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黑騎士與藍學者(上)
艾蒙薩克蒙區,麥迪遜私立醫院。
五樓。
重症監護區某間戒備森嚴的ICU病房內,有幾個人圍繞在一張病床前,而在床上躺著的,是一位面色微微發白的少女,正是楊銘之前從拍賣會上花費了巨款買回來的那位沃夫斯坦小姐。
之前插遍少女全身的大大小小的輸液管,現在大都已經消失了,薄薄的白色被子勾勒出她勻稱纖細的體型,只有她胸口的微微起伏還能證明她是個活生生的人,而從床邊連接在她身體表面的儀器看來,無論是體溫、脈搏、呼吸還是血壓,雖然情況不算危險,但都還處在一個相當低的水準上。
「看來神經藥劑的效果還未完全散去啊……」站在床邊的楊銘俯下身來看了看少女的面頰,隨後不無遺憾地對跟在他身邊的塞拉說道。
「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會在下午5點左右完全恢復清醒,」此時的塞拉,身上穿著一件麥迪遜醫院的制式白色大褂,看起來還真得頗有幾分醫者風範。
「那我恐怕不能在第一時間與這位新員工見面了,現在我得馬不停蹄地趕到機場去接人。」楊銘抬起手腕看了看錶盤上的時間,現在是上午10點鐘,而他的引路人,也就是「聖騎士」凱恩斯·鄧肯的航班,預定會在今天上午的十一點十分抵達杜拜國際機場。
「我就不跟你一去了……我之前跟他有些矛盾,見了面可能會把氣氛搞僵。」塞拉一邊說著,一邊有模有樣地打開手中平板電腦的皮套翻蓋抄錄了一些數據,而後還沒等楊銘做出答覆,就自己徑直離開了病房。
「有矛盾?」楊銘眉頭微微一皺,這事兒她昨晚也沒講啊?難道說是爽過頭,結果給忘了?不過就算塞拉有要一起跟去的打算,他也不準備同意。這要是給MIB營造出一種兩個人「形影相隨,如膠似漆」的印象,那他們無疑就會將塞拉標記為一個能夠掣肘自己的有效對象,這於她於己都是非常不利的一件事情。
他聳了聳肩,再次回頭瞅了一眼床上一動不動的少女,也不知道自己這270萬花得是不是物有所值,不過花出去的錢就是潑出去的水,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不如暗自祈禱一下塞拉那莫名其妙的第六感真得會像她自己說得那般神奇。
隨即,他就離開了病房,順便反鎖了房門又頂住了守在門口的兩名士兵好好地看好了病房裡這個女人,這才放下心來向著電梯的方向走去。
電梯間內,脫下了白色大褂的塞拉正靠在窗台上抽菸,繚繞的煙霧順著開啟的窗子向外飄散。
「怎麼,有事兒?」楊銘眨了眨眼睛,按下了呼叫按鈕後,就來到了塞拉身邊,同樣靠在了窗台上,卻沒有從口袋裡拿煙,而是看向了窗外的景色,大敞的窗口外能夠看到東邊不遠處的阿拉伯塔以及波斯灣遼闊的海面,今天的天氣不錯,大雨後的清涼讓人十分舒適,天空中依舊存在的幾朵薄雲也讓陽光不像是之前的晴天時那麼刺目。
「嗯。」塞拉點了點頭,有些好笑地瞥了一眼楊銘,沒事兒的話她肯定不會在這兒等他,真是問了一句廢話。她狠抽了幾口之後,將只剩了小半截的還在燃燒的煙屁股從窗口丟了出去,下邊是醫院與附近一座藥店之間的狹窄巷道,一般用來倒垃圾,平時人跡罕至,倒也不用擔心這菸頭掉到誰的腦袋上把人給燙了。
「那個小妮子已經醒了。」丟掉菸蒂之後,塞拉轉過身來非常平靜地向楊銘道出了一個讓他頗為震驚的消息。
「醒……醒了?!」楊銘眨了眨眼睛,有點不敢相信地問道,「可是你剛剛不是說……」
「那自然是想為她營造一種我們『還什麼都不知道』的假象咯,」塞拉神情自若地聳聳肩,隨後補充道,「當然,也有我不忍心戳破這個『奇蹟』的緣故,畢竟我也從來都沒見過這樣神奇的能力。」
「什麼神奇的能力?」楊銘追問道。
「唔……給你點提示,你在儀器上看到的數據,全都是實時監測自她的身體的最真實的數據,但實際上當時她不僅能夠正常地進行思考,而且還能夠聽到你我的對話。」眼見楊銘依舊是一臉迷惑的模樣,她只能無奈地嘆口氣道,「算了,我還是直接跟你說吧。」
