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黑衣凌瑀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臉上浮現出了一抹令人動容的苦澀。在看到那抹苦澀的瞬間,天靈珠和界相互對視,眼中充滿了疑惑。人的神魂隱在肉體之中,那副皮囊便是人最好的裝飾,用來掩飾內心的東西。所以,世人常說,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一個人表現得或無助、或絕望、或楚楚可憐,人們都無法看清他的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因為有些人的靈魂是詭詐的,是多變的,是善於隱藏的。可是,人的神魂卻不會說謊。此時黑衣凌瑀駐足於識海之中,臉上的苦澀皆是發自內心的感觸,無法作假。也正因為如此,在看到黑衣凌瑀的表情時,界和天靈珠才十分不解。他們不知道這黑衣凌瑀到底是何方神聖,又為何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唉,我的時間就快到了,這一次恐怕無法對你們言明了。看在我是凌瑀的份上,我只希望你們兩位能夠幫我照顧好這副軀體。無論是為了他,還是為了我。」黑衣凌瑀口中的那個他,應該就是平日裡的凌瑀。
黑衣凌瑀說完,聲音逐漸淡化,黑袍伴隨著肉體的模糊而逐漸變淡,仿佛要化道一般。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黑衣凌瑀最終化為了清風晨霧,消散在了凌瑀的識海之中,他是誰?他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
當黑衣凌瑀消失之後,在他消失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道凝實的身影。那道身影穿著白色長衫,兩鬢斑白,正是凌瑀的真我。當凌瑀的真我再次出現之時,他緩緩地張開了雙眼,望向界的眼神中充滿了迷茫之色。
「小瑀,你......你醒啦!」看到他們熟悉的凌瑀再次出現,界和天靈珠同時點了點頭,對凌瑀詢問道。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黑衣凌瑀的事情,因為就算是身為太初原石和混沌神物的他們,同樣充滿了困惑。
「前輩,我,我是昏過去了嗎?」看到界和天靈珠眼中的擔憂,凌瑀輕輕地拍了拍腦袋,一臉無奈地說道。而後,他向四周打量了一圈,當看到界和天靈珠凝重中帶著些許不解的眼神時,凌瑀再次問道:「您二位怎麼了?是我哪裡不對勁嗎?」見界和天靈珠依舊是那副疑惑的神色,沒有回過神來,凌瑀只好低聲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最近是怎麼了,莫名其妙的就會暈倒,而且每一次醒來都渾身酸痛,不會生什麼病吧?」
凌瑀說完,不再關注天靈珠和界,而是直接沖向識海上空,與軀體相合,重新掌控了這具身軀。而當凌瑀剛剛掌控身軀之後,突然看到一桿巨大的三叉戟朝著他的頭顱揮了歸來。感受到裹挾著無盡威壓的海藍色三叉戟,凌瑀嚇得魂不附體。他瞪大了眼睛,嘴裡不自覺地吐出了一口髒話,而後用盡渾身解數,朝著大地急速衝去。這杆三叉戟長約百丈,威壓四溢,連三叉戟上的每一根尖刺都要長過凌瑀的身體,這還怎麼打?
