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黑騎士與藍學者(下)

  第五十六章、黑騎士與藍學者(下)

  「出發,去哪?」楊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就好像他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的確,站在凱恩斯那邊的視角上,他的確應該什麼都不知道,雖然他從一開始就猜到了這群人的目的——自己之前在整個半島地區購買下的規模龐大的地產。

  早在楊銘與塞拉在之前的第一次見面,他就在滾完床單之後那寶貴的一個小時裡問過這個,塞拉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字裡行間的意思不言而喻,不過她對這件事了解得也不甚詳細,因此並不能提供給楊銘太多的參考信息。

  不過聖騎士先生肯定什麼都知道。楊銘敢斷定,他這次來杜拜的目的,一方面是要對自己這個「新晉線人」進行評測與指導,但在確認了自己是可以信任的人之後,也一定會在合適的時間與場合提出這件事情來。

  至少根據塞拉提供的信息來看,「聖騎士」凱恩斯·鄧肯是一個格外有耐心的人,他既不會在見面之前就將這種有會降低線人好感度以及泄露己方機密可能性的消息提前告知一個不知道可不可以信任的人,更不會帶一大群在楊銘這種外行人看來都十分業餘的「拖油瓶」過來。

  「計劃出了一點問題,這個我們上車再說……」這位頗有英倫紳士風範的老先生微微一笑,非常沉穩地低聲說道,根本無法從他的臉上看一絲不悅,似乎剛剛塞西莉亞嗆人的言論根本就沒發生過一樣。

  就像凱恩斯所說的那樣,原定計劃一定是出了問題。現在看來,他在這個團隊內根本沒能掌握完整的話語權,而一手導致這種情況,以及領導這些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計劃外人員的頭目,恐怕就是這位塞西莉亞·阿孜拉艾爾小姐沒錯了。

  都是不簡單的人物啊……楊銘又瞥了一眼身旁的正看著他的年輕女孩,她這個特殊的姓氏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擁有的,也很難讓人不把她的身份與那個臭名昭著的經濟巨頭——阿孜拉艾爾財團——聯繫起來。

  阿孜拉艾爾財團的前身是大西洋聯邦中部五大湖地區的克利夫蘭財團,這個發源自俄亥俄州,在舊世紀1900年代以鋼鐵經營的買賣起家,逐步發展為以鋼鐵、橡膠、鐵路與機器製造為主營項目的巨大經濟集團,在20世紀60年代後期因為其內陸地區限制,發展速度減慢,在國內的地位也一直在下降。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舊世紀末期,再構築戰爭爆發前夕,經營醫療器械與藥物開發的阿孜拉艾爾家族加入了克利夫蘭財團,並在戰爭爆發後成為軍方在當時的重要供貨商,旗下企業的經濟實力也因此不斷膨脹,在戰爭開始後不久就超過了財團內其他加盟家族的總和。

  阿孜拉艾爾家族在戰爭後半段時期,就開始有意無意地對克利夫蘭財團內其他家族名下的產業進行收購,這種半公開性的不溫不火的收購行動直到Cosmic曆法確認,新世紀開始後才逐漸浮上檯面,最終在10年,也就是再構築戰爭正式結束的第二年,完全吞併了整個克利夫蘭財團,成為了全美規模最大的新興財團之一。

  阿孜拉艾爾財團的主要經營項目,除了讓他們大發戰爭財,也一直是財團根基的醫療器械與製藥業,他們在新紀年開始之後增添了機器製造與鐵路運輸等克利夫蘭財團的「傳統行業」,同時夥同其他新興集團對與克利夫蘭財團一樣正在逐漸走向沒落的德克薩斯財團進行收購,從中劃取了一大部分包括軍工業與航空工業在內的企業回來,從此開拓了阿孜拉艾爾財團齊頭並進的「三駕馬車」——醫療、運輸與軍工業。

  而使得這樣一個業務發展蒸蒸日上集團的在坊間臭名昭著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一共有兩個:

