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鈞走了,舞姬們才敢戰戰兢兢圍上來:「唐姑娘,剛才那個就是靖王嗎?」
唐師師生無可戀地點頭:「是他。」
眾舞姬驚訝地捂住嘴,七嘴八舌道:「竟然是王爺,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真的皇室呢。」
「住嘴。」領頭的舞姬呵斥道,「王爺金尊玉貴,豈是你們能議論的?」
領頭的舞姬說完,看向唐師師,目光中不乏警惕:「唐姑娘,王爺剛才說的獻舞一事……是真的嗎?」
「當然。」唐師師想翻白眼,但是怕傳出去,只能忍著對靖王的腹誹,一臉崇敬地說道,「靖王從來不開玩笑。他說什麼,就一定要完成什麼。」
「啊……」舞姬中傳來大小不一的呼聲,有人擔憂,也有人驚喜。唐師師看著某幾個躍躍欲試舞姬,忽然問:「你們的舞練了多久?」
「一個月。」
唐師師露出絕望之色,又問:「你們相互配合了多久?默契怎麼樣?」
領頭的舞姬說道:「回唐姑娘,按最晚入門的師妹算,我們在一起練舞,已經兩年了。」
「兩年……」唐師師眼睛都黑了,配合了兩年的師姐妹,還需要花費一個月來練習這支舞,唐師師在一刻種內學會的概率,實在小之又小。
唐師師不抱什麼希望,問:「你們的隊形編排複雜嗎?臨時加一個人進去,能行嗎?」
「這……」幾個舞姬面露難色,小幅度搖頭,「這恐怕不行。」
唐師師也覺得不行。她已經沒有時間了,臨時打亂隊形,只會讓形勢越發糟糕。唐師師看著領頭的舞姬,說:「我們身形差不多,你把舞衣給我,我來替你跳。放心,賞錢少不了你的。」
領頭舞姬當然不敢拒絕唐師師,只能乖乖讓出衣服。唐師師也不管什麼長幼尊卑了,挑了最舒服的一個場地,立刻讓領舞教她跳舞。眾人一起上陣,可算在一刻鐘內,教會了唐師師所有動作。
然而時間還是太趕了,唐師師學會後,都沒來得及和隊伍排練,宴會廳就來人了。傳信的太監站在門口,笑盈盈地說:「唐姑娘,該您上場了。」
來的是太監,可見這是趙承鈞派來的人。唐師師知道拖延時間無望,只能深吸口氣,笑道:「這就來了。」
唐師師在心裡安慰自己,船到橋頭自然直,說不定她天賦異稟,沒有排練也不會發生失誤呢。
舞姬們跳的是敦煌舞,衣著貼身,色彩鮮艷,手上叮叮噹噹掛了許多鐲子,臉上還要覆上面具,異域風情十足。唐師師倒有些感謝面具了,幸好臉被遮住了,只要趙承鈞不說,沒人知道台上的人是唐師師,就算她跳砸了,也只是在靖王面前丟人。
在外,她依然可以端多才多藝、艷壓群芳的才女人設。
盧雨霏回到宴會廳後,頗有些神思不屬。她今日這局本來是設給周舜華的,她入門後大力撒錢,收買了許多下人,其中有一個人來和她告密,說在周舜華床下找到了一封信。
盧雨霏展開,發現是不知什麼人寫給周舜華的,約她在花園裡見面。盧雨霏想起這些人是宮裡送來的美人,周舜華在京城中還頗有背景,據說是公府的女兒。
盧雨霏上了心,仿造那封信的格式和筆跡,重新給周舜華寫了一封信,約她在除夕夜亥時一刻,於倚春閣偏房裡見面。然後,盧雨霏讓人將這份信塞到周舜華床底,就在原來的位置。
盧雨霏特意派人盯著,果然,第二天,那封信不見了。原本盧雨霏該立刻報告這件事,但是她生出絲貪心,她想要永遠解決掉周舜華。
女人的直覺非常可怕,盧雨霏有預感,不趁現在除掉周舜華,她將悔恨終生。
盧雨霏按兵不發,裝作不知道這件事,照樣準備除夕宴。然後在晚上快開宴的時候,盧雨霏暗暗稟告了趙承鈞和趙子詢。為了防止趙子詢心軟,她特意挑了靖王在場的時候說,這樣一來,趙子詢就沒法故意放周舜華一馬了。
為此,盧雨霏特意安排了二樓的位置,四周裝上屏風,就是為了讓下面人看不到靖王的行蹤。其實,他們已經移駕倚春閣,等著主動撞上來的那隻兔子。
然而,盧雨霏沒想到,推門的人不是周舜華,而是唐師師。剛看到唐師師的時候,盧雨霏就心裡一咯噔,她一直以為唐師師是趙承鈞的人,已經歸順了靖王。沒想到,居然不是。
靖王竟然放心將這樣一個人放在自己書房?
