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卯時三刻,破曉晨曦映入綺窗。屋外響起鳥啼聲。燕寢的拔步床上,一隻玉手挑開帷幔,合衣坐在床邊,靜靜看了會兒薄衾里躺著的小姑娘,起身繞到屏風後。

  殿外的太監們掐著時間,想要提醒屋裡頭,快要早朝了。平日裡,都是他們前前後後為帝王更衣、束髮。可今兒,屋裡多了個人,誰也不敢貿然叩門。

  其實,按照宮規,帝王在臨幸完妃子、宮女後,御前太監會命人將女子送走,以免打擾帝王安寢。可大太監張懷喜事先打了招呼,不准他們進去。想是這女子太受寵了,帝王留戀溫柔鄉?太監們各懷心思,卻一致地想要巴結她。

  而這名女子此刻睡得正熟,全然沒有自覺性。

  蕭硯夕換上龍袍,走到床邊,看著臉蛋粉撲撲的姑娘,隔著薄衾拍了拍她的腰。一下不足以叫醒人,又連拍數次。

  小姑娘腰肢軟乎乎的,跟拍棉花似的,還帶著綿綿音。

  掌珠慢慢睜眼,臉蛋浮現兩朵紅雲,「陛下......」

  一開口,聲音都是啞的。

  她爬起來,揉揉眼睛,環住男人腰身,下巴抵在男人胸前,睡眼惺忪道:「我餓了,昨晚還沒吃呢,皇帝不給飯吃。」

  蕭硯夕俊眉一挑,大手繞過她肩側,一下下拍著她的背。掌心下肌膚如凝脂,吹彈可破。這小妖精就是來迷惑人心的,偏生還清純可人,也不知是裝的,還是本性流露。

  但不可否認,還挺讓人上癮。

  蕭硯夕微微仰頭,瞧了一眼承塵,克制了衝動,「想吃什麼,去跟宮人說,跟朕說,難不成讓朕給你做?你得多大面子?」

  「陛下會做嗎?」

  「......」

  怕挑釁的話語惹他不快,掌珠哼唧一聲,勾住他脖子,嬌生生問道:「陛下要將我安置在哪裡?」

  總不能一直呆在燕寢。得多招人嫉妒啊。樹大招風,她可不想被世家夫人和貴女們當作靶子。

  她進宮突然,蕭硯夕還來不及思忖這個問題,「先在這老實呆著,回頭讓張懷喜安排。」

  「哦。」

  解決完寢食的問題,掌珠鬆開手,鑽回被窩,乖得不行。可細細想來,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這丫頭利用完人就轉變態度,像個小渣女。

  蕭硯夕磨磨牙,狠狠掐了一把她的臀。

  掌珠軲轆進里側,睜著一雙鹿眼看他,「陛下該上早朝了。」

  她倒是清楚。

  蕭硯夕搖搖頭,直起腰,「睡個回籠覺,省得夜裡沒勁叫。」

  「......」

  皇帝又講葷話了。

  昨兒夜裡,這男人不知講了多少令人面紅耳赤的葷段子。

  掌珠頭扭向里側,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看時辰不早了,蕭硯夕沒再停留,轉身走出殿門,吩咐宮人給她單獨備膳。

  金鑾殿上,百官隱約察覺,帝王今兒心情不錯,至少沒有板著一張臉。

  帝王留掌珠過夜的事很快傳開。晌午時分,慈寧宮的薛公公手持浮塵,來到燕寢,笑呵呵請掌珠過去一趟,說是太后想邀請她逛園子。

  御花園內綠樹成蔭,枝椏遮擋了赫赫炎炎的暑氣。掌珠扶著太后季氏來到花團錦簇的六角涼亭。涼亭的石桌上擺著精緻茶點。太后拍拍掌珠手背,「坐吧。」

  兩人坐在亭子裡吹風,宮人們站在亭子外流汗。

  太后從五彩攢盒中捻起一塊核桃酥,遞給掌珠,「嘗嘗御廚的手藝。」

  掌珠接過,低頭咬了一口。

  太后看這核桃酥上的小缺口,笑了一聲,「瓜子臉、櫻桃口、柳葉眉,還生了一副小蠻腰,美人該有的讓你占個遍。」

  自己兒子能不喜歡麼,喜歡上這樣的,還能看上方家二丫頭?

  太后頗為無奈,捏了捏額,「外頭一直在傳,方家二姑娘有鳳命,是皇后的不二人選,你怎麼看?」

  這話不好接,誇讚方小嵈,顯得虛偽,貶低顯得不夠大度,中庸又顯得過於刻意。

  掌珠莞爾,「臣女沒與方二小姐照過幾次面,並不了解她,不好妄議。」

  對於她的回答,太后還算滿意,「你呢,想要怎樣的名分?」

  掌珠搖搖頭,平靜道:「臣女不求名分,只想留在陛下身邊。」

  「這哪兒成啊。」太后揉揉她的頭,小姑娘乖得不行,讓人心裡軟了一截,「你覺得,二品賢妃,如何?」

  照理兒,帝有四妃,貴、淑、德、賢,皆為二品,其上便是皇后。一後四妃,尊貴無比。

  掌珠是安定侯杜忘之女,今非昔比,皇室自然不會虧待她,至少封個妃位。若說認回父親前,即便皇帝再喜歡,太后最多允她嬪位,已是對她最大的恩賜。

  掌珠心一提,若是封妃,日後想離開就更難了。她又搖搖頭,「臣女不求名分。」

  哪有人無欲無求的,太后顯然不信。但掌珠那點心機,在歷經沉浮的女子面前不值一提,太后根本沒多在意。

  太后握住她的手,「皇室子嗣薄弱,急需開枝散葉,可陛下不近女色,為這事,予快愁白了頭。虧了列祖列宗庇佑,將你送來了陛下身邊。」

  掌珠心中雀躍,視線落在太后一開一翕的唇上,只聽她道:「予希望你能儘早懷上龍種,答應予,你可以。」

  掌珠故意矜持一下,然後重重點頭,「嗯。」

  太后欣慰,眼底熠熠,「予會親自幫你撫養孩子。」

  掌珠顫下睫羽,翹起的唇角瞬間僵住。太后既有心允她妃位,為何不讓她親自撫養孩子?即便在戲文里見過妃子誕下龍種,過繼到皇后膝下的,可那種情況多半是皇后無法生育,而且,那是皇后,並非太后。

