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噗通。」

  河面濺起水花。

  趙寄嚇了一跳,跑到船頭,看著掌珠浮上水面。

  鄭宓笑,讓她多撲騰會,免得待會兒有力氣掙扎。

  可出乎意料,掌珠扒拉手掌,轉身遊走。

  她會鳧水!

  鄭宓和張寄豈會讓她逃離,當即就要下水,卻不想瞧見遠處駛來一艘畫舫。

  兩人對視一眼,沒多在意,想著畫舫指不定是途徑此處。他們脫了靴襪,下水抓人。

  掌珠狗刨著游向那艘畫舫,沒敢回頭,頗有義無反顧之勢。

  「救命...」

  畢竟是柔軟女子,浸在河裡渾身哆嗦,水中的莞草極多,刮過皮膚有些疼,她顧不得這些,拼命往畫舫游去。

  忽然,莞草纏住手臂,掌珠被迫停下來,身體下沉,「救救我...」

  身後的兩人很快逼近,趙寄水性極好,沉入水中,摟住她的腰,把她帶上水面。

  「放開我!」掌珠用手肘杵他,可水中浮力使然,根本傷不到對方。

  鄭宓勾住她脖子,強行帶她往回遊。

  掌珠喘不過氣,臉色紅白交織,凝著那艘駛來的畫舫,亂了心跳,若對方視若無睹,她這輩子就完了。

  「救...」

  「啊!」

  耳邊傳來鄭宓的悶哼,緊接著,一支支箭羽射來,擦著他們三人,嗖嗖嗖落入水中。

  掌株下意識閉緊雙眼,心想自己可能要香消玉殞了......

  *

  「咳咳咳...」

  甲板上,掌珠輕輕咳嗽,嗓子眼全是水,濕漉漉的長髮貼在臉頰、脖頸,狼狽至極。

  鄭宓和趙寄被綁在船尾,懵逼地看著拔刀的扈從們。

  掌珠轉眸看向以珠簾遮蔽的船艙,珠簾拂動間,依稀能瞧見裡面坐著一個人。

  古香緞暗紋月白袍,雲錦皂靴,端坐在大果紫檀案幾前,手持哥窯釉盞,不緊不慢飲啜青茶。

  珠簾遮擋了他的面容,露出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指甲修剪的整整齊齊,飽滿光澤,僅觀一雙手,就知對方養尊處優,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人。

  掌珠攏了攏貼身的衣衫,屈膝行禮,「多謝恩人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

  珠簾後的男人沒有接話。

  掌珠尷尬地別開臉,看向欄杆外濺起的水花。

  一旁的老侍從笑道:「我們主子最看不慣恃強凌弱,姑娘且說說,要如何處置他二人?」

  趙寄趕忙道:「官人誤會了,我與這位姑娘已經訂立婚約,今日約她同友人遊玩,她不慎落水,我們捨身相救,真的是一場誤會,是不是,掌珠?」

  他話音上挑,帶著顯而易見的威脅。

  掌珠緊緊抓著衣裙,沒有開口。

  趙寄心中得意,量她不敢出聲控訴,他看向珠簾方向,重複道:「官人真的誤會了。」

  珠簾後的人還是沒有出聲,手指慢慢敲打案幾,倏然抬起食指,指了指掌珠,「她來說。」

  嗓音清潤偏沉,如玉珠落入銀盤。

  話落,一片安靜,所有人看向掌珠。

  掌珠雙臂環住自己,有些無地自容,啞聲道:「他們騙小女子上船,意欲輕薄。」

  「你胡說!」趙寄扯著嗓子喊,若是讓官府知道他連同鄭宓輕薄民女,前途必然不保。

  「聒噪。」珠簾後的男人淡聲道。

  老侍從笑呵呵走到他們面前,用魚鰾膠粘住了趙寄的嘴。

  「唔唔唔...」

  趙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老侍從,總感覺他有些眼熟。

  珠簾後的人指了指掌珠,「讓你說,啞巴了?」

  掌珠知道,這撥人絕非普通商賈,再聯繫昨晚孫寡婦同她講的話,她篤定,他們是朝廷中人。

  她跪在地上,「請大人替小女子做主。」

  眾人皆是一愣。

  珠簾後的人沉沉一笑,聽不出情緒,更像是高位者與生俱來的輕蔑,「我倒想聽聽,你是如何被拐上船的?」

  掌珠啞然。

  男人又道:「半推半就、欲拒還迎?」

  「......」

  男人站起身,掀起珠簾,稍微彎腰走出來,不緊不慢來到掌珠面前,高大的身軀完完全全籠罩住她。

  未聽得她的回答,男人又問了一遍,似乎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挺感興趣。

  掌珠更為無地自容,上了那艘烏篷船,的確非強逼,但也非她所願,可男人只給了「半推半就」「欲拒還迎」這樣的字眼,似乎只要她點頭承認,她就是兩面三刀的心機女子。

  掌珠受不得他審視的目光,垂下頭,「出於君子之禮,大人能否先借小女子一件遮羞的衣裳?」

  男人呵笑,讓老侍從遞上鶴氅。

  他聲音偏冷感,呵笑時帶著得天獨厚的尊貴感,這樣的人,要麼是天潢貴胄,要麼是邊疆悍將,無論是哪種人,都不是她能惹怒的,可想到趙寄會找她麻煩,就必須迎難而上。

  男人斜睨著跪地的女子,瓊鼻、櫻唇、芙蓉面,雪腮、冰肌、天鵝頸,說是山野的狐狸精,或是水中的錦鯉精,都有人信,等再過幾年,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尤物。

  而那兩人,八層是見色起意。

  男人用靴尖蹭了蹭甲板,淡淡道:「你倒是講話啊。」

  掌珠耷拉著頭,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講給男人聽,沒有添油加醋,在她看來,與精明人打交道,耍小聰明才是最蠢的。

  男人意味深長地問:「這麼說來,他們是翰林院的庶吉士?」

  掌珠:「是。」

  趙寄和鄭宓想咬死她。

  男人看向二人,「朝廷之人作惡,罪加一等。」

  兩人心裡打鼓,在翰林院供職多年,從未見過此人,假若此人只是偶然路過的商賈,他們沒什麼好怕的,可看他一身的貴氣,更像是勳爵之子。

  鄭宓憋不住了,「敢問兄台尊姓大名?小弟也好認真賠個不是。」

  一旁的老侍從蔑視道:「咱爺的名字,你不配知道。」

  掌珠下意識抬頭看向男子,宛若謫仙的面龐,赫然呈現在眼前。

  秋陽耀眼,不及他眸光瀲灩,一雙淺色眸子懶散地眨了眨,透著疏離感。高挺的鼻子下,嘴唇淡而薄,看上去不近人情。

  可......

  她瞳孔緊縮。

  此人,她不止夢見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