其實當凌瑀的真我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時,端木雨涵、凌雨諾,以及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凌瑀的變化,而在這些人中,同樣包括天際的滄瀾君主虛空子。望著凌瑀從仙尊境界直接跌落到問心境巔峰,虛空子眉宇間閃過一絲猶豫,最後泛起一絲厲芒。他認為凌瑀剛才之所以能夠晉升仙人境的第三個大境界,應該是暗中服用了什麼靈藥所致。凌瑀掌握了焚香谷的傳承,能煉製出可以在瞬間提升境界的靈藥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在看到凌瑀境界跌落之後,虛空子手中結印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知道,現在是擒住凌瑀的最好時機。虛空子經過大君主的授意,已經在蓬萊仙島駐守三千年之久了,所以,他不想再這裡繼續等待下去了。
三叉戟自天穹落下,仿佛蘊含暴雨驚雷的烏雲倏然而至。三叉戟上攜帶的狂風將蓬萊仙島上的古樹攪碎,許多修者因為無力抵抗三叉戟的威勢,紛紛朝著島外飛馳而去。雖然在茫茫大海中充滿了未知的兇險,但對他們來說也好過被三叉戟碾壓成齏粉。虛空子這一次是真的動了殺心,他所針對的目標不僅僅是凌瑀,而是在場的所有修者。在他看來,這些華夏修者不過是螻蟻一般的存在,繼續於人間苟活,只會浪費機緣。
當凌瑀降下大地之時,正好落在了靳海州的不遠處。此時的靳海州已經被曼陀羅華的劇毒浸入了五臟六腑,他動作遲緩,反應緩慢,仿若一位病入膏肓的老者,處於彌留之際。其實並非靳海州是泛泛之輩,他拜滄瀾君主為師,即便虛空子不會對他傾囊相授,靳海州也是一位名副其實的仙人境強者。只不過,他之前丹田被破,而且刺破他丹田的人又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讓靳海州心灰意冷。而且,曼陀羅華不比尋常的毒藥。此種神花能夠與曼陀羅花和曼珠沙華齊名,豈是尋常的花朵。所以,身中劇毒的靳海州不僅眼神渙散,靈力無法凝聚,連生機都快要耗盡了。對於天際三叉戟的威勢,他只能絕望的閉眼等死。
只是,凌瑀似乎不想讓他這麼容易就被三叉戟斬滅生機。靳海州曾經以卑劣的手段軟禁凌雨諾,早已讓凌瑀對他恨之入骨。此番凌瑀落下凡塵,躲避著天際的三叉戟,而靳海州就在凌瑀身邊,凌瑀自然要讓靳海州死的有價值。所以,凌瑀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探出右手,以手為爪,隔著虛空抓向靳海州。靳海州被曼陀羅華封住靈力,怎麼能夠逃得過凌瑀的「魔爪」,他眼中閃過抗拒,但身體卻無法動彈,任由凌瑀抓取。
當凌瑀以控物之法將靳海州抓至身前的時候,直接將他拋向高空,擋在了自己的面前。凌瑀這麼做有兩點原因,其一,他想試探一下虛空子是否將靳海州當做了弟子。如果這位滄瀾君主尚存一絲人性的話,那麼他一定會及時控制海神守住三叉戟。如果滄瀾君主依舊出手果決的話,那就說明洪荒十二君主已經沒有了任何良知,他當眾擊殺自己的弟子,也能激起蓬萊仙島上其他修者的反抗心理。其二,靳海州為人狠毒,為禍一方,以他做擋箭牌再合適了不過了。因為靳海州無論生死,身中劇毒的他都已經無法再為惡。如果他被虛空子所殺,也算是他遇人不淑,咎由自取。如果他僥倖逃生,他之前錯手殺死了唯一的骨肉靳恆,也算罪有應得。餘生將會在痛苦和自責中了卻。所以,對凌瑀而言,他覺得靳海州活著還真的不如死去。因為人死如燈滅,如果他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萬事歸塵。而若他活著,那麼可能會日夜受到煎熬,生不如死。
可是,凌瑀還是低估了虛空子的殘忍。當他將靳海州的身體拋向高空的時候,漂浮於海神身後的虛空子根本沒有任何的遲疑。他手掌繼續結印,操控著海神手中的三叉戟去勢不減,直接將靳海州的身體洞穿了。
望著與自己朝夕相處三千年的弟子被自己所殺,虛空子眼中波瀾不驚,並沒有一絲憐憫。而後,他冷哼一聲,插著靳海州屍體的三叉戟繼續向大地刺去,意要將凌瑀制服,他的無情和冷血讓所有人都心生寒意。
