  診脈後,男子收回手,挑了挑燈芯,「凌大人傷寒未愈,又添心病,能恢復才怪。」

  凌霜一怔,哪有大夫這樣說話的?

  太不客氣了。

  男子看都沒看她,執筆寫下藥方,甩給身後的藥侍,「按方子給凌大人研磨三副藥。」

  隨後交代凌霜,「大人需記得,早、晚各服用一劑,三日後再來複診。」

  「多謝。」凌霜攏好斗篷,看眼前男子也就二十出頭,隨口問道:「先生怎麼稱呼?」

  男子低頭擺放藥罐,「免貴姓君,單名一個轍字。」

  凌霜在心裡輕念他的名字,問道:「哲理的哲?」

  「車轍的轍。」

  「哦。」凌霜忍不住笑道:「先生的名字有何含義?」

  君轍解釋道:「君臨天下,我當車轍。大概就是這個寓意。」

  「......」

  看她一臉錯愕,君轍長眉一挑,雌雄莫辨的容顏帶著一絲譏嘲,「可能我爹,希望我有出息吧。」

  「先生已經很有出息了。」

  「比不得凌大人。」

  凌霜搖搖頭,總覺得他有些熟悉,跟哪位舊識長得很像。

  *

  秋意漸濃,一晃又過了兩個月。街道上落滿紅燦燦的楓葉,與晚霞相映襯。一輛馬車駛過,帶起一排落葉。

  馬車行至宮門,老院使帶著新來的太醫入宮,例行為掌珠看診。

  把守的侍衛見到新來的太醫,不免多看幾眼。等人走遠,幾人笑著打諢,「男的女的?」

  「陰柔之氣甚濃,必是個半男不女的。太醫院招的什麼人啊,比伶人館的頭牌都俊俏。」

  君轍背著藥箱,與老院使融入金芒中,周身的氣息,與森然的宮闕格格不入。

  進了翊坤宮,老院使取下他肩上藥箱,交代道:「一會兒進屋,要謹言慎行。明姑娘是聖上的寵姬,咱們要當成妃嬪對待。」

  「嗯。」

  內寢里,掌珠剛剛吃完一個蘋果,見到一高一矮兩名男子走近,稍一錯愕。

  老院使笑著解釋:「這是老夫新收的徒弟,也是太醫,今兒特意帶他進宮熟悉一下環境,以免日後單獨進宮不認路。」

  能讓院使親自帶的徒弟,必然有過人之處。說不定會是下一任院使。

  掌珠點點頭,擼起袖子,手臂搭在脈枕上。

  老院使讓君轍試試。君轍坐在掌珠對面,瞥了一眼,抬手搭在她的脈搏上。

  掌珠感到一絲涼,捲縮下手指。

  君轍又瞥了一眼,引來老院使的不滿,但面上沒說什麼。

  稍許,君轍收回手,再次瞥了一眼,老院使抱拳咳了下。

  「您老要是累了,就去一邊歇會。」君轍以指尖撥動筆懸上的筆桿,選了一支,蘸墨寫下改良的藥膳,遞給掌珠,「姑娘按這個方子吃,保管生個大胖崽兒。」

  「......」掌珠讓高尚宮收下方子。

  老院使不放心,拿過方子檢查一遍,確認無誤,才遞給高尚宮。

  君轍盯著掌珠不太顯懷的肚子看了會兒,勾唇道:「我猜是個小皇子。」

  「......」

  掌珠下意識護著肚子,皺起黛眉。

  老院使趕緊拉起君轍,轉頭交代幾句注意事宜,帶人離開。

  出了翊坤宮,老院使抱怨道:「看你平日裡沉默寡言的,剛剛怎麼那麼多話?都跟你說了,不能東張西望,你還到處亂瞟。」

  君轍雙手互插袖管,懶洋洋道:「您剛說的是,讓我謹言慎行,沒說不能東張西望。」

  「......」

  「況且,我看的只是那女人的肚子,也沒東張西望。」

  「......」老院使拿手點點他,「強詞奪理。」

  君轍一笑,「您不是要帶我熟悉宮裡的環境麼,帶我去御書房附近走走?」

  「你小子今兒是不是吃錯藥了?」老院使拉他手臂,「不行,老夫要帶你回去把脈。」

  君轍懶懶挪步,半邊身子倚在老院使身上。他足足比老院使高出一頭,兩人的姿勢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剛巧路過的張懷喜,駐足在雕花廊道里,盯著君轍的背影,漸漸眯起眼。

