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極樂守望(下)

  第二十一章、極樂守望(下)

  楊銘從來都沒想到過,再次與雪兒相見的時候會是這樣一幅場景。

  那是一种放在電影和小說中都極為俗套的橋段,但如果你有幸能親身經歷一次,就會知道這對你來說會是一種多麼要命的羞恥。

  站在衣櫃外的女人還保留著剛剛拉開櫃門的動作,而站在衣櫃內的男人則正拼命地將自己的身體向後靠,似乎衣櫃裡掛著的那寥寥幾件不同風格的睡衣能夠讓他藏得更隱秘一些,兩個人就這樣安靜而尷尬地對視著,直到幾秒鐘後……

  「咔擦!」一聲脆響,楊銘只覺得身體忽然向下沉了一截,兩個人同時低頭向他腳邊看去,入眼的是已經不堪重負,直接被踩碎下來的一塊衣櫃底板,斷裂邊緣鋒利的木茬在他右腳的皮鞋側面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白色劃痕。

  雪兒深深地吸了口氣,旁若無人地從衣櫃內摘出一件淡粉色的絲綢睡衣披在了身上,遮掩住了身上那套【嗶】薄紗吊帶衫跟【嗶】褲。

  隨後,她一隻手按在旁側的門板上,另一隻手抬到楊銘面前,無言地向外勾了勾手指。

  楊銘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如蒙大赦地點了點頭,隨後就直接被雪兒扯著領帶直接從柜子里給扥了出來,被反剪著雙手直接壓倒在了面前的雙人大床上,楊銘甚至能夠感受到她【嗶】壓在後背上,只可惜在這種場合下這感覺一點都不旖旎,不僅很疼,而且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這位自稱「旅行作家」的姑娘熟練地用絲(和諧)襪捆住了他的手腕,左手扯住他的頭髮讓他側過臉來,右手則捏著一隻已經打開了蓋子的小巧噴霧器直接抵近在他面前——那是一罐Saber安全設備公司出產的60ml防暴噴霧劑,也就是俗稱防狼噴霧的小玩意兒。

  「我能解釋!」「你最好給我個解釋!」

  兩個人幾乎同時大喊道,雪兒先是一愣,但並沒有掉以輕心,而是冷哼一聲,膝蓋上加了幾分力,疼得楊銘齜牙咧嘴。

  「你說!不過最好別給我耍花樣!」雪兒一邊冷聲說道,一邊晃了晃他面前的那一小罐噴霧劑,這玩意兒的成分雖然不會對人體造成太大的傷害,但絕對會讓你充分體會到「痛苦」這個詞的含義到底都有哪幾種。

  楊銘再次咽了一口口水,迅速組織了一下語言,趕在雪兒的耐心開口說道:「我的房間被不明身份的武裝分子襲擊了!我是從我房間的露台上跳下來逃命的,我發誓我根本不知道這裡是你的房間!」

  「武裝分子?!」雪兒冷笑了一聲,「跟我面前編瞎話,你是作家我是作家?!」但她話音剛落,一陣嗡鳴聲從樓上傳來,緊接著便是一連串激烈的槍響從頭頂不遠處的地方爆發出來,事實證明弗萊明酒店的房間隔音效果還真是不錯,但這也足以讓下邊的人辨認出那到底是什麼聲音了。

  然而還沒等驚呆的雪兒反應過來,槍聲就停息了了,緊接著又是一聲悶響,這次伴隨聲音而來的還有一陣劇烈得仿佛地震一般的震顫,整個房間都抖了一下,大量的灰塵從天花板上被激起後飄落下來。

  「小心!」楊銘忽然大叫了一聲,一個猛地起身將雪兒反過來壓在了身下,而與此同時天花板上那架小巧的枝形吊燈也恰好因為爆炸的震鬆脫落,拉著長尾巴一樣的電線一路墜跌,直到距離他的襠部不到兩厘米的地方才被猛地拉停下來。

  沾滿了灰塵的方筒形塑料燈罩輕輕地碰在楊銘的膝蓋上,他這才長長地吁了口氣,緩緩地坐起,轉頭去看自己身後的雪兒:「喂,你沒事吧?」

  只見她也正費勁地從床上爬起,手中的防狼噴霧早不知道丟到哪去了,睡衣與吊帶薄衫的肩膀都滑落下來,【嗶】。

  「咳咳!」楊銘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又慢慢地轉回頭去,「你看,我可沒跟你編瞎話。」

  「算我錯怪你好了,」雪兒撇了撇嘴,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抬腳踹了踹楊銘的腰側,「那你也得趕快從我床上下去!擠死了!」

  「好好好,我這就下去。」楊銘無奈地連聲答應著,就這樣反綁著雙手蹭到床邊,但腳剛一落地,一陣嗡嗡的震動就從他的褲兜里響了起來。

  他自然是想要伸手去褲兜里拿個人終端,但他的兩隻手此時卻都被絲(和諧)襪緊緊地綁在身後呢。

  「呃,我有個通話,您不能先給松個綁啊……」楊銘只能陪著笑臉轉頭問道。

  「去客廳等我。」雪兒恨恨地咬了咬牙,但還是用床頭上的小剪刀剪開了他手腕上綁著的那條絲(和諧)襪,丟下這樣一句話後,就立馬把他推出了主臥室門外。

  活動了一下因為綁縛而酸痛的手腕,楊銘嘆了口氣,一邊走向客廳,一邊從褲子口袋中取出個人終端來,屏幕上顯示的是一通來自Skychat的語音通話,請求方是他的好友「凱撒的獅子」。