  第一個原因,一直能追溯到17年大西洋聯邦與南美共和國在協商共建巴拿馬質量加速器基地「Volt」時,因雙方對整個巴拿馬地區的主權糾紛問題而導致的「兒童節事件」——大西洋聯邦要求南美共和國交出原屬其名下的巴拿馬州的部分主權,將整個巴拿馬地區建設為「共享的經濟特區」。但南美一方卻認為只需將巴拿馬城設立為「特區」即可,不願放棄巴拿馬州其餘地域的獨立主權。

  於是,在17年6月1日,正逢國際兒童節的這一天,巴拿馬城內爆發了規模巨大的示威遊行,身穿黃色馬甲的遊行群眾們高舉要求南美政府提高當地工人的工資、降低巴拿馬港進出口關稅的大旗與標語,同時也提出要求賦予範圍涵蓋整個巴拿馬州的區域自治權。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原本在巴拿馬城街頭,負責防範遊行擴散為暴動的特警隊,卻在防範的途中出了岔子——在集中遊行者最多的弗朗夏廣場區域,有人拍攝到幾名身著有特別警察字樣制服的人,向群情激奮人群中發射了數枚冒出淡綠色刺鼻味煙霧的槍榴彈。

  被驅散的人們,在回家後的數小時內,大量參與遊行者陸續出現了皮膚紅腫、起泡、糜爛,呼吸與神經系統壞死以及雙目失明等一系列嚴重的中毒症狀。後來在當地的國際人道主義救援組織介入調查後,這種原被以為只是一種烈性催淚瓦斯的東西,正式被確認為一種新型的糜爛性毒劑。

  南美共和國政府由於「兒童節事件」導致的國內民意高壓,不得不同意與大西洋聯邦簽署了包括《巴拿馬特區規劃備忘錄》在內的一系列條約,放棄了在巴拿馬地區的獨立主權,後來隨著大西洋聯邦駐軍逐漸入駐巴拿馬各地防區,南美對巴拿馬的控制權也隨之名存實亡。

  但在時隔5年後的22年,事情卻出現了轉機。

  就在全世界都在為木星考察船「齊奧爾科夫斯基號」在木衛二附近的隕石帶內發現的不明生物化石而沸騰時,一篇以「澄清者雪諾」署名的報導發表在了歐亞聯邦的國際知名報紙——《世界報》上,報導中匿名記者「澄清者雪諾」表示自己對當年「兒童節事件」中南美共和國特警隊的行為動機存疑,並親自前往如今的巴拿馬特區進行了秘密調查。

  很顯然,她在巴拿馬找到了證據,而且是非常強有力的證據:她通過一些灰色渠道,在巴拿馬城警察局的證物存放室內找到了一枚當時特警隊使用的糜爛性毒氣槍榴彈的遺留殼體,而在這枚加工精密的黃銅彈殼上,能夠清楚地辨識出這一整批毒氣槍榴彈的生產商與生產地區——德克薩斯州的加爾維斯頓島,阿孜拉艾爾財團旗下的彌爾頓軍工廠。

  阿孜拉艾爾財團自從再構築戰爭期間就是大西洋聯邦軍方的親密合作夥伴,這枚彈殼上的信息的曝光,讓「兒童節事件」的真相又多了幾分撲朔迷離。

  在這篇報導發布之後,阿孜拉艾爾財團與聯邦政府都沒有接受媒體的採訪,不過白宮方面還算舉行了一次表面上說得過去的「單向」記者招待會,而阿孜拉艾爾財團卻似乎根本沒有任何想要說的東西。

  這枚帶來了「不可說真相」的彈殼,如今被妥善保留在位於歐亞聯邦圖爾市路易斯十九大道352號的「澄清者故居」內。沒錯,這位真名為萊特娜·雪諾的歐亞聯邦籍記者,在報導發出後的兩個月就被發現死於家中,醫院的診斷是死於心衰,但仔細想想又怎麼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呢?