盧雨霏當時別提多震驚了,一方面盧雨霏覺得她替王府揪出了細作,她是有功之臣;另一方面,她擔心靖王生氣,遷怒到她身上。畢竟這種事情不太體面,盧雨霏當著眾人的面揭穿了,恐怕靖王臉上掛不住。
誰知道,靖王完全沒有生氣,看到唐師師出現的時候,甚至還笑出來了。鬼知道他到底在笑什麼。之後,靖王不緊不慢地揪唐師師的漏洞,看起來不像是審問細作,倒像是……某種情趣?
盧雨霏懷著這種詭異的聯想走回宴會廳,進門後,盧雨霏發現周舜華已經回來了。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在全神貫注地看戲,仿佛已經看了許久。盧雨霏冷冷地瞪著她,最終拂袖上樓。
盧雨霏知道,這一局已經廢了。這明明是最好的消滅周舜華的機會,下次,再想套住她,就難了。
盧雨霏坐在二樓,一直心不在焉。台子上咿咿呀呀,熱鬧非凡,但是她一句都沒聽進去。
盧雨霏發現她在不自覺地關注時間,等終於走到亥時二刻的時候,她不知不覺鬆了口氣。隨後盧雨霏就驚訝地發現,不止她如此,趙子詢,甚至包括趙承鈞,都是這般。
他們全都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
戲台上燈光變暗,戲班的人將架子搬走,四周換成了紅色的燈籠。燈籠朦朧黯淡,連舞台也被映襯的半明半暗。
樓下眾人驚詫,紛紛詢問:「怎麼了?為什麼光突然暗了?」
趙承鈞手指緩慢叩動桌面,含笑等待著接下來的好戲。
幾個穿著彩色舞衣的女子上台,她們的服飾模仿的是敦煌飛天,臉上帶著面具,看不清具體長相。然而幾人一上台,趙承鈞瞬間就將目光鎖定在一個人身上。
不光是他,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地注意到此人。這很難說原因,但是,人群中,就是有些人鶴立雞群,氣質出眾。即便沒有相貌加成,她的身材一樣能和普通人拉出差距。
鼓點聲開始,舞姬們開始動作,隨著鼓樂聲急旋慢轉,做出種種柔美動作。趙承鈞看著下方的舞蹈,忍俊不禁。
她的動作沒有問題,難為她竟然在一刻鐘內學完了。然而,這支舞像是各跳各的,沒有任何配合可言。
趙承鈞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動桌沿,眉目舒展,很明顯心情不錯。盧雨霏收回打量的目光,心裡驟然生出種濃濃的忌憚。
毋庸置疑,靖王對唐師師是非常不同的。原來盧雨霏以為這種不同只是男人對稍有些姿色的美人的不同,就像盧雨霏父親的那些妾室,無論再受寵,等新鮮勁一過去,終究是個玩意。
可是,今日看到的事情徹底打碎了盧雨霏的認知。她先前沒見過趙承鈞和唐師師相處,盧雨霏先入為主,覺得唐師師不過是一個頗有姿色的花瓶,現在還有新鮮勁,故而留著罷了。然而,事實卻讓盧雨霏大跌眼眶。
盧雨霏心裡忽地閃過一個極可怕的念頭,如果唐師師生下了靖王的子嗣,該怎麼辦?這個想法把她都嚇了一跳,盧雨霏馬上安慰自己,不會的,先不說靖王養育趙子詢多年,絕不會做中途立廢的事,只說唐師師的身份,靖王就不會讓她生下子嗣。
盧雨霏胡思亂想,她完全沒注意後半支舞跳了什麼,鼓點聲就停止了。盧雨霏回神,發現下方的舞姬們已經跳完,擺出最後的結束動作。最中間的女子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住,踉蹌了一下。
