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課間操。
盛喃今早發現自己來的例假。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淋了涼雨的緣故,她從早上就不太舒服,等到學校捱過暈暈乎乎的三節課,臉上更是沒什麼血色了。
郭禹彤找班裡的體委幫她請好假,這才免去她課間操跑圈的折磨。
同學們都下去列隊了,教室里就剩她一個人。盛喃吃完止疼片後,皺著眉趴到課桌上,透過窗玻璃的陽光曬得她暖洋洋的,意識也跟著昏沉。
不知道睡了多久,在同學們回教室的喧鬧聲里,她慢慢醒來。
身旁的凳子被推開,郭禹彤回來了。
盛喃支起身:「班長,我們今天上午有英語課嗎?」
「英語?沒有吧,」郭禹彤翻開課程表看了一眼,「周一老欒的課排在下午第三節呢。」
盛喃鬆了口氣:「那就好。」
「嗯?你幹什麼虧心事了?這麼怕見到老欒?」
「……」
盛喃心虛地杵著臉,眼神往別處飄。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帥想泡你來著,既然你拒絕那就算了,祝你退學愉快。]
昨天她當著老欒面給靳一撂下的狠話猶在耳邊。
盛喃:「…………」
她當時一定是被什麼可怕的魔鬼上身了吧。
不知道這個理由老欒能不能接受。
大概很難。
哐。
生無可戀的小白菜再次把腦袋磕上了桌面。
「哇可算被我逮到你了!」一個激動的聲音在盛喃耳邊炸響。
身魂俱麻的盛喃木著臉,抬頭:「…文姐?」
文夢佳嘿嘿笑著擠到前桌的空位里,靠牆坐的丁小君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很小心地往裡面縮了縮。
文夢佳並沒注意,正興奮得滔滔不絕:「你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小喃同學,快說快說,你怎麼認識的靳一大帥哥!」
盛喃裝傻:「靳一是誰。」
「就周五晚上來找你那個人啊!」要不是有課桌阻隔,文夢佳可能已經要衝上來瘋狂搖晃她了。
「啊,他是靳一嗎?」
「絕對是!拿我的英語成績做擔保!」文夢佳信誓旦旦,「就他那張臉,還有那顆淚痣,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來!」
「……」
文夢佳激動得厲害,沒注意自己為了湊近盛喃越來越往裡,里位的丁小君被擠得快要貼牆上了,但還是沒敢說話,只更努力地縮起肩,埋著頭。
盛喃猶豫了下,起身繞到郭禹彤外面的走道上,對文夢佳說:「我跟那個人就是一面之緣,借了件衣服,不熟的。」記仇小白菜把這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文夢佳立刻跟去過道:「啊?你不認識他啊?」
「嗯,他也沒告訴我他叫什麼。」
大拽比確實沒告訴。
她還是通過文夢佳的偷拍照才知道的。
文夢佳狐疑問:「真的?那他怎麼還專門來找你?」
「拿衣服。」盛喃自覺很誠實。
文夢佳:「可他還為你懟了黎雪晴哎。」
盛喃眨了眨眼:「可能這個人喜歡日行一善?」
文夢佳:「?」
文夢佳還想說什麼,不過這時候正巧看見黎雪晴和陳格格從教室後門進來了。她們兩個坐在盛喃這一列的中排,要回桌位必然得從這兒經過。
文夢佳抬手和對方打了個招呼。
陳格格搭上文夢佳肩:「文姐,你們聊什麼呢?」
文夢佳:「你猜?」
