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可夫的計劃按理來說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至少在地圖上來紙上談兵是很美好的。
但連續多日的久攻不下已經讓自下而上向馬馬耶夫崗發起衝擊的蘇軍蒙受了巨大的傷亡,在城區巷戰中取得了一定戰果的德軍,基本已經把圍繞著馬馬耶夫崗的山下街道吃掉了一多半,開始以一個新月形態的包圍圈順著兩翼從馬馬耶夫崗下的外圍街道包圍過來,意圖合攏包圍圈一口氣吃掉在馬馬耶夫崗山下戰鬥的所有蘇軍部隊。
第六集團軍的龐大兵力成了保盧斯在賭桌上縱情奔放的資本,手裡賭本遠比保盧斯少得多的朱可夫只能提供給崔可夫非常有限的支援,這在很大程度上掣肘了崔可夫實施各種更加大膽戰術的可能。
崔可夫不光要把馬馬耶夫崗這塊最難啃的骨頭給幹掉,還要提放著已經繞過自己兩翼的德軍部隊穿插滲透合圍過來。
崔可夫不清楚德國人的意圖到底是想把自己一口氣吃掉,還是先將第62集團軍分割包圍成兩部分再慢慢享用。
如果是前者,那崔可夫還可以指望一下周圍街區的友軍部隊能夠抵擋住德國佬的攻勢,為自己奪下馬馬耶夫崗再爭取一點寶貴的時間。
但如果是後者,崔可夫手裡的預備隊數量就直接關係到整個第62集團軍的生死存亡,必須留夠足以抵擋德國佬隨時猛撲過來的部隊才能確保自身的安全與不被消滅。
敵人會採取那種戰術?下一步的進攻方向是什麼?集結的兵力有多少?會選擇那個位置作為主要進攻方向?
每一個單獨拎出來都關係到生死存亡的關係,崔可夫心裡都找不到答案,只能靠猜測去判斷對手接下來可能會採取那種行動,但這種辦法往往卻也是最為危險和致命的。
身旁的參謀們擔心的不是明天的戰鬥是否順利,而是崔可夫打算用多少部隊去發起攻勢,留下來隨時應對突發情況的部隊又是否足夠。山上山下保持聯絡的德軍很有可能會在情況最危急的時刻狗急跳牆,就算是丟了馬馬耶夫崗也要和蘇軍拼個魚死網破!
「怎麼辦?要給方面軍司令部發報詢問一下嗎?」
拿不定主意的崔可夫雙手撐著桌子死盯著面前被籃圈框起來的戰區地圖目不轉睛,身旁那些圍在指揮桌邊上的參謀們也是愁眉不展沒有一人開口說話。
正當崔可夫為自己冥思苦想拿不定主意而感到懊惱時,一路小跑過來的通訊參謀緊接著便來到了其身旁悄悄耳語幾句。
「司令員同志,馬拉申科團長到了,他正在外面等您,需要讓他進來嗎?」
「嗯?這麼快就到了?他現在難道不是應該在安頓部隊嗎?」
有些納悶的崔可夫抬起左手擼起袖子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腕錶,馬拉申科比他估計前來報告的時間足足早了半個小時,甚至於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
「嗯......」
放下了左手的崔可夫覺得讓馬拉申科乾等在外面總歸不太好,近衛第一重型坦克突破團可是剛剛打完了火車站第一階段防禦作戰的英雄部隊,沒有榮譽和嘉獎也就算了實在不應該受到如此冷落,更何況馬拉申科還是被朱可夫司令員惦記的一號人物。
但若是撂下手邊的作戰會議立刻去面見馬拉申科也很耽誤事兒。
身為司令員的崔可夫有必要參與全程的作戰會議,他不想讓別人代為主持這場會議、全過程都必須要做到自己的親力親為,任何一個細節都絕對不能落下。
性格直爽不習慣絞盡腦汁的崔可夫懶得再去想那些複雜的問題,既然面見馬拉申科和主持作戰會議都很重要,那倒不如乾脆把這兩件事揉到一起來做。
「去把馬拉申科同志請過來,請他來參加這場作戰會議,也許他的建議會給我們打開不一樣的思路。」
「好的,司令員同志,我這就去辦。」
崔可夫沒有去顧及身後周圍那些參謀們會用何種眼神來打量評估自己方才的命令,這在他看來並不重要。第62集團軍的司令員只要一日是自己,手下那些人就必須絕對服從自己的命令和做出的決定,崔可夫不覺得自己應該留出一些討價還價的餘地給別人,這沒必要。
之所以把馬拉申科叫來參加這場作戰會議,除了崔可夫確實想把兩件事揉一塊兒辦了節約點寶貴的時間以外,以臨陣換將的劍走偏鋒方式把崔可夫調到了第62集團軍擔任司令員的朱可夫本人,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只是一個建議,崔可夫。馬拉申科曾經帶給過我很奇妙的不同尋常感覺,這種特殊的感覺無法用語言形容。如果你打算在一場非常關鍵的戰鬥中把他用在足以決勝的關鍵點上,那麼我覺得你應該可以聽聽他對戰局有什麼判斷,也許會對你產生一些幫助。」
「在一場非常關鍵的戰鬥中將其用在足以決勝的關鍵點上」,這對於眼下的馬拉申科和近衛第一重型坦克突破團來說正是時候。
這個年輕到令人感到難以置信的小英雄會對戰局有什麼高明見解?
崔可夫相當好奇這一點,並決定親自聽聽馬拉申科的答案。
「司令員同志,近衛第一重型坦克突破團中校團長馬拉申科向您報導!祝您健康!」
半分鐘後出現在作戰會議室里,高聲向著面前崔可夫舉手敬禮並自報家門的馬拉申科顯得有些另類。
馬拉申科的頭上套著一個明顯大了一號、應該原本並不屬於他的歪斜坦克帽,穿在身上的坦克兵制式防火戰鬥服破破爛爛的,大坨肉眼可見的血漬和泥濘污穢粘在上面,就算現在有人說這身衣服是考古發掘出來的文物都會有人相信。
比起傳聞中那個連最高領袖史達林同志都親口念過他名字的年輕坦克英雄,此時此刻的馬拉申科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剛剛下地幹完活兒回到家裡等吃飯的農夫,如果肩上再扛一把鋤頭的話就更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