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西格爾·克萊因的謀慮
西格爾一手托著下巴，靜靜地目送著戴上黑頭套的青年人被加西亞牽引著離開安全屋。
「我回去再考慮一下。」這是他最後給楊銘的答覆，似乎這個方案還有什麼地方不盡人意一般……實際上這已經是到目前為止他所找到的最靠譜的辦法了，但是他現在卻根本沒可能給這位思維敏捷，總喜歡旁敲側擊地搶奪話語主動權的年輕人一個確定的答案。
原因很簡單，就兩個字——沒錢。
黃道同盟黨並不窮，每年經手的流動資金最多超過10000億鎊，自由獨立的大旗總能夠從各種各樣你意想不到的渠道聚集起同樣令你意想不到的金額。
但問題是，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
單單是維持如今已有一萬正式黨員的黃道同盟黨在理事國壓迫越發嚴苛的環境下繼續運行，就不會是個小數目。而最近幾年裡，以派屈克·薩拉為首的黨內鷹派還在著手組建一個規模依舊在不斷擴大的「衝鋒隊」，自古以來軍隊一直都是最耗費金錢的地方，將一個普通的工人小伙子訓練成一個能夠在戰場上毫不猶豫地為黨獻身的衝鋒隊隊員，你所要付出的精力與金錢更是難以想像的，而這樣的小伙子派屈克手下已經有八千多個了。
除了鷹派和他們的衝鋒隊，各種各樣的先行計劃同樣需要錢。
比如正在Maius市的地下工廠秘密進行的，由尤里·阿瑪菲主管的「計劃」（Zero Gravity Maneuver Fighter，即零重力環境機動戰鬥機），簡稱Z計劃——此計劃致力於設計一種能夠完全發揮調整者身體素質，使調整者在戰場上能夠做到以少勝多的新型戰爭機器。
如今Z計劃已經平穩度過了最初的設計提出與模擬驗證階段，第一台理論驗證機的專用生產線在去年12月初就已經在Maius市的地下工廠鋪設完成，但是還沒等所有的零件生產完畢，藍色波斯菊就襲擊了Sextilis市的能源生產部，造成了除Aprilius市外各市的能源生產系統失控，隨即而來的就是席捲整個的能源危機，Z計劃也因此而被迫中斷。
雖然計劃中止了，但是供給的資金鍊卻是不能斷，無論是地下工廠的日常維護，還是秘密研究所雇員的雇用費用，尤其是那些必須保持存儲於某些特定環境的精密儀器，每一個都是餵不飽的食金獸，
今年早些時候，黃道同盟的儲備能源庫見底之後，各地的先行計劃有80%都因此中斷，雖然維護保持依舊是一項巨額支出，但總歸省下了一些，林林總總的方面節餘出的庫存儲備現金大概有500多億（鎊）的樣子，這也是西格爾在聽楊銘細講方案之前就敢直接出口80億刀「天價」的原因。
然而在知悉了整個「計劃」的全貌之後，西格爾才發現這80億刀實在是少得可憐。
楊銘的布置很詳細，可以看出他那相當充分的提前準備，很難想像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在幾個月前就已經預見到了時至今日黃道同盟所面臨的窘境——雖然他同時列出了能在一年之內完全補滿儲備能源庫，但投入和風險都相對較高的A方案，但似乎也已經考慮到了同盟付不起錢的情況，也同樣做出了跨時兩年，布置企劃相對來說中規中矩的B方案；以及跨時更長，但是風險低，每期投入也都比較少的C方案。
只可惜留給黃道同盟和的時間都不充裕，而他們一時間又拿不出來A方案所需的啟動資金，更承擔不起這種超速方案所帶來的暴露風險，因此西格爾最終還是選擇了楊銘最為推崇的B方案——花費三個月的時間在地表最為落後的中東、南美和非洲三個地區，投資建立40個秘密發電站的方案。
至於發電方式，由於核電不僅需要嚴格的專門資質評估、信息登記與階段性評查，而且由於廢料輻射問題，其資質的發放也收到各國的嚴格控制，因此被第一個排除，而水電、風電和光電則由於無法隱藏的顯眼特徵以及不算穩定的發電產能而同樣被放棄。
最後西格爾還是選擇了楊銘提議的火電，這種幾乎失傳的傳統發電方式，老舊但卻可靠，而且隱秘性很強，完全可以偽裝成一家毫無破綻的石油化工企業，而最重要的是在準備著手辦廠的中東、西北非與南美洲北部地區都生產石油，其中中東與南美北部更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兩處儲油地區！
在石油跌下神壇之後，在這種儲量豐富的原產地，這些舊時代的「工業之血」，現在則會以一個相當實惠的價格甩賣，就像是在菜市場裡買最便宜的白菜一樣，哪怕是成捆兒地購買也花不了多少錢。