唐師師當時心裡就想死了,她不住祈禱,下面的人千萬不要認出她來,實在太丟人了。
唐師師僵硬地擺著舞蹈動作,許久不敢動。她擺了很久,上方久久不叫停。唐師師有些意外,樓下的女眷也開始交頭接耳:「怎麼了?」
「她們在等什麼?」
竊竊私語中,劉吉從樓梯上下來,揣著手,笑道:「王爺看了這支舞,覺得很是新鮮。領舞是誰,隨老奴上來,王爺有話要說。」
唐師師站好,提著裙子飛快地跑下台階,跟著劉吉上樓。唐師師艷麗的裙擺從席面上掠過,女眷們停了半晌,忽然發現不對勁:「她好像沒摘面具。大膽,面見王爺,竟敢蒙面?」
唐師師裝聽不見,下方叫嚷的間隙,唐師師已經步入二樓。屏風合上後,唐師師遠遠靠在牆角,很不想面對裡面這些人:「參見王爺,世子,世子妃。」
趙承鈞看著她,冷不防問:「覲見時戴著面具,莫非想行刺?」
「不敢。」唐師師連忙道。她的聲音穿過面具,有些瓮聲瓮氣的,她又扭捏了一會,不情不願摘下描金面具:「王爺。」
「這就是你精心準備的舞蹈?難怪要跑到沒人的地方練,確實水平不高。」趙承鈞慢條斯理,說道,「論理除夕獻藝都該賞,但是你的舞實在太差了,別說賞賜,我看得罰。」
「不行。」唐師師驚詫,脫口而出,一臉不可置信,「我本是好意,結果討不著好不說,還得倒貼錢?」
「嗯。」趙承鈞點頭,漫不經心說,「在本王這裡,規矩就是如此。」
是可忍孰不可忍,侮辱唐師師可以,想讓她掏錢卻不行。唐師師憤怒,忽的快步上前,轉瞬逼到趙承鈞身邊。
身後的侍衛、太監瞬間警惕,趙承鈞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動。
唐師師握住趙承鈞的佩劍,忽的拔劍出來。這下連趙子詢都忍不住緊繃起來,而趙承鈞依然穩穩坐在原位,看著唐師師急旋幾圈,退到五步遠的地方。
唐師師目光緊緊盯著趙承鈞,說:「王爺,剛才的群舞既然您不滿意,那小女單獨為您獻舞一支。」
唐師師說著,右手握著佩劍挽了個劍花,忽的從原地躍起。剛才並不是唐師師的舞蹈,那是舞姬們排的,唐師師不過在模仿原本的領舞。如今,才是唐師師在跳。
她身量纖長,尤其難得的是雙腿又直又細又長,比例看起來非常舒服。她擺劍的姿勢乾淨利索,快且有力量,然而下腰時,腰身柔軟纖細,又充滿了女子的柔美。
沒有伴奏,因為她身上的環佩就是最好的伴奏,唐師師手臂和腳腕上的鐲子來回碰撞,發出叮叮噹噹的清響。這隻劍舞時而疾時而緩,剛柔並濟,她旋轉時輕巧如蝶,停下的時候瞬間就能定格,全程唐師師的目光不閃不避,始終直視著趙承鈞。
是美麗,也是挑釁。
快結束時,她高高躍起,劍尖直指趙承鈞,侍衛等人已經暗暗握住了刀,趙承鈞微微含笑,毫無閃避之意。在中途時,唐師師突然轉了方向,在空中飛旋,飛天的衣裙在燈光下幾乎轉出光暈,最後,唐師師腳尖落地,一個漂亮的收尾,將所有動作都收住。
這支劍舞消耗的體力極大,唐師師忍不住微微氣喘,閣樓中一片沉寂,只能聽到唐師師的喘氣聲。過了一會,趙承鈞率先鼓掌:「好。」
唐師師似乎是得意,又似乎是炫耀,故意問:「王爺,現在還要罰錢嗎?」
「免了,該賞。」趙承鈞說完,忍俊不禁,「平時沒見你這麼上進。一份賞錢就能把你逼成這樣,瞧你這點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