  「喂,老胡?嗯,我沒事……嗯,真的是九死一生……」他緩緩地踱步到落地窗前,在搖椅上坐了下來,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聽著耳邊朋友關切的話語,一直提在半空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

  半小時後,已經換上了外衣的雪兒送了解完情況的胡維安帶著楊銘離開了1409,而她不久之後也會從這裡搬去17層——拉克絲·克萊因的團隊包下了這間酒店從16層到頂層20層的所有房間。

  楊銘在胡維安與他了解情況的途中自然也從他那了解到了很多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比如襲擊他房間的那幾位其實是從地球來的藍色波斯菊黨徒,他們的目的是炸毀整個弗萊明酒店大樓的15層,至於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是沖誰來的,由於沒留下活口,胡維安他們也不知道。

  而楊銘了解到的另一件事對他來說就至關重要了——胡維安目前的身份,是私人保全機構「極樂守望」的一位僱傭保全人員,他們此行的任務正是保護拉克絲·克萊因團隊以及隨行的克萊因代表一行。

  這就是件很值得推敲的事情了,一個在全評議會中最賣力鼓吹「和平緩步走向獨立」以及「與理事國集團建立更加健康全面的多邊關係」等種種理論的溫和派領袖人物,竟然聘請一個成員中隱藏了黃道同盟黨的保全機構來作為自己以及獨生女兒的保鏢。

  楊銘不認為這是一種巧合,作為評議會內最有地位的代表之一,他不相信克萊因在選取安保隊伍的時候,連這家公司的內部背景都不提前調查一下,而就算他沒有時間關心這些瑣事,他的代表辦公室內也一定有專門的人來負責這件事。

  對於西格爾·克萊因這樣的人來說,把某個普通人的上下三代都查個清楚並不是什麼難事。

  內不允許有大型私人保全服務機構的出現,而像「極樂守望」這樣一個規模並不算大的私人保全服務機構能有多少人?漏查這種事同樣是不可能的。

  而且公司內部也絕不可能只有胡維安一個黃道同盟黨徒或者激進獨立分子——歷史經驗表明,類似這種鼓吹或者執行民族自由獨立事業的非法地下政黨,其意識形態在本民族中的傳播能力與某些流行病菌的易感染性基本上可以劃等號。

  也就是說一般揪出一個就能揪出一連串,像這種小團體內只要出現了一個,很快就會成為理事國集團所謂「激進獨立主義」的「重災區」。

  代表們並非沒有自己的情報網絡,查出一個人的真實面貌也很簡單——只需要24個小時,這個人年齡多大、家裡幾口人、什麼時候來的、進公司之前做過什麼、是否是非法移民……甚至連你一周跟女朋友做幾次,每次多長時間都很可能會被清清楚楚地列在表格上,被呈遞到西格爾·克萊因的面前。

  作為溫和派領袖的西格爾·克萊因,最近先是宣稱退出議長選舉,而後又幾乎馬不停蹄地宣布了範圍涵蓋各市的視察計劃,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剛剛損兵折將憤怒值攢到滿破的黃道同盟黨會對他做什麼,甚至還招標了一家成員中包含了黃道同盟黨徒,甚至可能全部都是黃道同盟黨徒的保全公司來做自己的保鏢。

  那麼這樣一來答案就相當明顯了——要麼他西格爾·克萊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蛋;另一個可能性,則是他本身就是黃道同盟黨的暗中支持者,甚至有可能他根本就是黃道同盟的領導人之一——他與黃道同盟黨本就是一家人,又需要去害怕什麼呢?

  西格爾·克萊因從邁入仕途至今,披荊斬棘數十年,一路殺到了評議會內僅次於議長的位置上,甚至在某些方面他比當今的評議會議長更有話語權,楊銘不認為這樣的人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蛋,更不用說他是調整者,很大機率下跟「傻」這個字都沾不上邊。

  「當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不管多難以置信,那都是事實。」這句話是舊世紀著名偵探小說家阿瑟·柯南·道爾筆下知名角色歇洛克·福爾摩斯的名言。或許這個事實讓楊銘深感震驚,但如果將西格爾的身份帶入到黃道同盟黨支持者或者領導人的身份上來,那麼他所做的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四一二暴動」(理事國官方稱呼,這邊的人私下裡都將之稱為「四一二屠殺」)到底對黃道同盟黨造成了多大的傷害無人知曉,但是必定會在近期內沉重打擊內部自由獨立運動的積極性同活躍度。

  這一次,評議會內的激進派甚至都沒有用來指責維和駐軍的口實——暴動與遊行都是你們調整者先挑起發動的,理事國方面甚至公布了暴動者發射飛彈擊毀駐軍坦克的高清錄像跟8K相片——駐軍只是在履行《世界樹聯合治安議定書》中的合法條例而已,而這些條例都是由理事國和評議會共同簽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