  掌心心裡五味雜陳,攥緊手裡的絹帕。

  誰也不能奪走她的崽崽。

  傍晚,蕭硯夕處理好要務,信步來到慈寧宮。張懷喜驚訝不已,擱在掌珠姑娘進宮前,陛下絕不會在酉時離開御書房。

  太后遠遠瞧見帝王走來,當著掌珠的面,打趣道:「怕予棒打鴛鴦,攆走你的寶貝疙瘩?」

  蕭硯夕一愣,隨即笑開。

  掌珠頭皮發麻。她哪裡是蕭硯夕的寶貝疙瘩,充其量是暖床的侍妾。

  蕭硯夕沒在意,淡笑著走上前,抬起手,搭在太后肩上,輕輕揉捏,「粗丫頭既不會書畫,也不會歌舞,母后喚她過來作甚?」

  太后嗔兒子,「哪裡來的粗丫頭?」

  蕭硯夕瞥了掌珠一眼,勾了下唇,沒有回答。

  華燈初上,夜風潮濕,蕭硯夕讓宮人們離遠些,與掌珠並排走在青石甬路上。

  掌珠低著頭,細數步數。

  聽見細微的數數聲,蕭硯夕偏頭看過來,「在作甚?」

  掌珠抬眸,迎上男人炯炯的鳳目,彎唇道:「飯後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蕭硯夕抬起一根手指,推了一下她的腦袋,「道聽途說。」

  掌珠嘟囔:「我娘告訴我的。」

  提起娘親,掌珠淡淡憂傷。即便過去這麼多年,還是會介懷,會難過。

  娘親希望她能活到九十九,可她卻陪不了娘親活到九十九......

  小姑娘吸吸鼻子,仰頭眺望星空,喃喃道:「娘親說,星辰是凡人最終的歸宿。親人去世後,會回到星子裡,依然陪伴我們。可我不知道哪顆星里住著我娘。」

  蕭硯夕靜靜聽著,淺淺地嘆息一聲,「想親人了?」

  「想娘親了。」

  「有機會,朕陪你回趟家鄉。」

  今夜的帝王難得和顏悅色,掌珠大著膽子摟住他手臂,蹭了蹭臉蛋,「陛下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蕭硯夕挑眉,眸含淡笑,「說說看。」

  「我想要回那道免死令牌。」

  嘖。

  無理要求。

  蕭硯夕抽回手,佯裝不悅,低斥道:「放肆。」

  掌珠噘起小嘴,加快了步子,擺明了在鬧小性子。擱在以前,帝王哪會搭理啊,許是杜忘立了功,心情好,才願意哄一哄他的女兒。

  「站住。」

  前面的姑娘停下腳步,扭頭看他,像受了委屈的小狗。

  蕭硯夕走上前,伸出手臂摟住她的腰,「早怎麼沒發現,小脾氣挺剛,嗯?」

  察覺男人沒有不悅,掌珠更加大了膽子,踮起腳,朝他下巴吹氣,「是陛下寵的。」

  這話取悅了男人。

  蕭硯夕輕笑,摟著嬌嬌人兒,漫步在夜空下。

  不遠處的一眾宮人全都驚呆了,從未見過帝王這般溫和過,哪怕是曾經的太子殿下。也就掌珠姑娘本事大,能逗笑帝王。

  周圍花香四溢,掌珠問道:「陛下,這是茉莉香嗎?」

  「嗯。」

  掌珠勾住蕭硯夕的尾指,「能陪我去賞花嗎?」

  蕭硯夕發覺這丫頭變了,不僅會勾人,還總是提出無理要求。朝政纏身的帝王,有時間陪她花前月下?

  御花園。

  荷花迎風而舞,鴛鴦蘭蕉羞答答耷著頭。夏蟬鳴柳,青蛙鼓腮,園中處處盎然。

  掌珠倚在美人靠上,閉眼嗅著茉莉花香。蕭硯夕坐在石凳上,雙腿交疊,凝著她的後背。

  張懷喜端上點心,隨即退到假山石里。

  帝王好不容易龍心大悅,樂意與女子接觸,做僕人的,定是要有眼力見的。

  涼亭內,蕭硯夕捻起一塊蝴蝶酥,遞到掌珠嘴邊,「多吃點。」

  掌珠咬了一口,細嚼慢咽。一塊蝴蝶酥吃了半炷香的時間。

  蕭硯夕將指腹的油蹭在掌珠領口處,忽而掐住她的腰,將她抱坐在腿上,「忽略朕多久了,花有什麼好看的?」

  掌珠順勢依偎在男人懷裡,咬了下指尖,「陛下又不讓我仔細瞧你。」

  還有理了!

  蕭硯夕挑起她的下巴,與她對視,「這回呢,仔細嗎?」

  男人俊美如儔,眉眼精緻,鼻子高挺,唇色偏淡,看起來禁慾又難以接近。

  掌珠算好了日子,今日有望受孕,故而,撐起身子,跪在他的大腿上,在他耳邊輕聲道:「抱我回去。」

  蕭硯夕扶著她的後腰,勾唇道:「興致上來,哪裡不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