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被煉化的星空中,老者暗中觀察著凌瑀的一舉一動。當他看見試煉中出現末世般的狂風時,被驚得瞬間站起,右手不停點指著面前幻化的銅鏡,顫抖著說道:「是末世,怎麼會是末世!他到底是誰!」
真龍試煉乃是老者耗盡所有的修為創造出來的,凌瑀猜得沒錯,這位老者就是當年那條神龍。昔日,他的修為震古爍今,怎奈歷盡萬千劫難卻還是敵不過天道,無奈之下被擊落凡塵。在龍骨山之時,他修養了整整三千年,才恢復了些許修為。他知道,憑他的力量,此生再也不能闖天路,踏破仙域壁壘,探尋那盡頭的世界了。於是他花費了九千年的光陰創造出這方世界,以莫大法力煉化星辰,形成了今日凌瑀所看到的這片星空。而後,他又終其最後的力量創造了真龍試煉之地。他的命早已和真龍試煉連在一處,榮損與共了。而近年來真龍試煉越來越弱,他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所以才將龍骨山震裂,造成異寶出世的假象,引得萬人前來追尋。而他的目的就是希望有人能夠通過真龍試煉,從而將一生的修為和經驗都傳授給那個人。
神龍知道,雖然自己的修行法門與人類有異,但是舉目世間,已經沒有了龍族的蹤跡。即便他想要將自己的衣缽傳給龍族,卻也是不可能的了。在他剛剛築成真龍試煉之地的時候,曾用了近千年的時間,幾乎遍尋了整個華夏大陸,就是為了尋找龍族同類,哪怕是遺蹟也好,但最終他絕望了。華夏大陸好像沒有出現過龍族一樣,所有關於龍族的線索全部都消失了。而龍這種神靈只能出現在皇庭的宮殿之中和百姓的圖騰之上。最後,神龍失落的回到這片星空,耐心的等待著有緣人的到來。哪怕是人類修者,他也可以將精血傳給他,不至於龍族傳承就此斷絕。
而在這近十萬年中,曾有六個人來到這裡,不過他們都因為自己的心魔而無法通過試煉,最終殞命於此。後來,北域就流傳著龍骨山的傳說。只是眾人僅僅知道這裡面藏有秘寶,卻根本不知道是何物,更不知道這龍骨山到底存在了多長時間,有人說千年,有人說萬年,更有人說幾百萬年,眾說紛紜,卻沒有人能夠確切地說出龍骨山到底存在了多久。
時至今日,神龍終於等到了凌瑀,雖然他不知道凌瑀是否會成功,但仍然對他抱有一線希望。因為他已經等不下去了,如今天地之中暗流涌動,異域之人也虎視眈眈,最重要的是,他的生命也即將走到盡頭。他曾經用了十萬年步入人世間的頂級殿堂,又用了十萬年等待有緣之人,現在的他是真的老了,沒有力氣再等下去了。所以當他看到凌瑀的時候,才利用星辰去試探凌瑀的修為。
而這真龍試煉乃是他一生之中最偉大的傑作,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無論何人,只要進入真龍試煉之地,都會面對自己的前世今生,面對自己最恐懼的心魔,對抗心中最柔軟的那個角落。如果他們不能渡過試煉,必將隕落其中。在曾經進入試煉之地的六人中,有的被心魔干擾,走火入魔,爆體而亡。有的被前世的景象迷惑,喚醒了靈魂印記,最終化道。數萬年來,無一人能夠成功。
如果有人能夠通過試煉,神龍也會將血脈傳給他。此後,真龍試煉之地將徹底崩塌,而這片星空也會隨之湮滅,不復存在。神龍自然也會隨著這一切化道,徹底消散在天地之間。
至於剛才神龍因為看見凌瑀所經歷的場景而發出驚呼之聲,完全是因為凌瑀的前世讓神龍驚駭。那血色紅日,漫天黃沙,這就是末日啊。神龍感覺這個小伙子身上似乎隱藏著什麼驚天的秘密,但是當他想要探尋時,卻被一團混沌之氣阻隔。混沌將凌瑀包裹,讓神龍無法看透。這詭異的一切讓神龍充滿了希冀,他看得出凌瑀的不凡,由衷的希望凌瑀能夠渡過真龍試煉,接受自己的傳承。