「我們的沃夫斯坦小姐很厲害,她不但能夠通過某種手段,將自己的體溫、呼吸、脈搏與血壓都偽裝成處於深度昏迷的狀態,這種能力甚至可以騙過對她的身體進行實時監測的機器。」塞拉對這個小姑娘的欣賞簡直是溢於言表,「甚至連她的腦電波活動都出於深睡眠的狀態,不過活動頻率相較於普通人有點不一樣,像是在做夢,又像是在睡覺……我懷疑她是那種可以控制自己夢境的人,可以通過夢境來進行正常的思考,甚至能夠同時監聽外界的一些信息。」
「有這麼神奇?!」楊銘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控夢這種事情,只要通過一定的特殊訓練就能夠做到,有天賦的人會更加得心應手,尤其是年輕人,」塞拉看了看病房的方向,「而且她這種偽裝假死的技術實在是太罕見了,如果不是你花了大錢把她買下來的,我會直接申請將她徵召入我們的探員預備隊伍。」
「那既然她這麼神奇……你又是怎麼發現貓膩的呢?」楊銘繼續追問道。
「昨天她還處於真實的假死狀態時,我在這兒給她額外裝了點兒東西,」塞拉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自己的後頸,「那是一種能夠直接通過脊柱神經監測整個身體狀況的生物晶片,比那台機器要好使得多,我通過晶片能夠掌握她體內最為真實的狀態。」
「或許她能夠控制自己的呼吸、心跳甚至體溫與血液流速,但是有一種東西是她永遠都不可能控制的,」說到這兒,她忽然咧嘴一笑,「那就是激素,人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控制自己體內的各項激素水平,除非她根本就不是人類,而人在醒著與睡著的時候,各項激素的分泌可是大不相同的。」
「這樣嗎?」楊銘點了點頭,確定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後,他這才重新放心下來。不過他隨即轉念一想,塞拉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恐怕是另有所圖,不過他現在也不準備多問,因為現在他有點兒趕時間,而且電梯轎廂也早已經到了。
但是在他離開之前,塞拉卻主動拉住了他。
「還有什麼事?」楊銘苦笑著指了指自己的手錶,「你儘快說,我還趕時間呢。」
「這個女孩背後的故事應該沒有那麼簡單,否則也不會被標出這樣一個天價拍賣出售,我的直覺告訴我,在她的身上我們會找到很大的機遇……」塞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是多少有些興奮,「不過只要你能放心地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我就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有這個信心。」
「我還以為是什麼呢……」楊銘微微一笑,輕鬆道,「我一直信任你啊,姐姐又怎麼會害自己的弟弟呢?如果你真的愛自己國家勝過家人的話,又怎麼會在那天晚上冒著暴露的危險,親自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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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拜國際機場的VIP區內,等在這的依舊是楊銘、負責保護他的賽義德少尉以及他麾下的士兵們,但是他們即將等來的對象,卻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陣營的人了。
而讓他想來十分好奇的是,如果安德魯一行有機會與即將到來的「聖騎士」相見,那他臉上的神色會不會變得相當精彩?
