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傾城之禮(1)
前面那騎突然停下,馬上騎士衣袖飄飄,手指一招,白鹿身子如被線牽緩緩飛起,落入他手中。
夕陽如血,青山隱隱,一線彩霞抹上黛青長天,斑斕七彩光艷如脂,打上他背影,那身影修長挺直,側面線條精緻優雅,衣袂悄飛氣度翩然,如隱在金光之中的九天神祗。
孟扶搖久久凝視那背影,手指緊緊摳住了韁繩。
那人微笑著,轉過身來。
那人轉回身來,遙遙回望她,晚霞如許,在蒼翠山林之巔剪出他挺秀尊貴的剪影。
孟扶搖立即開始渾身瘙癢——她摸頭髮摸衣服摸眉毛做盡小動作……
那人撥馬走近,含笑看她一不自在就會做小動作的習慣,輕輕掂了掂掌心白鹿,笑道:「中原之鹿,唯皇后有權逐之。」雙手一舉,做將白鹿雙手奉上狀。
孟扶搖頭皮一炸,立即從雞凍狀態中迅速回歸本位,想起面前這位有毒,而且八成挾怨而來,自己如果不想被人攻城掠地直取中軍主帥的話,速速撤退是正經。
「中原之鹿,宜入釜鼎共烹之。」孟扶搖諂笑,開始後退,「煩請太子剝皮,區區去找柴來。」
她腳底抹油就想溜,對面那人抬抬手,一陣樹枝斷裂聲響,她身後立即唰唰落下無數斷枝,飛快堆了一層,將她退路擋得死死。
「柴在此處,不勞皇后娘娘移步。」該人笑得淡定尊貴,一擺手,「您請隨意揀選。」
孟扶搖唏噓:「此柴粗如豬腰,高似大象,完全可以拿去做承明殿抱廈之梁,拿來烤鹿著實可惜了的。」
「能為皇后娘娘親手所撿,親自點燃,烤得白鹿入娘娘之腹,此木三生有幸,勝於為宮廷殿梁。」長孫無極正色答:「無論如何,撿了的總比扔了的好。」
「……」
雙關!某人又玩雙關,誰被扔了?明明是他扔了她好不好?為毛每次惡人先告狀的都是他?為毛每次怨婦狀的都是他?為毛每次和他小別重逢心虛的那個都是她?
孟扶搖憤怒,叉腰,仰頭,憤然長嘯:「我!!!」
長孫無極含笑看她,眼眸溫潤如玉。
「——去撿柴……」
孟扶搖灰溜溜的跳下馬,還沒彎身,眼前突然一暗,下一瞬已經被納入久別的溫暖的懷抱中。
那人氣息還是那般異香隱隱,卻又似乎濃郁了些,香氣中又帶了點如雪似玉的涼,像一塊久沉冰海之底的龍涎香,不動聲色的華貴沁人,而他的懷抱卻又是熱的,如三春暖陽,一室明亮的黃。
孟扶搖嘆息一聲,扒住了他的肩,靜靜靠在他肩上,默默不語。
聽得他道:「你什麼時候可以乖一點?」
孟扶搖恬不知恥的答:「我什麼時候都很乖。」
長孫無極無奈的笑了笑,輕輕抵著她額頭,突然又覺得觸感不真實,一伸手便扒了她面具,才滿意的抵額磨蹭。
他的額抵在她的額,彼此都感覺到對方肌膚的細膩滑潤,絲緞般觸感直入心底,長長的睫毛掃過眉梢,痒痒的讓人想笑,卻又不想驚破這一刻難得的溫馨和寧靜,兩人各自都閉了眼,靜默不動,只聽得隱約鼻息相聞,或是冬日黃昏的風從林梢掠過,將遠處尋找孟扶搖的喧鬧之聲帶來,或是更遠處,哪裡的歸巢的倦鳥,啞啞而歡喜的叫著,叫亮這晚霞的艷光。
良久孟扶搖閉著眼,把了把他的肩骨,埋怨的道:「這小身板怎麼搞的,好像又薄了?你師傅餓你飯了嗎?」
「何止餓飯呢?」長孫無極輕笑,「還罰跪,還挨打……」
「真的?」孟扶搖霍然睜眼,眼神驚惶。
「騙你呢,你真是越活越笨。」長孫無極指尖在她張開的唇上輕輕刷過,無限戀棧的流連,「你看我像是會被罰跪的人嗎?」
「也是哦。」孟扶搖舒一口氣,笑起來,真是的,這人撒謊不打草稿的,害她白白心跳,也不想想,像他這麼狡猾腹黑又天縱英才的,哪家師尊不捧在掌心裡呵護著指望他發揚光大本門,怎麼可能捨得動他一根指頭。
她瞪長孫無極,「騙我!咒你下載文件永遠只到百分之九十九!」
長孫無極微笑,也不問她的怪話什麼意思,只輕輕撫摸她,揉亂她本來就散開的發。
孟扶搖也只象徵性瞪一下,總覺得他眼神里有些東西有點怪異,卻又說不清為什麼,有點悶悶的,突然覺得袖子裡某東西在拼命拱,這才想起黑兔子版元寶大人。
呃……堅決不能給長孫無極看見元寶大人現在的模樣!