而此時的凌瑀卻不知道神龍的想法,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想。凌瑀已經被滅世狂風追了近千里遠,汗水早已將凌瑀的周身浸透,使凌瑀看起來如同一個剛從水中上岸的人。可即便如此,狂風依舊不依不饒,似乎要將凌瑀捲入狂風,將其斬殺一般。所以,凌瑀只能不知疲倦的奔逃,甚至連回頭的時間都沒有,因為這狂風的速度太快了,它的威能讓凌瑀興不起一絲反抗的念頭。
凌瑀被狂風追趕著又跑了兩個時辰,他感覺這真龍試煉就是一方真實的世界,生機滅絕,遼闊無邊。凌瑀在這方世界中會覺得累,會覺得痛,與現實世界一般無二。
終於,在凌瑀即將支撐不住的時候,聽見了前方似乎有打鬥聲傳來。他心中一喜,有人打鬥說明這裡並不是一顆死寂的星球。他再次提起一口真氣,拼命朝著打鬥聲音的源頭奔跑而去。
當凌瑀來到打鬥的聲源附近時,扭頭觀看,發現狂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好像這滅世般的狂風有意將他逼到此處一樣。凌瑀抬起頭,發現面前聳立著數座仙山。而凌瑀之所以說眼前連綿起伏的山脈是仙山,皆因為他感受到了陣陣不屬於人間界的充裕靈氣。這山巒之間似乎有靈魂一樣,隨著微風的輕拂而蕩漾出陣陣波動。
凌瑀站在山腳下定睛觀看,竟然發現有許多條鮮血匯聚成的河流自山巔流淌而下。凌瑀發覺,事情並不像看起來那樣簡單。他思索片刻,將心一橫,順著崎嶇的山路,向著山巔攀爬而去。
凌瑀花費了近三個時辰,終於到達了山頂。他深吸了一口氣,向著遠處打鬥的方向凝神望去。當他看清眼前的場景時,凌瑀身軀一震,如同被雷擊中一般,呆愣在了原地。那些曾經以為只有在夢中才出現過的場景此時又一次展現在他的眼前,而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並不是做夢,而是真實的場景。因為從不遠處天空中噴灑在他臉上的鮮血還是熱的,凌瑀咬著嘴唇,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
「蒼生望盡天涯路,群魔舞,乾坤怒,醉夢千秋,驚覺萬骨枯。殘風伴月戰沙場,焚熱血,雕玉樹。烈酒灼胸何人顧?驚鴻出,嘆幽賦,熒惑守心,辰宿化凡夫。斷器隨魂征穹宇,酬壯志,引天渡......」
一陣悠遠蒼涼的歌聲自遠方的天際傳來,仿佛有億萬生靈在同時吟唱這首戰歌,凌瑀的血液都隨著歌聲沸騰起來了。這首戰歌凌瑀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三番五次的聽到這首戰歌,但每一次都會讓凌瑀的內心無比痛楚,仿佛有最親愛的朋友,親人在他的眼前逝去,而他卻只能眼睜睜地望著發生的一切,無能為力。
凌瑀抬起頭,看見漫天的修者正在和一群黑衣人殊死搏鬥。黑衣人的功法詭異,修為極高。他們的手中握著血色長刀,每一刀揮下,都會有一名修者倒地,而且,倒地的修者身上的血液都會盡數被長刀吸走,端的是邪惡無比。黑衣人如同冷血死士,殘忍而瘋狂。血色長刀每吸過一名修者的鮮血,黑衣死士眼中的紅芒就更勝一分,他們如同地獄的惡鬼一般,讓人膽寒。
凌瑀目眥欲裂,他想要飛上高空,與這群黑衣人決一死戰,為死去的萬千修者報仇,卻發現自己如同被禁錮在了原地一般,無法移動。他只能眼睜睜地望著修者們一個接一個的死去,鮮血從他的頭頂噴灑而下,淋濕了他的頭髮,浸透了他的衣衫,也染紅了他的雙眸。凌瑀嘴唇已經被他咬出了血,指甲嵌入掌心,鮮血自掌心滴落。而凌瑀卻絲毫無覺,他的心中被一股悲愴的情緒占據,心碎成沙。
在凌瑀正前方的天空之上,有一道偉岸的身影手持斷劍立於九天。而此時的凌瑀也終於看清,那名男子手中的斷劍正是自己擁有的那把斷劍,那一把由太初原石鍛造而成的古樸斷劍:殘!