「看你這麼激動地纏著盛喃,肯定是上周五那事吧,」陳格格說,「知道你這兩天就想抓著盛喃逼供了,怎麼樣,有收穫嗎?」
「沒有唉,」文夢佳苦著臉,「盛喃說她和靳一不熟。」
「哎,算了算了,反正再熟再帥,人家不來上學我們也夠不著,而且我看這大帥哥肯定眼神不好。」
文夢佳不解:「怎麼說?」
「還用怎麼說,」陳格格一歪身,勾住正巧過來的黎雪晴的胳膊,「我們雪晴多漂亮啊,他竟然那麼不給面,肯定是眼神不好站門口沒看清!」
「……」
陳格格大概是個沒腦子的,完全沒注意自己這話一出,被她挽著的黎雪晴表情都冷了一下。
氣氛正微妙。
坐在旁邊一直沒插話的郭禹彤放下筆:「我覺得,文姐你們還是少惦記人家。」
「哎呀怎麼連你也這麼說。」文夢佳嘆氣。
郭禹彤:「我們校女籃隊好幾個在B棟的,她們跟我說過一點小道消息。」
「嗯?說什麼?」
「這個靳一,好像是跟裴朔有點牽扯的。」
「我靠,真的假的?」文夢佳驚了。
郭禹彤鄭重點頭。
四人沉默。
跟著,明顯或者遮掩的,她們的目光飄向試圖把自己邊緣化的盛喃。
盛小白菜想跑,沒來得及。
盛喃:「…你們看我幹什麼?」
「好你個盛喃,又隱瞞不報是吧?」文夢佳佯怒撲上去,「裴朔小弟管你叫小嫂子,靳一又跟裴朔混,你還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盛喃差點被當場鎖喉:「等等等等——請組織上再給我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
「最後一次,老實交代!不然組織上對叛徒的處置可都是沉塘餵魚的!」
「……」
迫於「淫威」,盛喃只得把靳一上回在貿易市場搭救她那件事掐頭去尾地簡略說了一遍。
文夢佳聽完概括:「所以就是他借給你外套,你跟著去了一趟撞球室,認識了裴朔他們?」
「沒錯。」盛喃點頭。
郭禹彤突然插話:「撞球室設施好嗎?」
盛喃被問得懵了下:「額,應該還好?」
「那太好了!正好周末大休,你帶我去看看吧?」郭禹彤難得也興奮起來,「我之前就想找個打撞球的地方了,但我家附近沒有撞球室,離著最近的也都破破爛爛的。」
盛喃:「你不是籃球隊的…?」
「我是全能好嗎,」郭禹彤驕傲呲牙,「而且丁俊暉是我偶像!要不是我長得太高被我爸送去學籃球,那我肯定要學斯諾克,向我偶像的道路進發!」
「……」
一直懷疑自己大腦里沒長運動神經區的盛喃對此毫無發言權。
文夢佳和陳格格鬧著哄著要跟去,一個和三個差別不大,盛喃也答應了。
陳格格問身旁:「雪晴,你也一起去看看唄?給他們展現一下咱們安喬校花的魅力!嘿嘿。」
黎雪晴搖頭:「我就不去了。」
「啊?為什麼啊?」
「大休回來就該第一次月考了,我在家複習。而且……」黎雪晴看了盛喃一眼。
陳格格似乎沒察覺:「而且什麼?」
「裴朔那些人去的地方,應該很亂吧。」黎雪晴微皺起眉,像擔心地看著她們。
陳格格:「也對哦。」
黎雪晴輕嘆:「還有盛喃,你對人太沒有戒心啦。」
「我?」盛喃抬眸。
「嗯。像靳一那樣無故曠課一個月,遲早要被學校勸退的。這種人流到社會上去,除了模樣沒有別的長處,以後不知道會走上什麼歪路。」黎雪晴聲音柔和,「你對他們這種人還是要防備些才好。」
「…歪路?」盛喃感覺自己很輕地笑了一下,「哦,比如白馬會所那種嗎?」
黎雪晴一愣,臉上微紅:「你在說什麼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文夢佳這種班裡豪邁派女生代表都愣了下,一邊「哦噢」一邊撞盛喃肩膀:「喃喃你看著軟得很,沒想到這麼敢說啊。」