畢竟按照塞拉的說法,這位領導總局秘密情報辦公室的主管閣下,在早年間是CIA那邊的一位跟隨尼米茲局長的特情老人,不過隨著他調任MIB後在局裡的政治地位水漲船高,這兩年主要在幕後主導工作,在國際情報界裡也算得上半個公眾人物,像是安德魯這種在地表潛伏已久的傢伙,不可能不認得他。
「楊先生,人來了。」就在楊銘神遊天外的時候,賽義德有些生硬的英語在他耳邊響了起來,楊銘的瞳孔立馬恢復了焦距,抬頭看向不遠處的方向,但隨之眉頭不由得一皺。
原因無他,來得人多了。
走在最前邊的是一位風度翩翩的老先生,他穿著一身考究的手工正裝,外披一件長風衣,頭戴漢堡帽,全身上下除了皮膚、襯衣與那一頭銀髮是白色的,其餘的物件無論是什麼花紋,皆為深沉的黑色,宛如一團行走的黑影,快速地掠過出口的人群,徑直向楊銘的方向走來。
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應該是「聖騎士」凱恩斯·鄧肯沒錯了。
而與原定計劃出入的,就是緊跟在他身後的那兩男一女三個人,他們都穿著樣式各異的休閒服飾,拖著大大的行李箱,相較於「聖騎士」來說這三位穿得更加隨意,神色也更加隨意,好奇的小眼神到處亂瞟,看什麼都覺得新鮮,就差直接跟有心人說「我是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的外鄉人」了。
這一定是三個麻煩……雖然還沒互相認識,不過楊銘已經從「聖騎士」的眼神中讀到了答案,那是一種非常無可奈何,甚至帶有一絲求救意味的眼神,或許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之前定好的計劃不是這樣的……又或許這就是老頭兒故意表現給他看的。
雖然目的是什麼還有待商榷,但塞拉說過,這個老傢伙以前就是個喜歡綿里藏針的狠角色,面善心黑而且非常精於算計,無論是敵人還是下屬跟他都不好相處,是個很麻煩的角色。不過考慮到今後他可能就會變成自己的直屬上級,相處不來也必須地相處,他只能提了提精神,扯出一絲還算自然的微笑,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還沒等楊銘開口說話,老頭兒就直接一把握住了他伸出去的右手,隨即在楊銘頗為震驚的目光中,操著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沉聲說道:「埋骨何須桑梓地。」
「人生無處不青山。」楊銘同樣用中文回答道,只可惜他的發音卻遠不如這位白人老者圓潤標準,雖然兩世為人,但此生從開始便常年生活在少有漢語語境的大西洋聯邦境內,對他的語言發音多少還是產生了一些不可避免的影響。
「我是聖騎士,想必您一定就是剛剛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的浣熊先生了。」眼見對上了暗號,老者臉上的刻板神色一掃而空,「我代表局長閣下,十分感謝您對國家的奉獻,而且對於您的積極主動,我們每個人都感到十分欽佩。」
「哪裡哪裡,我也只是盡我所能為國盡一份微薄之力罷了。」楊銘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隨便客套了一句,但心中卻感覺越來越不妙,他剛剛沒能在這老頭手裡搶到先發權,這讓一直習慣於主動位置的他感到一些不適,但又只能任由聖騎士繼續把控著節奏,牽著他的鼻子走。
薑還是老的辣啊……他不由得暗自感嘆道,但還是想試試自己能否一轉攻勢,於是便主動將目光看向了跟在鄧肯老頭兒身後的那三人。
但還沒等他開口詢問,鄧肯就已經向一旁欠了欠身子,抬手向後一比,主動介紹道:「有關這幾位朋友的到來,浣熊先生可能會有些疑惑,我也就順便介紹一下:這三位來自我們的官方合作企業——Softcore生物醫學公司,這次作為特別團隊成員與我一同前來,身負特殊使命……」
「好了,不用麻煩了,老頭兒。」這時候,一個突起的女聲直接打斷了鄧肯的話語,這讓正在交談的雙方都有些尷尬,也讓楊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著發聲人的方向看過去,他其實很感謝這位說話像是愣頭青一樣的小姐,她直接打亂了鄧肯老頭兒的節奏,這或許對他有所幫助。
說話的人是一直跟在團隊最末尾的那個女人,她很年輕,也是二十多歲的模樣,一頭挑染過的雜色相間的金髮在腦後紮成一束,藍色的大眼睛前架著一副方框眼鏡,雙頰表面有幾顆小雀斑,穿著時尚朋克風格的休閒套裝,一隻耳朵里還塞著耳機,仔細聽的話就能夠聽到若隱若現的重金屬搖滾樂。
「塞西莉亞·阿孜拉艾爾,」女人很乾脆地走上前來跟楊銘握了握手,直接將鄧肯尷尬地晾在一邊,「你可以直接叫我塞西莉亞,或者你願意的話,阿孜拉艾爾小姐我也能接受。浣熊先生,我們的時間很緊,不如結束寒暄立即出發,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