在男子對面,有一座宮殿浮於九天之上。那座巨型宮殿蕩漾著洪荒的氣息,宛若天地間的至強存在,威勢震天。男子左手輕輕抬起,古樸斷劍遙指宮殿,似乎在與宮殿之中的什麼人對峙一般。
凌瑀看著天空中那名男子的背影,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油然而生,這種感覺不似朋友之間的那種熟悉,而是一種血脈相連的親切感。男子握著斷劍的指節因為用力而變得發白,好像承受著無比巨大的威壓。他強有力的心臟如同擊鼓般跳動,凌瑀發現自己的心跳竟然跟面前這名男子一致,不僅跳動的節奏相同,就連心臟起伏的程度也是完美的契合,仿佛二人心血相連,不分彼此。
「你終究還是要與我一戰嗎?我說過,這麼做對你而言沒有任何的好處,甚至連你也會葬送於此。」一個平淡的聲音自宮殿中傳來,那聲音無喜無悲,好似沒有一絲感情的造物主在自語一般。
凌瑀不清楚在宮殿之中是什麼人在說話,但是單憑他的語氣,凌瑀就無比的厭惡。因為那個聲音就像一個至高無上的存在對螻蟻低訴一般,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和俯視眾生的冷漠。
「逆蒼天!斷紅塵!不死不休!」那名男子一字一頓的吼出三句話,當他的三句話出口之時,天際傳來滾滾雷聲,振聾發聵。而隨著他三句話的出口,那漫天的黑衣人竟然如同被嚇破了膽一樣,眼中紅芒盡退,駭然之色不加掩飾。而後,黑衣人手中的血色長刀竟然在男子的吼聲之下節節寸斷,黑衣人也痛苦的抱住頭顱,在地上翻滾,隨後,他們的身軀突然炸裂,血雨傾灑,骨肉橫飛,消散在風中。
而當男子話音落下之時,山河破碎,巨大的山巒如塵埃般土崩瓦解。緊接著,天上的星辰被震落,化作道道流星,劃落人間。最後,這片天地在崩塌,天穹碎裂,大地淪陷。天空的碎片飄零,大地分崩離析。連太陽也在男子的吼聲中破滅,化作點點光雨沖向大地。這方世界頃刻間滿目瘡痍,天地之間化作一片混沌,洪荒霧氣將這方宇宙包裹。朦朧之中,只有男子和那座宮殿在洪荒霧氣中若隱若現。男子似乎感受不到這方天地已經崩塌,依舊手持斷劍,遙望著宮殿,與其對峙。
而此時的凌瑀也漂浮在空中,望著那道偉岸的身影陣陣發呆。這些場景曾在他的睡夢中出現過無數次,但此時這一切都不再是夢,而是真真切切的呈現在他的眼前。絕望的情緒讓凌瑀虎目含淚,注視天空。
突然,一道身影自宮殿中飛出,沖向那名男子。宮殿中的那道身影速度極快,甚至凌瑀的神識都無法感應到他的動作。凌瑀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光影,渾身似乎包裹著層層迷霧,與手持斷劍的男子斗在一處。此刻的凌瑀已經什麼都看不清了,因為從兩個人交手時開始,這方天地的氣機就被蒙蔽了。凌瑀只能聽到怒吼聲和打鬥聲,而看不見任何的東西。
「不!」當凌瑀終於恢復了神識和視力時,卻看到了令他發狂的一幕:神秘男子被宮殿中的那人一掌拍在了頭顱之上,那名男子一口鮮血噴涌而出,而後如折翼的雄鷹般向下跌落。
此情此景,讓凌瑀再也忍受不住,他大吼一聲,而後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