讓寵物的原主人看見寵物被摧殘那是不道德的!
孟扶搖將元寶大人塞啊塞,元寶大人在袖子裡拱啊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長孫無極突然道:「換個地方。」
「啊?」
孟扶搖還沒反應過來,哧溜一聲元寶大人從她領口裡鑽了出來,抱著她脖子回頭對長孫無極媚態橫生的回眸一笑。
孟扶搖冷汗滴滴的摸了摸自己內袍……某個被教唆犯罪的傢伙已經咬了一個大洞的說……
傾國傾城的元寶大人蹲在孟扶搖肩上,張開雙爪黑毛迎風飄揚,其姿勢很泰坦尼克,表情很萊溫斯基。
長孫無極瞅著自己面貌全非的愛寵,半晌道:「我從來不知道你和黑珍珠原來是雙胞胎。」
元寶大人崩潰——這是它有生以來獲得的最悲慘的評語……
孟扶搖訕笑,將含著兩泡控訴眼淚的愛寵雙手奉還:「那個……你說不能顯示它本來能力的,所以我給它易了容……」
長孫無極嘆息:「易得實在巧奪天工令人髮指。」
元寶大人悲憤的四處找水……誰告訴它天生適合黑色的?說它黑毛的效果和黑珍珠簡直不好比,那就是個灶膛里鑽出來的燒火丫頭,而它,天生就是該為黑色存在的,既有黑夜的魅惑又有純真的高貴,既風情又純潔,既蘿莉又御姐,以其冰清玉潔的氣質和妖媚性感的身材,將黑色的神秘、高貴、誘惑、體現得淋漓盡致……
孟扶搖毫無愧色的看著元寶大人洗冷水澡去,探頭向山下張了張,「咦」了一聲道:「那群蠢豬,到現在還找不著我?哎呀,怎麼往那個方向去了?」
長孫無極攬了她,在樹葉堆上舒舒服服坐下來,道:「這麼希望趕緊回去?做皇后很有癮?」
「鬼才喜歡。」孟扶搖嗤之以鼻,「全天下最無聊的活計。」
「給你先預演一下也好。」長孫無極若有所思,「只是可憐了軒轅的嬪妃們。」
孟扶搖哈的一笑,躺在樹葉堆上,雙臂枕在頭下,懶懶道:「與其花那許多心思鬥來鬥去,不如多學點求生技能,我那是為她們好。」
「你荼毒了一國嬪妃也就夠了。」長孫無極在身側細心的找了找,采了一枚草葉,閒閒編著,手指靈巧的翻飛,「將來我不會給你有機會再荼毒別人。」
孟扶搖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說,如果立她為後,六宮再無嬪妃給她荼毒?
孟扶搖想了一想,覺得這是個好遙遠好虛幻的諾言,還是當沒聽見的好。
長孫無極卻突然側過身來,溫柔卻又毫不客氣的伸手摘掉了她的代表身份的金鳳銜珠耳環——作為皇后,不戴耳環是說不過去的,孟扶搖十分富有犧牲精神的穿了耳洞,別的首飾她一般都會取下不戴,耳環卻懶得上上下下,如今便招了某些人的眼了。
取下耳環,孟扶搖以為長孫無極會將那東西交她收起,誰知道他手指一彈,價值連城的寶珠耳環在半空划過一道紅色弧線,便被他不知道彈到了哪個角落,孟扶搖搶救不及,連呼:「可惜!可惜!尋常百姓十年伙食費!」
長孫無極挑眉笑了笑,懶懶道:「本太子手工耳環,才是真正價值連城。」一側身輕輕捉住她耳垂,孟扶搖只覺得他手勢輕俏,似在將什麼東西穿過她耳洞,柔軟的細細葉片拂著她耳垂,簌簌的癢,她笑,道:「什麼丑東西。」
長孫無極攤開掌心,潔白掌心裡另外還有一個小小的葉片「耳環」,嫩綠色的柔韌的莖環成圓潤的一圈,末端留著三枚成排的淡綠芽尖,芽尖一片比另一片更大些,但最大的也不過珍珠般大,每枚翠玉般的芽尖之上,用更細的針尖扎出繁複精美的花紋,陽光淡淡透過來,柔嫩葉片閃著碎金般的光澤,簡單中別有高貴絢麗之美,芽尖之下,被那靈巧的手指微微剔出一道捲曲的須,形狀長度都一模一樣,弧度優美的蜷在芽尖之下,在風中顫顫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