  翊坤宮內,掌珠摸著微微凸起的肚子,躺在厚厚的絨墊上,吃著酸葡萄,並由宮女捶著腿。

  蕭硯夕進來時,就見到這樣一幅場景。

  懶得沒邊兒。

  見到帝王,宮女們退到落地罩外,心裡為掌珠姑娘牟勁。姑娘再不爭寵,只怕要涼了。有哪個帝王,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侍寢。

  張懷喜笑著上前,遞上功夫冊子,「這是老太保受陛下之邀,專為姑娘設計的拳法,能強身健體,舒緩情緒。」

  掌珠拿過冊子,翻了翻,沒看蕭硯夕一眼,甚至沒起身見禮。

  張懷喜笑沒了一雙眼,「看看,陛下對姑娘多上心啊...誒呦...」

  後面一疼,張懷喜捂住腚,扭頭看向陰臉的帝王,立馬拍了自己一巴掌,嬉皮笑臉道:「老奴多嘴,老奴多嘴。」

  蕭硯夕收回腿,沒好臉道:「出去。」

  張懷喜笑眯眯退下去,並帶走了宮女。

  蕭硯夕走到榻前,俯下身子,雙臂撐在她兩側,看她一臉戒備的樣子,淡聲道:「答應朕的,又拖了一整月,該兌現了吧。」

  掌珠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只是不明白,他怎麼就對她這個孕婦這般執著?找別人去不好嗎?