「那也挺好的,」盛喃只看著黎雪晴,嘴裡扯淡,眼神卻涼,「反正我從初中的夢想就是包養小帥哥,走上人生巔峰,求求他務必給我這個機會好了。」
「……」
課前預備鈴響得很是時候。
黎雪晴走的時候還在笑,但表情卻不太自然了。
盛喃沒再看她,這邊一散,她臉上那種介乎小軟妹和小太妹之間的表情瞬間就垮掉了,只差扶著後牆爬進座位里:「疼疼疼……」
「你還不舒服啊?」郭禹彤哭笑不得,「看你剛剛那架勢,我還以為你已經好了呢。」
「藥勁還沒上來,」盛喃苦巴巴的,「此刻就仿佛有人在拿刀捅我肚子。」
「那你還有力氣和黎雪晴吵架?」
「噫,我這種為愛與和平代言的美少女戰士怎麼會跟人吵——啊疼疼,」盛·美少女戰士·喃剛昂首挺胸到一半,又被打倒在桌面上,這回明顯氣短了,「好吧,只是不明顯地懟了一句嘛。」
郭禹彤忍不住笑:「怎麼不繼續慫著了?第一回看你生氣。」
盛喃軟趴在桌上,氣哼哼的:「天大地大,例假最大,現在就算哥斯拉入侵城市我都能給它拎起來掄三圈甩回海里去。」
「尤其是說靳一壞話的『哥斯拉』?」
「…哼。」
盛喃很想反駁來著,但心虛,而且確實疼得沒什麼力氣了。
她蔫墊著下巴,歪頭,對上窗玻璃外閃爍的葉子。
好吧好吧她承認。
她就是不喜歡黎雪晴說靳一壞話,尤其是對方說話時候的眼神和意味深長的用詞,就好像在跟盛喃說,像靳一這種人,以後註定了就是要一路墮落、爛在淤泥里的。
甚至黎雪晴那樣說的時候,連文夢佳都覺得是對的吧。
可是為什麼呢。
不用考慮任何客觀條件、不必了解其他任何方面,成績就是這個世界判定一個普通人價值的唯一標準了嗎?
「黎雪晴雖然有點針對你,但道理還是有的。」
「……」
盛喃聽見腦袋後的聲音,慢慢直起身。
郭禹彤正在看一篇英語閱讀理解,一邊關鍵段劃線一邊說:「安喬這邊的規定是,無故曠學一個月以上,開除。」
盛喃下意識地攥了攥手,像想要握住什麼,卻握了空。
郭禹彤抬頭看她:「這周就是最後一周了。」
盛喃:「我知道。」
「高考是人生分水嶺,」郭禹彤說完就露出嫌棄的表情,「噫,沒想到我也會這麼自然地說出這句話——不過是大實話了。這道分水嶺他都沒打算跨哎,你們以後確實會是兩個世界的,朋友都很難做得成。」
「我沒想和他做朋友。」
盛喃很自然地說出這句話。
不是報復不是記仇,她惱怒黎雪晴的時候確實沒想過——那時候她想的不是他們兩個人的關係,而是靳一自己、他本身。
就像昨天她聽他說高考後考了駕照,為了找工作,那一瞬間她心底湧出難以言明的滿溢的遺憾感。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遺憾什麼。明明她的人生也沒過得多美滿。
但她就是覺得遺憾。
「知道啊,」郭禹彤玩笑,「你沒想和他做朋友,只是單純地想包養小帥哥嘛。」
盛喃被勾回神,窘了一下:「你出去可別亂說,我那是氣黎雪晴的。」
「放心吧,不說。」郭禹彤剛低頭又轉回來,「不過,你為什麼喜歡他啊。」
「??」盛喃手忙腳亂,「你你你別胡說,我什麼時候喜歡他了!」
郭禹彤笑:「好吧,那換個說法,你為什麼對他有好感?」
盛喃繃住臉:「長得帥,我顏狗。」
「就這麼簡單?」
「嗯!」盛喃用力點頭,很驕傲的,「我多膚淺啊,就這麼簡單。」
「…行吧。」
郭禹彤終於放過她。
盛喃壓下心虛和表情變化,慢吞吞轉向窗外。
轉過來那一瞬,陽光晃了她一下。
她好像又夢見昨晚的那個夢了:傍晚的雨霧,陰沉的風,還有扭曲醜惡的模糊的臉。
比它們更近的是身影凌厲修挺的少年,像光撕開陰雲愁雨,破霧而至。
而他只攔在她身前,既笑也怒。
[誰的女孩你也敢看?]
