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聖誕（下）
「ジングルベル，ジングルベル，鈴が鳴る……」
青稚的童聲在院子外的街道上迴響，鵝毛大雪在人造月光的照映下，從天空中紛紛揚揚地撒落入這座不大的庭院。
楊銘與瑪琉正坐在一間面向內院的和屋內，芙蕾在吃過一些後就被一個侍女帶去附近的商店街玩了。牆角的電爐把房間內烤得暖呼呼的，透過半掩的竹製屋門，可以看到簌簌下落的雪片落在尚且青蔥的草坪與樹木上，或是融化在院中那潭被月光映得光芒閃爍的潺潺流水中。
門外的廊檐下，一位身著壽司服的老師傅正在料理著炭爐口上的鐵網烤架，隱約可以從夜晚的聲音中辨識出肉片被炭火焙烤出汁水的滋滋聲響，以及水潭邊那隻醒竹是不是敲打在岩石上的那聲劃破夜空的脆響。
「你是怎麼找到這種地方的？」在這種氛圍下，似乎一直都很緊張忙碌的瑪琉難得地放鬆了下來，她就這樣絲毫不顧形象地盤腿坐著，一邊喝著高度的罐裝啤酒，一邊慵懶地倚靠在門邊看著正在烤制牛排的老師傅。
「很不錯吧，」同樣盤腿坐在一張小桌後的楊銘抿了一口清爽的啤酒，看著那個幾乎像是融入畫中的女人，咧開嘴笑道，「院子是我名下的產業，浦木師傅與清子小姐是從朋友那裡借來的，食材是昨天就採購好的，至於啤酒跟飲料……是我們剛才從街對面的超市里買來的。」
「咱們不是今天才到的海里奧波利斯嗎？」瑪琉有些詫異地回頭問道，「誰幫你採購的食物？不會是你徵用了從軍情局帶來的那幫手下吧？」
「我的主業從來都不在軍情局，親愛的拉米亞斯主任。」楊銘搖了搖頭，又飲了一口啤酒，拾起筷子，從小桌上的碟中夾起一塊還帶著餘溫的烤制牛舌切片，在蘸料中轉了一圈丟進嘴中。
「你的確沒有一個合格特工該有的氣質，這一點我還是看得出來的，雖然這並不妨礙尼米茲對你的信任，」瑪琉點了點，「說來我們第一次見面還是在塞拉前輩的生日聚會上，我從來都沒想到過前輩會有一個灰白頭髮黃色皮膚的弟弟。」
「我是被收養的孩子，但我依然將塞拉視為親人，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親人了。」楊銘搖了搖頭，將榨乾了滋味的肉糜咽下，「而且我也當然不是個合格的特工，我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商人，而像我這種人往往無法左右自己的人生。」
「很抱歉提到了傷心的往事，不過你現在活得挺不錯的不是嗎？」瑪琉向楊銘舉了舉手中的易拉罐，她的臉色有點紅，看來像是有了些醉意，「我是說像這樣的院子，恐怕我再工作十年也沒有能力買下來，殖民衛星的地價可是寸土寸金，雖然他們的擁有者卻往往不會住在這裡。」
「算了吧，拉米亞斯小姐，我可買不下這樣一座位於殖民衛星市中心的古典和風庭院，」楊銘擺了擺手，「這是一位朋友送給我的，這就是做商人的另外一個好處了，我的朋友很多，總有那麼一兩個可以靠得住不是嗎？」
「哦，原來這就是所謂『不起眼的小商人』嗎？」瑪琉抿嘴笑道，「雪萊博士，請問您那裡還缺人嗎？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對這行業特別心動，如果能夠遇到一兩個願意送我房產的朋友那就更好了，我的要求也不高，一套中央公園旁邊的高層公寓就心滿意足了。」
「你可不要跟我開玩笑啊，拉米亞斯小姐，」楊銘點了點頭，「如果你願意加入紅櫻國際的話，我可以直接給你開100萬刀的年薪。」
瑪琉現在是宇宙軍上尉，算上她的參軍年限外加特招人才補貼，每個月能拿到差不多七千刀的津貼，因為軍人這個職業的特殊性，一年下來如果沒發生什麼大事差不多可以攢個七八萬，如果遇到什麼任務，完成後發放的危險崗位補貼還有更多，這個收入水平在聯邦絕大部分城市都可以過上相對舒適的生活了。
只可惜她的夢想是在曼哈頓上西區購買一套高層公寓，在這樣一個廉價房都要兩萬刀一平米起步的地方，她和她那個當飛行員的男朋友估計得攢一輩子錢才能跟那些上流人士做鄰居，當然也不能不排除能幹的拉米亞斯上尉可以依靠她天才的頭腦在軍隊裡平步青雲，未來成為聯邦第一位女性宇宙軍總司令也不是不可能。