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通過這個幾乎沒有什麼大的破綻和硬傷的計劃說明了自己的實力，西格爾再此基礎上稍加完善，基本上就可以直接將其搬上黨內會議的討論桌，而且只要同盟拿得出首期的運作資金，計劃的實施可以說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但問題就是，黃道同盟現在真得拿不出這麼多錢來。
40家火電廠，每廠最大發電功率不過1MKwh，哪怕是全部全功率運作，每廠每天天也只不過能生產2400萬度，填補上這7000億度電的空缺最起碼也要2年的時間，相比於一年20萬億度的發電量是多麼得微不足道。
但就是這40家火電廠，哪怕用得是全自動生產線和最便宜的舊技術，每廠每年的運營經費依舊高達5億鎊，40家就需要至少300多億鎊，折合大西洋刀150多億，而且無論是貨物運輸以及社會公關同樣需要一大筆錢，粗略估計不會少於15億鎊。
也就是說，就算是西格爾最中意的B方案，黃道同盟每年也要為此而付出330億鎊——多出來的15億鎊中有5億是用來作為整個體系的緊急儲備資金的，而最後的5000萬鎊，則是楊銘為自己開出的年薪——西格爾認為他值得這5000萬鎊的年薪，就算他開8000萬甚至1億鎊他其實都能接受。
黃道同盟不是付不起這個年輕人的年薪，他們付不起的，是每年330億鎊的方案運作經費。他們的帳戶里現在只有530億鎊的儲備金，而今年才剛剛開始，運作同盟所需要的經費還沒開始結算呢，按照往年的經驗最起碼要預留出100億鎊作保，而其餘的幾個中止項目的維持費用將會吃去至少150億鎊的金額——哪怕是最理想的情況下，剩餘的資金也湊不齊330億，甚至連300億都湊不夠。
也就是說連最開始開廠的本錢都不夠，否則可以先拿出一部分資金先保證電廠開工並維持基本產能，後期他們再想辦法湊錢投入進去將產能慢慢提升。
如果換成從前，他還能從同盟的幾個黨外資助者那裡想想辦法，但宛如殺雞儆猴一般的「四一二屠殺」讓曾經高漲的獨立氣氛在瞬間低迷了下去，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想要與同盟劃清界限，甚至出現了大批預備黨員遞交退（和諧）黨申請書的事件，如今跟這些資助者繼續保持關係都很困難，更不要提讓他們拿錢出來了。
西格爾並沒有在談判桌上提出這些難處，但他覺得楊銘應該是已經察覺到了，因為他幾次委婉地提出了可以使用名下產業作為擔保進行貸款的操作方式，當然必須是底子乾淨，與調整者沒有牽連的自然人法人產業，只要黃道同盟這邊能夠提供，他保證會有渠道從地表的銀行貸出錢來。
「呼——」西格爾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原本今天一天他秘密接見的各路神仙就已經讓他身心俱疲，偏偏在這時候又突然有人拋了這樣一個看得見卻吃不著的甜蘋果過來……只能說這是他作為同盟領袖所必須擔當的事情吧，總之這件事情，他們幾個同盟領袖之間最好馬上進行探討，越快開始就越快能讓同盟的計劃重回正軌。
這時，安全屋的轉盤門閂被人從外邊轉動了開來，金屬門被向內推開，面色平靜的吉爾伯特·加西亞從外面走了進來，這個渾身上下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是同盟內最早堅定追隨他的幾個人之一，曾經是一名心理醫生，現在則是他的秘書和管家，似乎是比較擅長排解憂難的緣故，在年輕一輩中很有威望。
「把他送走了？」西格爾閉著眼睛，一邊捏了捏自己的鼻樑骨一邊問道。
「是的，先生，」加西亞點了點頭，「我安排了維安跟在他身邊，隨時都能向您報告他的一舉一動。」
「嗯，防人之心不可無，畢竟他已經知道了你我的真實身份，這一點你做得不錯。」西格爾睜開了眼睛，拿起一旁桌面上紙筆寫了一張紙條遞給了加西亞，「把這個送到《Zodiac Tomorrow》在本地的辦事處，讓他們發信給總社，把這條消息發在明天報紙GG版的第一版第六條。」
加西亞接過紙條看了看，那是一條訃告：黃日俱樂部的戴維德·高爾基先生不幸於13日早些時分離開人世，我們將會在14日至15日與Sextilis-6B的黃日俱樂部內舉行遺體告別儀式與哀思聚會，特此訃告——高爾基先生治喪委員會。
這大概是幾位領袖之間預定好的接頭暗號吧？加西亞沒有多問什麼，他記住了所有的句子之後，將紙條用打火機點燃後丟進了桌邊的金屬廢紙簍中。
「還有什麼別的需要嗎，先生。」
西格爾略微沉思了片刻，有些不太情願地點了點頭：「幫我聯繫一下奧松·懷特辦公室，就說我明天上午想跟他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