誰的女孩啊……
反正不可能是你的。鬼知道你這種禍害,過去現在以後,有過或者會有多少個你的女孩。
盛喃在心底偷偷撇嘴。
她隨手拎過來只薄本,擰開筆蓋在上面鄭重其事寫下幾行字——
《顏狗的自我修養》
(1)絕不動心。
誰先動心誰是狗!
周六,暌違已久的大休。
盛喃依約,午飯一過就帶郭禹彤三人去了盛大貿易街北街角的撞球室。中午時候人不多,文夢佳和陳格格兩人顯然就不是來玩撞球,而是來「守株待兔」的。
可惜一待待了兩個小時,一無所獲。兩人前後找理由回家了,只剩盛喃繼續「折磨」著郭禹彤教她撞球。
兩人選的是角落的撞球桌,盛喃拿撞球杆和支架杆戳了整整一下午,太陽都被她從正中當空戳到了天西邊,擊球準度總算是能看了。
終場,休息時間,盛喃扶著杆表情肅穆:「我覺得撞球是一項需要手感的運動。」
郭禹彤:「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盛喃認真點頭。
郭禹彤一言難盡地看了她會兒,搖頭嘆氣:「我媽一定會很樂於你給我做家教。有你在,我自信能戒掉所有讓我無心學習的體育項目。」
「?」盛喃扭頭,「你這樣說我會很受傷。」
郭禹彤:「不說出來我更受傷。」
「好吧,」盛喃沿著長凳往郭禹彤身邊挪了挪,嚴肅問,「你覺得以我現在的撞球水平,可以跟人對打了嗎?」
郭禹彤想了想,誠實道:「以你現在的撞球,可能還沒到能稱為『水平』的程度。」
盛喃:「…………」
見盛喃被打擊得就差蔫到凳子底下的模樣,郭禹彤忍不住笑:「不過總算是能夠著母球了不是,這也是一種進步啊。」
盛喃聞言木臉:「不會誇人可以不說話。」
「喃喃你變了,一周前你還不是這樣對我的!」
盛喃:「一周後你會懷念現在的。」
郭禹彤一邊說原來你的本性是這樣一邊笑得快要跌到凳子底下去了。
盛喃嘆氣,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
上面的信息很簡單,就是她約大拽比今天傍晚到撞球室,她把洗好晾乾的衛衣和夾克外套一起還他。
不過再往下……
【小白菜】:你會打撞球嗎?
【J】:問這個做什麼
【J】:玩過
【小白菜】:……打得好嗎?
【J】:新手水平
【小白菜】:!
【小白菜】:那今晚我們順便打一場撞球怎麼樣?
【J】:好
盛喃是沒想到靳一會答應得那麼乾脆的,雖然中間似乎停頓了幾秒的時間。
既然都是新手水平,那勝率應該可以對半開…吧?
