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年年有餘

  第117章 年年有餘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整座城市被雨水浸濕,灰暗而又沉寂。

  港島的冬天從來沒有這麼冷,冷得失去外界感知。

  桑余哭到嗓子發不出聲,眼睛腫脹。

  她哪也不去,就守在床邊,仿佛被抽走靈魂,成為一個易碎、空心的瓷娃娃。

  床上的人沒了聲息,白布蓋著,面色安詳,好像只是睡著了一樣。

  桑余握住她冰冷的手,怎麼也捂不熱。

  明明昨天還說了好多話,明明說好了,等她康復就一起回家。

  為什麼說話不算話,為什麼丟下她不要她。

  一整日,滴水未進,誰勸都沒用。

  到最後身體實在撐不住,昏了過去。

  發了一場高燒,昏迷中一直喊著「媽」,眉心不安地皺緊,連睡夢裡都在流淚。

  她好像跌進了深淵,四周一片荒蕪,所有人都拋下她不要她。

  指尖死死地抓著什麼,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席靳白跬步不離地守著她。

  童彤也一直陪著,她本來打算陪桑余在手術室門口等阿姨動手術,結果來了醫院才得知噩耗,同樣哭得眼睛通紅。

  桑余打了退燒針和營養針,昏迷一天一夜才醒來,沒完全退燒。

  醒來以後她哭著要找桑鳳萍,席靳白沒辦法,只能帶她去殯儀館。

  -

  這個冬天格外的漫長、寒冷。

  陰雨連綿,不停歇的下了一個禮拜。

  墓地是席靳白幫忙選的,徵求過桑余的意見,選了一塊風水極佳的地,五十萬高價。

  周圍環境很好,有專人定期打理,綠草如茵,菊花遍布,花壇與小路互相交錯,大理石墓碑肅穆、孤寂。

  碑上定格了一張桑鳳萍年輕時的照片,嘴角彎著,眉眼帶笑,那時臉上沒有皺紋,也沒有白髮。

  雨點敲打墓碑,濺起細微水花,籠罩在雨天的昏暗中。

  周遭寂靜,風吹得樹影搖曳,似一幅悲愴的畫卷。

  桑余穿一身黑色針織裙,外面套一件黑色羊絨大衣,頭髮盤起,發頂夾了一隻黑色蝴蝶結髮卡。

  她在雨里站了五個小時,席靳白撐傘在她身後,雨傘傾斜,沒讓她淋到半分。

  他自己的黑色西裝上濕了大片。

  席靳白握住她凍僵的手,輕緩出聲:「回去吧,好嗎?」

  濕潤的睫毛緩緩抖動,桑余動了下僵硬的身體,從酸澀的鼻腔中發出聲音:「嗯。」

  席靳白牽著她的手,再次對墓碑鞠躬,鄭重地承諾:「伯母,我會替您照顧好桑余,我們下次再來看您。」

  桑余張了張蒼白的唇瓣,嗓音低啞得不成樣,「媽,我走了。」

  她挪了下腳步,才發覺腿都是麻的,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被席靳白及時扶住,「小心。」

  他把傘遞給她,「你撐傘,我抱你。」

  桑余握住傘柄,被打橫抱起。

  在他懷裡,眼角溢出淚珠,滑落臉頰。

  席靳白踩著穩健的腳步,抱她離開。

  懷裡輕飄飄的,一點重量都沒有。

  回去以後桑余又大病了一場,燒得迷迷糊糊。

  夢裡都是小時候發生的事情。

  那時,桑鳳萍決定收養她,溫柔地問:「寶貝,你以後跟我姓桑好不好?」

  她點點頭,脆生生的應「好」。

  桑鳳萍笑了笑,「就叫桑余?」

  她垂下腦袋小聲說:「我不喜歡『余』字。」

  桑鳳萍摸摸她的頭表示不解,「為什麼?年年有餘,很好的寓意。」

  當時她才知道,原來「余」也可以是「年年有餘」的「余」,而非「多餘」的「余」。

  -

  一睜眼,又是醫院消毒水和各種藥水混雜的氣味。

  童彤坐在床邊,見她醒來,連忙問:「余余,伱好點沒?」

  桑余眼前朦朧,恍惚了一下,動了動唇,「我……」

  喉嚨幹得發疼,仿佛有無數根針刺破黏膜,連吞咽都成了困難。

  童彤立刻給她倒杯溫水,「你先別說話了,喝點水。」

  桑余撐著床坐起來,接過水杯喝了大半,緩解乾澀。

  外面天是暗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我幫你測下體溫。」童彤拿過床頭柜上的額溫槍對準她的額頭摁了一下,顯示體溫37.5,她呼出口氣,「差不多退燒了。」

  桑余偏頭望向窗外,思緒渙散,目光也聚不上焦。

  外面黑漆漆的,還在下小雨,對面樓里的燈光在雨幕中迷離不清。

  童彤實在擔心她,「余余,你要不要喝點粥?你都好久沒好好吃東西了,再瘦身體都要垮了。」

  這一個星期她肉眼可見的消瘦又憔悴,好像一碰就要碎。

  桑余緩慢回神,輕輕點了下頭。

  願意吃東西就好,總比輸營養液強,童彤趕緊叫門口席靳白留下的人去買份粥回來。

  桑余發燒出了一身汗,身上黏糊不舒服,去衛生間洗澡。

  童彤提前給她帶了換洗的乾淨衣服。

  私人病房浴室設備齊全,洗澡洗頭都方便。

  心不在焉的緣故,她在裡面呆了五十分鐘,時不時就發呆走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敲門聲響起。

  她關掉花灑,拿浴巾擦乾身體,換上乾淨睡衣開門出去。

  門口的高大身影將她籠罩,顯得她身形更加嬌小。

  「別洗感冒了。」席靳白彎腰抱她去床上。

  病房裡沒看見童彤,桑余剛想問,他就先回答了,「我讓她回去了。」

  晚上那會兒他要開個線上緊急會議,所以不得不暫時離開兩小時。

  席靳白給她掖好被子,折返回浴室找吹風機,回到床前,插上牆上的插座。

  吹風機傳出「沙沙」的響聲,指尖溫柔地穿插在發間,輕輕撥弄。

  頭髮接近及腰,烏黑濃密,猶如一匹精心織就的錦緞。

  第一次給人吹頭髮,他不敢用力,生怕扯到她頭皮。

  桑余安靜地坐著,頭皮被吹得溫熱,目光不知看向哪裡。

  良久,頭髮吹乾,席靳白拔掉插頭將吹風機放回原處。

  床頭柜上的保溫桶里裝著白粥,還熱乎。

  他拿勺盛了一碗,坐在床沿,稍稍吹涼,餵給她吃。

  以前沒這麼照顧過人,動作略顯生疏。

  桑余抿著唇,接過他手裡的碗,自己來。

  握著勺子小口小口往嘴裡送,模樣乖得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