只可惜她的位子可以升，但曼哈頓的房價漲得更快，因此楊銘開出的一百萬年薪對她來說其實是個非常大的誘惑——她完全可以每年攢下一百多萬，二十年內就能直擊全款買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大豪宅了，而選擇貸款的話她甚至可以明年就住進去。
「這個玩笑可不好笑，雪萊博士。」瑪琉的臉色變了變，她努力讓自己因為酒精而有些麻痹的大腦清醒過來，但看著楊銘臉上的表情，她卻知道對方真的沒在開玩笑。
「這並不是我們公司內部的最高標準年薪，所以你並不需要擔心我在騙你。」楊銘點燃了一支煙，深吸了一口後，將裊裊的白色煙霧吹向瑪琉的方向。
楊銘的確沒說謊，高新技術所帶來的盈利效果要比傳統的運輸與商貿多得多，即便是他給手下大部分的高管都開出了一百多萬甚至二百多萬的年薪，但每年紅櫻國際依舊在盈利，而且一年比一年多，尤其是最近他們還承包了宇宙軍的一次大規模採購，要不然他哪來的錢在全世界範圍內修機房，搭建「門之匙」網絡？
「可是你又需要我做什麼工作呢？」瑪琉像是放棄了什麼一樣輕輕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大，所以這一百萬年薪，我自認為還沒有資格去拿。」
「你是個不錯的領導者，瑪琉，」楊銘循循善誘道，「我這裡現在並不缺乏行動派、研究員或者管理專家，我缺少的是一位可以在我離開時繼續領導大家勇往直前的領導者。」
「最重要的是，紅櫻國際接下來的發展規劃都在宇宙，而你顯然要比我更熟悉真實的宇宙，對嗎？」楊銘看了看走廊上那位耳觀鼻鼻觀心的老師傅，事實上或許他根本就聽不懂英語，奧布是一個以日語跟馬來語作為官方語言的國家，她的國民其實也大部分來自這兩個語言區。
「我們不要再說這個話題了，」瑪琉搖了搖頭，「我是個軍人，我宣誓過忠於國家，忠於軍隊，或許現在還不是離開他們的好時機。」
聖誕晚宴結束在午夜十二點時漫天綻放的煙火中，侍女將昏昏欲睡的芙蕾以及她在商店街逛街時買下來的大包小包帶了回來，楊銘告別了留在庭院裡收拾殘局的浦木師傅與清子小姐，將已經開始打瞌睡的芙蕾與喝得醉醺醺的瑪琉扶上車子，駕車往郊區的方向去了。
他首先把芙蕾送回了海里奧波利斯工業學校的學生宿舍，因為事先跟宿管請過了假，再加上聖誕節學校里本就放假，因此下樓來接芙蕾回公寓的宿管大媽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不滿，只是跟楊銘抱怨幾句孩子還在長身體，不應該讓他們睡得這麼晚。
隨後他就載著瑪琉回到了秘密廠房所在的工業園區，事實上G計劃的所有參與者都住在園區內，廠區內有個人宿舍，而在廠房邊有一棟公寓樓也是他們包下來的，條件要比廠內的宿舍好一些，只是那些廢寢忘食的傢伙很少會出來住，這裡現在已經變成了軍情局特工們的大本營。
瑪琉喝得這麼醉，為了保證一個領導者的威嚴性，自然就不太適合帶她回廠區宿舍了，因此楊銘索性就直接扶著她進了廠區旁邊的公寓，這裡的特工都是他的手下，紀律比較嚴，不會因為看到了什麼就到處亂說話，也免得他大半夜扶著醉醺醺的上司回宿舍惹人非議。
然而，當他站在分給瑪琉的那間房間的大門前時，他卻發現自己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他沒有這間房子的鑰匙。
為了防止他人盜取，這座公寓的所有房間都換裝了最新的特徵識別與機械鑰匙雙重鎖，而且沒有保留任何鑰匙備份，與其讓備份被他國間諜盜走複製，還不如只留一把在房主身上，如果鑰匙丟失的話這邊的工程組會第一時間更換新的房門，他們還不差那麼點更換房門的經費。
但是在現在的這個情況下，楊銘總不能下去喊工程組上來換房門吧？身上這個醉醺醺的女人也不知道帶沒帶鑰匙在身上，他又不方便隨便亂摸，而且即便是找到了也得驗證指紋、聲紋和虹膜三重特徵，這跟把瑪琉叫醒了開門沒有任何區別，事實上如果現在他能叫醒她的話也不會有這麼多麻煩。
「這樣的話……」他轉頭看了看走廊另一頭的另外一個房間，那是他的房間。
只是因為醉酒借住一晚，應該不會產生什麼誤會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