盛喃忐忑不安地送走要回家吃飯了的郭禹彤,又忐忑不安地窩在撞球室角落裡等了會兒,最後忐忑不安地想起了她書包里還沒做完的一堆卷子。
而且老欒周五剛通知,從這周開始,每個大休也要周日下午就到校報到。
盛喃:……
這是怎樣悲劇的小白菜生啊。
她看過手機,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將近一小時,盛喃乾脆打開書包把卷子翻出來。
反正角落這邊的三張撞球桌她已經包下整個下午加晚上的時間了,老闆應該不會管她是拿來打撞球還是寫作業。
於是,半小時後。
裴朔一行人剛邁進撞球室的門,就瞧見在撞球室其他人時不時看一眼的方向,某個嬌小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撞球桌前,艱苦卓絕地……
寫卷子。
幾人呆了數秒,回神。
「操哈哈哈,那不是小嫂子嗎?」
「跑這兒寫作業,這絕對三好生啊。」
「哈哈哈哈只有我發現她坐那個高凳竟然還能晃腿嗎?她是不是連一米六都不到?」
「但是小嫂子晃腿很可愛哎,你們不覺得——哎喲!誰打我!」
突然被一本厚書敲了腦門的男生氣憤回頭,對上身後比他高了一截的那人冷白的下頜,再往上,那雙漆黑的眸子透著冰涼的笑意:「覺得什麼?」
「靳、靳哥,」男生識趣退開,「什麼都沒,我說夢話呢。」
靳一反身,把書塞回柜子,走向角落的那張撞球桌:「別亂喊人。」
「……」
幾個男生面面相覷。
「不讓喊小嫂子的意思?」
「難道是還沒追到?」
「不應該啊,靳哥還用追嗎?長他那麼一張臉,一般不是勾勾手指女生就撲上去了?」
「那小嫂子肯定不是一般人啊,我覺得靳哥這是在暗示我們呢。」
「暗示什麼?」
「那當然是暗示我們捧捧場,給他們創造機會唄。」
「哎,有道理啊……」
大約是裴朔影響得好,幾個憨憨迅速達成一致,腦袋湊到一起開始商量起來。
靳一走過去時,盛喃正對著數學卷上的一道空間幾何題苦大仇深,小白菜臉皺得跟捲心菜似的,連身旁停了個人都是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
盛喃仰頭,看見靳一後她驚訝地看了眼時間,問:「你怎麼這麼早到了?」
「沒你早,」靳一瞥了眼卷子,似笑非笑的,「你把這裡當自習室了?」
「作業太多了,」盛喃嘆氣,「不然做不完。」
「那還找我玩撞球。」
盛喃一噎,隨即想起旁邊的袋子:「主要是還你衣服嘛,然後順便,嗯,老欒說了,要勞逸結合!」
靳一輕嗤,修長食指在卷面上輕點了點:「這題錯了,選D。」
「?」
盛喃低下頭去凝視數秒,懷疑地抬頭:「你才剛過來,看了有兩眼嗎,你怎麼知道選D?」
「猜的。」
「?」
靳一靠到她面前的撞球桌上,懶洋洋地撐著長腿:「我運氣一向很好。」
「……」
盛喃想了想,把答案劃掉,改成D了。
靳一輕挑眉:「就這麼相信我?」
「反正我也是猜的,」盛喃蔫撐著臉,「單從運氣來看,你肯定比我好多了。」
靳一莞爾。
裴朔正在此時表情複雜地走過來,對靳一開口:「哥,我們那邊——」
他驀地停下。
盛喃跟著頓了兩秒,茫然抬頭:「哥?」
「……」感受到某束死亡凝視,裴朔急中生智,「咳,是、是啊,靳一年齡比我大,所以我平常偶爾也會喊他哥。」
盛喃恍然:「這樣。」
她對裴朔的印象更好了些——
這麼尊老愛幼的不良少年團老大,多難得。
見盛喃似乎信了,裴朔劫後餘生,看向靳一:「今天撞球室滿桌了,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啊,」盛喃想起正事,伸出爪在面前一比劃,「這邊的三張桌我今晚租下來了,你們隨便玩。」
裴朔一愣,難得不好意思地摸後腦勺:「這不好吧?」
盛喃已經嗖地起身,眼巴巴看他:「只要你再教我打一會兒撞球就行。」
裴朔:「我??」
盛喃立刻點頭。
裴朔:「…………」
這個女人果然好狠毒的手段,她就是想借他哥的手弄死他對吧!
裴朔已經腦補到這盛喃到底是哪個昔日結怨過的不良少年團派來使美人計的橘貓精的時候,他聽見靳一說話了。
「不是要跟我玩一局麼,」靳一抬手,把殷切得快要蹦上撞球桌的小姑娘點著額頭單指壓回來,「放我鴿子?」
盛喃想都沒想就拍掉他的手:「不急,你往後稍一稍。」
「……」裴朔:「??」
裴朔已經震驚得失去言語功能了。
他哥的手竟然被拍開了?竟然有人敢拍開他哥的手還叫他哥往後稍稍?