  而對於這件事,聯邦政府自然在第一時間召開了新聞發布會「澄清自己」,而阿孜拉艾爾財團也同樣保持了之前的風範——他們什麼都不說,既不出面承認,也不進行辯護,全憑媒體與坊間亂加猜測,自己卻巋然不動,就好像伴隨而來的民間譴責與股票下跌都與他們毫無關係。

  這樣放任自流的做法,無疑只會讓沒辦法發在政府身上的那些怨恨,全都發泄到自己這邊來,於是阿孜拉艾爾財團在民間的口碑會變成什麼樣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過這似乎對阿孜拉艾爾財團並沒有什麼威脅,他們主要經營的是醫療器械、藥品與運輸業以及軍火貿易,大部分的產品並不面向一般群眾,健忘的平民們所進行的短暫的抵制行動,對於財團來說其實連個像樣的皮外傷都算不上。

  至於第二件讓阿孜拉艾爾財團徹底變得臭名昭著的事情,其實也就發生在最近幾年。

  大概是從40年開始,由於調整者群體與自然人之間的矛盾越發積重,整個社會都呈現出一種日漸混亂化的色彩,以往只在地下活動的那些激進種族主義團體,尤其是以藍色波斯菊為首的一系列武裝性質的基因差別主義教派逐漸浮上水面。

  而令所有人都感到震驚與不解的事情,則發生在61年的9月份——剛剛繼承父任,登上第四任阿孜拉艾爾財團董事長職位的穆爾塔·阿孜拉艾爾,竟然在繼任後的第一周,公然在社交媒體的採訪中表示,自己與財團都會堅定地支持藍色波斯菊「清洗自然基因」的偉大事業,為抵達「藍色而清淨的地球」而不斷奮鬥。

  雖然阿孜拉艾爾財團從40年開始就一直跟隨聯邦政府站在反調整者事務的最前線,他們不僅在一夜之間開除了包括幾個高管在內的全部調整者員工,更是嚴厲警告自家的自然人員工提早與社區中的調整者劃清界限,公司內還成立了專門的心理甄別辦公室,為的是將那些「調整者的同情者」一併剔除出去。

  但穆爾塔·阿孜拉艾爾的公開宣言,無疑是宣告了全球第一家公開承認並支持武裝性質的基因差別主義運動的經濟團體的誕生。

  楊銘還清楚得記得鏡頭裡那個梳著一頭中分金髮,一臉狂傲之色的白人小子——明明與自己差不多大,但卻坐擁數億甚至數十億倍於自己的資產,這樣的一個人生贏家,無疑會在所有的年輕人心中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楊銘不知道塞西莉亞與那個穆爾塔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或許是他的姐姐或者妹妹?又或許是他的未婚妻也說不定。不過不管怎樣,擁有這樣一個姓氏的人,她的背景也無疑已經被染上了那層帶著血腥味的藍色。更何況聖騎士似乎也拿這個女孩沒有辦法,基本也就已經坐實了她藍色波斯菊黨徒的身份。

  楊銘在之前從未關心過藍色波斯菊在做什麼,就像他同樣不關心非洲的兒童有沒有學上,不關心街邊的乞丐晚上有沒有地方睡覺,不關心自己丟在門前垃圾桶內的垃圾會被環衛車運往何方……直到他差點在被這幫瘋子給打死。

  從那之後,他就開始討厭藍色波斯菊了,不單單是因為他們差點要了自己命,更因為他們差點就搞砸了自己受益十幾億刀的生意……雖然現在那些錢都已經老老實實地躺在他的帳戶里了,但這依舊不能改變他對這些腦子裡缺根弦的瘋子的極為厭惡的態度。

  不過個人歸個人,工作歸工作,既然自己剛剛加入MIB,塞西莉亞又是上邊空降下來,連頂頭上司都惹不起的大人物,他自然也不能把這種厭惡表現得太過明顯,更不能老是尋思著找回場子。

  要不然……邊走著,楊銘邊用眼睛的餘光瞥視著身邊的塞西莉亞,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個有趣的想法——如果把這些人的身份不經意地透露給安德魯,他那邊會不會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