  月份大了,再拒絕的確說不過去。掌珠摟住他脖子,「狐妖一案愈演愈烈,陛下還有這種心思?」

  看她服軟,男人扯開她手臂,打橫抱起她,走向拔步床,「此案已破。」

  「...誰破的?」

  將她放平在床上,男人單膝跪在一側,小心翼翼抬高她的腰,墊上軟枕,「茺州一個女捕快。」

  「陛下要如何獎賞,會讓那名女鋪快來京嗎?」掌珠蹙眉,顯然不舒服。

  蕭硯夕再次抱起她,放在桌邊,輕輕推她的背,「你不該問朕,兇手是誰?」

  掌珠用小臂杵著桌面,緊張地語無倫次,哪還有提問題的邏輯思維。

  她咬唇,用纖細的指尖颳了刮桌面,嗓子眼溢出一絲悶哼。

  蕭硯夕一直護著她的肚子,正要沉.陷時,掌心下忽然有了動靜。

  兩人全都靜止,不敢再動。

  掌珠磨牙,「你起來。」

  蕭硯夕稍微調息,直起腰,扶她站起來。

  掌珠捂住肚子,感受肚皮的波動。那感覺,像魚兒游過池塘,用尾鰭甩出水花。

  「他動了......」掌珠杏眸亮炯炯,忘卻彆扭,驚喜地看向男人。

  蕭硯夕驚喜之餘,不忘為她遮羞。

  掌珠這才反應過來,忙轉身系裙帶。

  捯飭好後,蕭硯夕坐在床邊,開始觀察掌珠的肚皮。可過了許久,也不見第二次胎動。

  在兩人快要放棄時,掌珠的肚皮又動了一次。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新奇。

  過了一會兒,肚皮又動了。

  孕期容易激動,掌珠捂住肚子,眼眶發酸。

  好寶寶,你終於有反應了。

  蕭硯夕扶她躺下,自己坐在床邊,卻等不來第三次胎動。

  掌珠彎唇,「院使說,大概每半個時辰,胎動三到五次為宜。」

  「這樣......」蕭硯夕撫上她的肚皮,輕輕揉了揉,淡笑道,「那咱們再等等。」

  全因這個寶寶,男人連眸光都變得繾綣,沒有再為難寶寶的母親,靜靜陪她等待。

  掌珠有些犯困,「陛下不去忙嗎?」

  「剛破了一樁大案,容朕休息休息。」蕭硯夕合衣躺在一側,半擁著她。

  兩人已經數月沒有這樣溫馨的相處了。

  掌珠困得眼皮打架,指著肚子,「他要是再動,陛下記得晃醒我。」

  「好。」

  半個時辰後,女人的肚皮果然動了。蕭硯夕撐著頭,用指尖點了點凸起的地方,像在跟孩子交流,卻沒有叫醒女人。

  肚子裡的小傢伙好像也知道母親困了,沒有調皮,動了幾下就安靜了。

  翌日,聽聞掌珠胎動,慕堅帶著妻兒來到翊坤宮。

  自從過了孕三月,蕭硯夕沒阻止外人進宮探望掌珠。

  大舅舅與外甥女已經相認。

  慕堅的妻子是內閣閔大學士的嫡次女,取名閔依兒,二十有五,生的面如桃李,俏皮靈動。兩人算是「老」夫少妻。

  閔依兒少時揚言,非慕堅不嫁,那時候,她五歲,慕堅十九。誰能想到,年少的夢實現了。

  用閔依兒的話說,慕堅的相貌和氣質,就是長在了她的心坎上,才能在人海茫茫中,對他一見鍾情。

  閔依兒為緗國公府誕下一兒一女,兒子八歲,女兒六歲。

  掌珠看著舅舅的一對兒女,喜歡的緊。兩個孩子也十分好奇姐姐肚裡的孩子,總是圍著掌珠蹦蹦跳跳。

  小男孩下手沒輕沒重,不小心拍了掌珠肚子一下,被閔依兒拎著脖領扔出寢宮。

  閔依兒撫上掌珠的肚子,感受胎動,笑道:「等再過一個月,你的身子就該笨重了。趁現在,多走走,活動活動筋骨。」

  掌珠彎唇笑道:「那我就躺著不動了。」

  「那可不行,會變成小肥豬的。」閔依兒拿出一對小小的、細細的玉鐲,「這是我和相公送給孩子的,滿月宴時佩戴。」

  這對夫妻特別喜歡給掌珠買玉器,不是玉簪,就是玉佩、玉鎖、如意扣。

  掌珠道了謝,與閔依兒聊了許久。

  即便年紀相差不大,閔依兒還是忍不住勸道:「你也別太犟,陛下那邊只等你低個頭,服個軟,就會把淑妃之位給你,這是多少嫡女夢寐以求的啊。你好好想想,不要一口回絕陛下的好意。」

  掌珠垂眸,陷入沉默。

  慕堅站在門口跟兒子玩了一會兒,牽著兒子的手走進來,溫笑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帶你舅母和弟弟、妹妹回府。等哪天,再來看你。」

  掌珠送他們走出月亮門,轉身回到院子,盯著泛黃的銀杏葉,不知在想些什麼。

  *

  隨著月份加大,身子一天天變重。蕭硯夕過來的頻率也增多。兩人從一開始的互不理睬,變得有了共同話題。

  深秋天寒,掌珠披著薄絨斗篷,由蕭硯夕陪著,在御花園裡遛彎。

  倏然,掌珠停下腳步,不自覺躬身。

  蕭硯夕忙扶住她,「不舒服?」

  「寶寶踢我了。」

  「......」

  男人揮退身後宮人,半蹲在地上,耳朵貼在女人肚子上,可剛一貼上,寶寶的小腳就隔著肚皮踹過來了,好巧不巧踹在男人臉上。

  蕭硯夕仰起頭,鳳眸第一次映出柔和的笑,似能把人溺斃,「他踢朕了。」

  掌珠覺得蕭硯夕有點不穩重,拖著肚子退後半步,「他在玩呢。」

  蕭硯夕站起身,嘴角的笑遮都遮不住,「皇兒想聽曲兒嗎?朕讓樂師過來,給皇兒解解悶。」

  小傢伙哪知道悶啊。掌珠倒是想聽曲兒了,點點頭,「吾兒想聽《陽關三疊》。」

  是她想聽吧。

  蕭硯夕也不戳穿,帶她回到翊坤宮,等待樂師。

  稍許,樂師們魚貫而入,演奏起美妙樂章。

  掌珠坐在軟塌上,聽著聽著,眼皮耷拉,曲兒未休,人卻睡著了。頭歪在男人肩膀上,身體晃晃悠悠。

  蕭硯夕順勢攬住她的肩,抬手示意樂師們停下。

  寢宮只剩下兩人。蕭硯夕抱著女人走回內寢,將她放在床鋪上,彎腰看她恬靜的小臉。

  掌珠是被嚇醒的,入目的是男人俊美帶汗的面龐。她嚇了一跳,想要蹬腿,被男人扣住膝蓋。

  身體笨重,不敢推搡,只能由著他了。

  拔步床上鈴鐺聲,久久不息。

  蕭硯夕儘量避開她的肚子,但素了許久,實在沒忍住。最後在女人小聲抽泣中,偃旗息鼓。

  男人饜足,跨下床,撿起地上的衣衫,大喇喇走去湢浴。

  掌珠盯著承塵,目光略有空洞。

  稍許,蕭硯夕拿著布巾過來,竟主動替她擦拭。

  掌珠累得手指都懶得動彈,任由他折騰。

  折騰完,蕭硯夕坐在床邊,為她捋好碎發,聲音比尋常溫柔一些,「內閣擬了封妃聖旨,朕已批閱。明日早朝,會在金鑾殿宣旨,從明日起,你就是這翊坤宮真正的主子了。」

  掌心心口猛縮,不是很情願。

  蕭硯夕儘量放輕語氣,指腹捏著她的耳垂,「朕的淑妃,以後多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