泉市九中那些人要是看見此情此景還不得瘋了?
靳一倒是沒太多意外,他把手撐回身旁,似笑似嘆:「那我也領個號?」
盛喃怔了下,小心轉回:「我沒要鴿你的意思,我就是需要,嗯,找人熱身一下。」
「有也沒事,」靳一從撞球桌前直起身,看裴朔,「你陪她玩兩局吧。」大約是想起盛喃站旁邊了,他又敷衍地補了一句,「可以嗎?」
裴朔:「…可以。」
他敢說半個不字嗎!
趁盛喃收試卷子,裴朔立刻溜去靳一身旁:「哥,你看我就說這小姑娘手段很多,她這擺明了是要對你欲擒故縱啊?」
靳一手裡拎著盛喃那張數學卷,視線慢速移動,一邊心算解題一邊漫不經心地應:「嗯。」
「嗯是什麼意思?」裴朔迷惑。
「意思是,」靳一看完左半頁最後一道選擇題,換頁,「讓她擒。」
「…………?」
盛喃過來拿最後一張卷子,裴朔沒法再往下說了,痛苦走開。
靳一抬了抬卷子:「今晚玩撞球,作業還寫得完麼?」
盛喃長嘆:「回家通宵,大概可以。」
「那這張我幫你寫吧。」
「……」
身旁一靜。
靳一想起什麼,抬眸,慢條斯理的:「當然,如果你有堅決不抄作業的優良品德——」
「沒有!」盛喃終於回過神,語氣認真,「我完全沒有任何品德。」
靳一失笑,忍了好幾秒才沒伸手去女孩短髮上揉一揉。
他剛剛就發現了,她這樣睜著眼睛眼巴巴看人的時候,更加像只乖巧扣著梅花爪、仿佛在等小魚乾投餵的小橘貓了。
從盛喃那兒接過筆,靳一一邊掃著卷面一邊問了句:「你平常數學多少分。」
如果換班裡的學霸們來,大概此時已經驚嘆一句「我靠是控分大佬」了,可惜對身為學渣的盛喃來說,控分這個詞還是一個不可理解的新概念。
所以她完全沒多想,就只回憶了下:「嗯,三四十吧。」
「……」靳一抬眸,「?」
盛喃鼓勵地拍拍他:「對你來說有難度是嗎?你不要有壓力,選擇題隨便猜,填空題能寫就寫,大題寫個解和開頭步驟就行。」
靳一忍笑:「第一步都不會的呢?」
「那等我教你,我有經驗。」盛小白菜信誓旦旦。
靳一還是沒繃住,眸里笑意滿溢,直染到眼尾,淚痣都跟著微挑起來:「好。你說的,等你教我。」
「放心吧,我盛小白菜一言九鼎。」盛喃下完保證,昂首挺胸地去練球了。
儘管靳一看起來並不在意,但裴朔還是覺得自己這半晚上都仿佛在懸崖邊走鋼絲——
從古至今,跟嫂子走得太近的小弟都沒什麼好下場。
因此當盛喃宣布練習可以結束了的時候,裴朔著實有種死裡逃生的幸福感——不過這種幸福感在盛喃神秘兮兮地溜到他身旁時,又迅速轉為警惕。
盛喃並沒注意,悄悄問他:「你覺得我贏靳一的概率有多大?」
裴朔還有點沒回神:「你贏誰?」
「靳一呀,」盛喃轉回來,「他應該不怎麼玩撞球吧?」
「開什麼玩笑,我哥——咳,斯諾克小王子,本地撞球室扛把子好嗎?」
「……」盛喃,「?」
裴朔被她用眼神質疑了。
不過在靳一的撞球技術上,裴朔實在都懶得辯論,只給了盛喃一個「你完了」的眼神:「等你跟他對局,你就知道他有多厲害了。他可是在泉市九——額,在我們那兒的撞球室里拿過最多次單杆滿分147紀錄的人!」
「……」
盛小白菜表情凝重極了。
40分鐘後。
幾個了解靳一撞球水平、等著看虐菜局的男生們,集體石化在窗邊的夜風裡。
「靳哥……果然是高手啊。」
「這個餵球,換我在靳哥對面早就單杆147了!」
「媽的好想跟靳哥打一局,我還從來沒拿過單杆滿分呢。」
「哈哈別做夢了,你上去能有這種餵球餵到洞邊上的待遇?靳哥打你打個單杆147還差不多。」
「……」
撞球桌邊。
盛喃一局打得雲裡霧裡的,到交杆才回過神:「我贏了?」
充當裁判的裴朔已經不想有表情了:「是的。」
靳一剛過來。
盛喃狐疑看他:「你是不是放水了?裴朔說你打得很好。」
「沒放水,今晚運氣不好。」靳一說。
裴朔站在旁邊:「……」
是,沒放水。
那他媽是放了一整個太平洋好嗎!
