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走親戚（下）
坐在返回Sextilis-1的梭機上，鍾雷昂默默地注視著舷窗外向後倒退的星空，他不知道該以一種怎樣的態度去面對即將見面的姐姐溫妮，亦或者與她一起前來替母親掃墓的她的新婚丈夫。
他也不知道如果父親與姐姐見面的話，又會因為這種事情爆發多大的爭端與衝突。
66年的平安夜起義就像是一把揮起的重錘，它敲碎了理事國束縛的堅固牢籠，生活在這裡的調整者們在黃道同盟的帶領下，用一種快刀斬亂麻的暴力方式強制擺脫了曾今扣在脖頸上的枷鎖，但同時也將無數主動參與或者被動捲入這場狂潮的家庭一同砸得稀碎。
起義發生的時候，為17號工廠的核心技術人員，鍾雷昂是不被允許離開工廠劃定的保護範圍的，更何況同盟內似乎通過了在Martius的起義行動中使用Mobile Suit這種新型兵器的提案，作為當時唯一擁有幾台量產實驗機的單位，17號工廠早在行動開始之前就已經是只進不出的戒嚴狀態了。
至於母親死於暴亂這件事，以及姐姐與前市長公子之間發生的那些悲歡離合，這都是他在之後自己調查的結果，如今已經身居高位的父親鍾凱文，他從來都沒對自己講過一句真話。
鍾雷昂討厭政客，他也從來都不認同政治家與政客之間有著區別的說法，在他看來最高評議會裡坐著的那群人其實都跟父親鍾凱文是一丘之貉，即便是對自己頗為不錯的西格爾·克萊因以及尤里·阿瑪菲也一樣。
試問這些以暴力運動起家，最終坐上政治高位的傢伙，他們哪一位的屁股底下不是鋪滿了被鮮血浸透的累累屍骨？
如若不是因為為他們工作可以輕鬆獲得研究立項許可與充足的研究資金，鍾雷昂早就找機會離開了，想必無論是東亞還是奧布都很願意接收像他這種手握新式武器核心技術的科研專家。
不過考慮到自己參與過Z計劃幾乎所有最高保密等級的研究項目……ZAFT恐怕不會放自己活著離開吧？
如今的艾琳·卡納巴雖然身兼September市代表委員以及外交委員會主席等數個要職在身，但她可從來沒有扔下過自己的老本行——ZAFT重組為軍事組織後雖然成立了服務於軍隊自身的「情報本部」，但卡納巴麾下那個曾在同盟內外都臭名昭著，業務涵蓋範圍極為廣泛的「特別任務處」卻從來也沒有解散的跡象。
根據鍾雷昂平日裡的打聽與調查，特務處早年間叫又特務隊，是64年時同盟內發起對間諜、叛徒、不合格成員的「自查清洗活動」中，由西格爾·克萊因牽頭組建的一支擁有對內對外特情活動能力的秘密隊伍。
這支隊伍直屬當時的黃道同盟最高領袖克萊因，包括派屈克·薩拉在內的其餘領袖只有指導權而無指揮權，後來這支隊伍被交由擁有情報特長的同盟領袖艾琳·卡納巴代管——誰都知道艾琳是溫和派僅次於尤里的三號人物，西格爾·克萊因的忠實舔狗。
激進派及其領袖派屈克·薩拉先前恐怕因為這支被牢牢掌控在克萊因手中的特情力量而受到了不少牽制，這大概也是在宣布組建最高評議會，重組軍事組織ZAFT後，薩拉就第一時間在ZAFT內安排自己的嫡系部下設立「情報本部」的原因吧？
不過兩派之間爭權奪利的腌臢事情，對於鍾雷昂這種科研人員來說並沒有太多的了解欲望，他曉得只要自己不像某些前輩那樣選擇叛逃，即便是現在就決定尥蹶子退休，最高評議會與ZAFT也會老老實實地養他一輩子到老到死。
穿梭機停靠在了Sextilis-1市的港口，告別了之前塞給他Skychat號碼的漂亮空姐，鍾雷昂提著行李箱獨自走下了機艙——這架穿梭機是西格爾安排的加急班次，只有他一個人乘坐。
幾分鐘後，VIP出口通道外，雷昂站在原地，與面前不遠處臉上笑成一朵菊花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對視著。