「凌瑀!」
「哥哥!」
三叉戟的速度太快了,在它將靳海州洞穿的時候,根本沒有受到一絲阻礙,直接刺向了凌瑀。看到凌瑀即將殞命於海神的三叉戟下,凌雨諾和端木雨涵同時高聲提醒,絕望布滿了心頭。
此時的三叉戟距離凌瑀僅有咫尺之遙了,甚至凌瑀能夠看到三叉戟上滴落的靳海州的鮮血,看到那些鮮血順著三叉戟流淌的痕跡。這杆幻化的兵刃上傳來的海腥味和鮮血味道相互交織,讓凌瑀嗅到了一絲死亡的氣息。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從遠空傳來了一聲怒喝。隨著那聲怒喝,西方天際升起一片黑色魔雲。魔雲並非是一團,而是由西方的天邊升起,剎那間便占據了天穹的四分之一。一名身著黑袍的年輕人傲立於魔雲之上,眼中瀰漫著冷意。隨著他的大喝聲,蓬萊仙島的大地開始劇烈震盪。一道道以肉眼可見的黑氣從大地中升起,它們幻化成一隻長約數十丈的巨手,抓向凌瑀身前的那杆三叉戟。當巨手握住三叉戟的時候,這杆被海神幻化的兵刃節節寸斷,最後化為了蔚藍色海水,如暴雨般落下,灑在了大地之上,滲入了蓬萊的土地。當巨手將三叉戟震散之後,徑直衝向了海神。它握住了海神的咽喉,將海神在沒有來得及反應之前扼殺。
而在海神消失之後,西方天際的魔雲也占據了天穹的一半左右。魔雲上的那名年輕男子手握鐮刀,直接斬向了海神背後的滄瀾君主。而在此過程中,那名男子並未再說過任何一個字。而且,他的雙眸中隱現著一道道冷酷的神芒,緊緊地盯著虛空子,似乎眼中再也沒有其他人。人們不知道他的身份,虛空子也不知道。虛空子更不知道這名一身沾染著濃濃魔氣的年輕人為什麼要對自己出手,對方像死士一般,沒有一絲感情。
「你是誰!為什麼要對我出手!」男子手中的黑色鐮刀仿佛是滄瀾君主的克星一般,每當滄瀾君主想要以浪潮之力抵擋魔鐮的時候,都被魔鐮輕描淡寫的化解了。而自始至終,黑袍男子也沒有回應過滄瀾君主。
黑色魔鐮輕揮之下斬盡虛無,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縫順著魔鐮的軌跡出現,將虛空子身側的海蝕氣息蒸乾。而後,自裂縫中探出無數條手臂,那些手臂與人類的手臂大小一致,只不過在手臂上瀰漫的黑色霧氣讓人警覺,它們並非人類。而且,這些手臂末端的指甲很長,黑色手臂上長著長約一尺的黑色指甲,散發著冷幽幽的寒光,讓人驚懼。當無數條手臂出現的時候,直接將虛空子的身體抓住,似乎想要將他撕裂一般。
雖然虛空子身為洪荒君主,但是當他面對被魔鐮斬開的裂縫時,同樣束手無策。不僅僅是因為黑色魔爪的臂力驚人,更是因為在他身後的那條裂縫中傳來無盡的吸力,似乎想要將其帶入另一片未知的時空之中。
這些魔爪十分詭異,它們並沒有任何的修為波動傳出,但是卻無視虛空子的仙人境威壓。即便身為滄瀾君主的虛空子修為通天,可依舊被那些魔爪緊緊束縛,無法掙脫。就在這時,那位少年突然將魔鐮劈落,斬向虛空子。虛空子被魔爪禁錮,只能微微側頭,想要躲過魔鐮的攻勢。可讓他絕望的是,當魔鐮斬到他的頭顱上時,並沒有將他的頭顱斬下,甚至讓虛空子感受不到一絲痛苦。而就在虛空子疑惑的時候,突然發現他看到了自己的五官和身體。沒錯,在魔鐮的一擊之下,他的神魂竟然被劈出了體外。當虛空子神魂離體之後,終於看清了魔鐮的神威,在魔鐮上,刻畫著一副巨大的鎖魂圖,這幅圖案既詭魅,又神聖。而且,這幅圖只能以神魂觀察,以肉眼無法看到。
當虛空子神魂離體之後,魔鐮上的鎖魂圖飛出了魔鐮,打在了虛空子的身上。剎那間,虛空子的神魂好像被岩漿灼燒一般,發出了「滋滋」的響聲。虛空子神魂受到了難以言喻的煎熬,最後,徹底被神圖煉化。
望著一代洪荒君主終於隕落,那名黑衣少年才緩緩地收回了鐮刀,而他的表情同樣波瀾不驚,好像虛空子被擊殺不過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一般。
直到虛空子的神魂徹底化成了一團黑霧,消散在虛空之中,少年才淡淡地說道:「你想知道我是誰嗎?那我就告訴你,我,叫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