盛喃眼神里流露雀躍:「所以真的是我贏了?」
「嗯,你贏了,」靳一撐到撞球桌上,屈著長腿看她,眸里隱上笑,「要獎勵麼。」
盛喃:「要!」
大概是回答太快,靳一露出意外,裴朔也跟著愣了下。
盛喃緊張問:「這可是你自己提的,不會反悔吧?」
「不會,」靳一回神,莞爾,「你想要什麼。」
盛喃眼睛晶亮:「想要什麼都可以嗎?」
靳一陷入微妙的沉默。
旁邊裴朔目睹全程,現在只想扛起他哥朝著撞球室門外來一個百米衝刺——
這橘貓精簡直太可怕了!
可惜沒給他付諸實踐的機會。
靳一坐上撞球桌,垂著長腿:「好啊。」交扣的十指分開,抵在身後桌面上,他半落著眼笑,一副頹懶又拽的樣子,「想要什麼都可以。」
「!」
比盛喃更興奮的是窗邊過來的男生們。
「這是讓靳哥做什麼都可以的意思?」
「嘖嘖嘖,刺激。」
「我靠,這玩太大了吧?那她甚至可以讓靳哥學狗叫,或者當她男朋友。」
「?」
靳一轉回頭,眼神懶散危險。
「誰想讓我學狗叫?」
「——」
幾個男生瞬間縮回去,你看我我看你,全是一臉無辜。
盛喃回神,立刻搖頭:「不敢不敢絕對不敢。」
靳一轉回來,垂眸睨了她兩秒,他慢悠悠的:「你要是一定想,也可以。」
「……」
「我、靠!」
旁邊男生們忍不住了,笑得豁出命去起鬨——
「就這個就這個,小嫂子快選這個!死這兒都他媽值了!」
換平常,盛喃肯定要轉過頭去義正言辭地糾正一下那個充滿了誤會的稱呼。
但此刻她確實顧不上。
站在原地的女孩輕吸了口氣。撞球室燈光很亮,能看得出她的緊張屏息,連垂在身側的手指都無意識地攥得很緊。
其餘人不由安靜下來。
裴朔在旁邊更緊張——生怕他哥今晚一個衝動,把自己賣出去暖床。
他都做好不顧安危衝上去給小姑娘捂嘴的準備了。
這方角落的一片寂靜里。
盛喃看向撞球桌上坐姿散漫的靳一。
「你去上學吧,」她輕聲說,「好不好,靳一?」
「——」
話聲落時,燈火寂靜。
靳一撩起漆黑的眸子。
盛喃一眼不眨地望著他的眼睛。
……
我知道你不是她們說的那樣。
你像一顆星星,清澈乾淨,閃閃發亮。
我見過你的光。
所以如果可以,
請你不要落進淤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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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盛喃:誰先動心誰是狗!
靳一:……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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