不得不說，這幾年鍾凱文真得老了許多，原本烏黑髮亮的頭髮如今卻已是蒼色斑駁，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也多了幾許，已然不見了曾經那位意氣風發的警長父親的模樣。
「雷昂，我聽說你回來了。」鍾凱文一邊說著，一邊主動上前去接雷昂手中的行李箱。
「不用麻煩了，父親。」雷昂向後退了一步，讓鍾凱文有些尷尬地站在了原地，張了張嘴，最終卻化作了一聲嘆息。
「姐姐要回來了，」似乎是不忍去看他眼中的落寞，鍾雷昂偏了偏視線，嘴上卻忽然對父親說道，「她結婚了，回來看看母親。」
「是嗎！」鍾凱文原本有些失去光芒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他有些驚喜地緊走了幾步來到兒子面前，不由分說地抓住了他的雙臂輕輕搖晃著問道，「那她什麼時候回來？」
「我們約在今天，還有銘哥也會一起來。」鍾雷昂掙脫了父親的雙手，拋下一句話就自顧自的掠過他身邊走向了不遠處那輛黑色的林肯轎車，等在車邊的司機幫他將行李箱放進尾箱。
Sextilis時間上午10時，國王酒店。
一輛前蓋上立著金色櫻桃立體車標的勞斯萊斯定製加長轎車停在了酒店大門前，兩男三女五人一次從後門鑽出，最先下車的是一身西裝墨鏡，看起來跟CIA特工一樣的羅貝爾特，她之前被楊銘派去護送溫妮一行，之後下車的則正是楊銘、雪兒、溫妮以及一個身姿帥氣挺拔的亞裔年輕小伙兒。
楊溫妮與小伙子的左手無名指上都帶了造型簡約的鉑金戒指，顯然他們已經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這戒指真好看……」雪兒像個熟絡的閨蜜那樣牽起溫妮的左手撫摸著戒指說道，隨後她回頭看向正與亞裔小伙子親切攀談的楊銘，走過去扯著耳朵讓他轉過臉來，並問道，「Yummy，你什麼時候送我這樣一枚戒指。」
「親愛的，那會是個驚喜，」他微笑著湊過去親了親雪兒的額頭，手指撫摸過那蓬鬆柔順的粉色長髮，「你不能像我打聽一個驚喜會在什麼時候發生，對吧？」
正說話時，大廳的另一個方向，滿臉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的鐘凱文大張開雙臂向著楊銘這邊走來，他先是狠狠地擁抱了一下楊銘，客套了幾句後毫不客氣地將他推開，目光牢牢釘在楊銘身後面帶淡淡微笑的楊溫妮身上，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輕輕地抓起自己女兒的雙手，聲音略有些顫抖地問道：「真的是你嗎，溫妮？」
「是我，爸爸。」楊溫妮點了點頭，輕聲回應道，「我回來了。」、
她的聲音中依舊有著些許牴觸與疏離，但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楊溫妮最不能接受的是在兩年多前的那場暴動中莫名其妙逝去的母親，其次才是她那埋葬在回憶長河裡的尚未結果的愛情——鍾凱文終究是她的親生父親，那種血濃於水的親情是如何也無法抹除的。
再加上他們之間已然有兩年多的時間毫無音訊，思念終究還是壓到了憎恨一籌，這兩年來她曾經不止一次夢見那時與全家人一起去公園或者海濱度假的情景，每一次醒來之後，枕邊也總是被淚水濕透。
她想家了，她想再一次見到自己的弟弟，自己的父親……也更想再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
奈何斯人已逝，不復往矣。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鍾凱文眼眶有些濕潤地握著女兒的雙手喃喃道，隨後他的目光轉向了女兒身後不遠處的那個亞裔青年，敏銳如他，即便是心中五味雜陳也自然注意到了那對閃閃發光的婚戒。
不過出於禮貌，鍾凱文還是頷首詢問道：「不知道這位是……」
「伯父您好，我是高飛，」青年主動上前一步，握住了鍾凱文的手，微笑道，「我是溫妮現在的男朋友。」
「還是男朋友嗎？」鍾凱文笑著指了指高飛左手上的戒指，轉頭對女兒說道，「真是的，結婚這麼大的事情，你為什麼不通知我一下呢？」
「或許是不想讓您再拆散我們一次吧。」溫妮不卑不亢地反駁道，「或許以父親現在的地位，大概率不會接受高飛成為家人。我聽銘哥說您現在已經是Sextilis市的下級議員了，您在選擇女婿的時候，需要考慮的事情也一定比以往複雜更多吧？」
「怎麼會……」鍾凱文訕笑了幾聲，「選擇怎樣的人來作為共度餘生的另一半，終究是由溫妮你來決定的，爸爸只是會提出一些可接受可不接受的參考意見罷了。」（注）
「如果他是自然人呢？」溫妮忽然追問道。
「自然人也並不是不能接受，」鍾凱文正色道，「溫妮，我知道你一定還在為之前的事情生氣，不過你要知道那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時期，我那麼做也是為了保護你。」
「可是媽媽……」溫妮情緒有些激動地還想說什麼，卻被她身邊的高飛一把拉住了：「溫妮，難得與伯父見一面，今天就不要談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了，伯母的在天之靈也一定不想看到這種情況吧？」
隨後他向鍾凱文抱歉地鞠了一躬：「不好意思伯父，溫妮她這幾天舟車勞頓，應該是因為疲憊導致了情緒的失控，還請您不要怪她。」
「我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責怪我的女兒。」鍾凱文搖了搖頭，抬手拍了拍高飛的肩膀，「小高，你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希望未來的日子裡你能夠好好待她。」
「那是自然，」高飛面色開朗地咧嘴一笑，轉過頭去輕輕親吻了一下懷中默不作聲的溫妮的額頭，「就像您一樣，溫妮是我最寶貴的寶貝，我一定會對她好的。」
鍾凱文點了點頭，而後看了一眼身邊的其他人，再次露出了現在他那標誌性的「菊花笑」，攤了攤手對所有人說道：「怎樣，大家一起跟我走吧？大餐已經準備好了，相信大家也一定餓了吧！」說罷他又拍了拍楊銘的肩膀，打量了幾眼被他挽著胳膊的雪兒：「你小子也是……悶聲發大財啊！」
大廳中的氣氛終於從剛剛的略有尷尬恢復到了還算歡快的狀態，即便是情緒有些失控的溫妮也抹乾了眼淚，露出了一絲稍顯僵硬的微笑。不過她依舊與鍾凱文之間保持了一段距離，更多將自己的經歷以及因為親情缺失而產生的渴望傾瀉到弟弟鍾雷昂的身上。
一行人就這樣一邊交談著一邊走進了電梯內，向上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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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在我的二設中，69年初最高評議會剛剛組建，強制婚姻法提案尚未通過，不過這部法律在原著中的69年應該是已經開始實施了的，因為有記錄拉克絲與阿斯蘭的第一次見面的番外漫畫，顯示當時二人的年紀是14歲，鑑於拉克絲與阿斯蘭都是在55年出生的，也就是說正是69年，而且見面時間應該是10月29日阿斯蘭過完14歲生日以後。
從二人的談話中可以看出，彼時強制婚姻法雖然剛剛開始實施，但是也已經運作了有一段時間，因此我的二設中將這部法案的通過與實施時間安排到了69年的6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