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冤家路窄(2)

  177 冤家路窄(2)

  「你答應了?」

  「一是因為當時國事不穩,不宜再得罪璇璣;二是我那時還年輕,覺得此事其錯在我,公主也可憐,她一個女子不能擔當的,自當由男兒承擔,便應了,只是要求退回璇璣圖。」

  「退了?」

  「沒有?」長孫無極笑意有點冷,「璇璣國主藉口甚多,先說圖在公主處,她十分珍愛,貿然索要也會傷她性命,後來又說圖失蹤了,不在宮中,答應一定為我找回,結果,找了這許多年,也沒能見到影子。」

  孟扶搖怔怔咬著手指,半信不信,又問,「鳳淨梵真的不知道你已經退婚?」

  「我看未必。」長孫無極答,「我試探過她,看她那模樣,應該是知道一些的,卻又裝著不知。」

  孟扶搖喃喃道,「你二十六歲還沒大婚,她也年紀不小,寧可這樣蹉跎著,難不成是在等你回心轉意?」

  長孫無極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

  孟扶搖搔搔臉,心想難怪長孫無極沒提過這事,原來他心裡根本就沒未婚妻這個概念,隨即又想起一個問題,「你還沒說你為什麼要退婚?」

  長孫無極沉默下去,半晌答,「所遇非人。」

  「胡說哉!」孟扶搖一向反應極快,「不要拿你對我的心思來做藉口,你要求退婚時,你還沒見過我呢。」

  「那個訂婚,就是個錯誤。」長孫無極深深看她,「既然錯了,無論如何一定要改。」

  孟扶搖「哧」的一笑,道,「遇見我何嘗不是你的錯誤……算了不提這個,對了,原來你是真武仲裁,那麼我聽雲痕說你在天煞邊境鬧了一齣好戲,沒來得及問他,現在問你也一樣,什麼好戲?」

  「不就是想把某個惹你吃醋的人打發回去麼?」長孫無極淺笑,拈起她秀髮慢慢的在指上繞圈,「她說有佛之聖徒在天煞出世,我偏要說沒有,滅個國也許不那麼容易,滅個把『聖徒』還是很容易的。」

  「我吃個勞什子的醋,長孫無極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自戀。」孟扶搖想了想,忍不住嘆一口氣,抱膝坐在床頭,道,「聽起來很合理,好,長孫無極我原諒你的撒謊。」

  她乾脆利落的語氣惹得長孫無極微微一笑,那笑顏曼陀羅一般在半明半暗月色中一綻,驚心的怒放的美,看得孟扶搖心中一跳,暗暗怨念……那傾城絕艷的男色啊……

  長孫無極側轉身,額頭輕輕靠上她的額,溫熱的呼吸拂上她的頰,他輕輕掐住孟扶搖的臉,笑道,「扶搖,我最喜歡你的明朗,我要維持住這樣一個你,不讓你為世事磨折掉那般鮮亮。」

  夜很靜,夏夜涼風裡散開淡淡異香,聽得見窗下夏蟲輕鳴,一聲聲綿長柔軟,那般的肌膚相觸呼吸相聞,心跳聲蓋過夜的奏鳴曲。

  半晌,孟扶搖不自在的拍開他的手,轉頭啞聲道:「色狼滾開,少占便宜。」

  長孫無極不理她,「別急著感動,我話還沒說完……我不喜歡你言而無信。」

  「嗄?」孟扶搖豎起眉毛,我有嗎我有嗎我有嗎?

  長孫無極伸指,細細在她頰上描摹,輕輕道,「某人好像曾經答應過我,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都相信我,理解我,並不為那些事的表象所迷惑、所動搖。」他吐字極輕,語聲里半是調笑半是溫存,手指輕輕穿過她的發,「結果……做到了嗎?」

  呃,奸人,她一退他立刻反攻,這麼快就興師問罪了。

  可惜孟扶搖什麼都肯吃就是不肯吃虧,她蹲在床上仔細回想了下當初在華州客棧的對話,突然鬼鬼的笑起來,伶牙俐齒的反駁,「你又混淆概念,我當時好像根本沒答應你。」

  長孫無極笑笑,孟扶搖得意洋洋,「叫你次次占我上風,也該你輸一次。」

  「扶搖你錯了。」長孫無極躺到她身邊,慢慢理她睡得亂七八糟的長髮,淡淡道,「看似我次次占上風,其實……對你,我從來都是輸的那一個。」

  誰愛,誰輸。

  那般心思託付,那般情意綿長,那般輾轉反側,那般憂心牽掛。

  那般愛里,沒有說出口的帶著痛的折磨。

  而之所以會痛,也只是因為在乎而已。

  孟扶搖輕輕吸一口氣,這剎那間,她內腑又開始隱隱作痛,那種久違的熟悉的疼痛,烈火般灼著她的經脈,她皺皺眉,向後退了一點,暗暗嘆息的提醒自己,鎖情,鎖情。

  長孫無極似也察覺,回眸看了她一眼,不再說什麼,只伸手攬過她,為她蓋上被子,道,「天煞氣候偏寒,雖說是夏天,晚間也要蓋被子,別著涼。」

  孟扶搖覺得有被子也好,避免單衣薄衫的肌膚容易接觸,不想那人給她蓋了,自己也拖了一半過去,恬然道,「自然,我也怕著涼。」

  孟扶搖絕倒,長孫無極卻又悠悠道,「不指望你心疼我,我自己愛護自己不成嗎?」

  孟扶搖那一咪咪的良心又被某無良太子的雄厚功力給逼了出來,只好捏鼻子不語,忽然瞥見面前桌上元寶大人突然嘿咻嘿咻的過來,背著扛著一大堆東西,往兩人面前一墩。

  孟扶搖愕然,長孫無極道,「元寶說,有好戲給我看。」他拉過孟扶搖,很主人翁的分她一半枕頭,道,「來,一起。」

  好奇寶寶孟扶搖也便舒舒服服看了,然後……鼻子便氣歪了。

  果真是「好戲!」

  元寶大人踱上桌來,正對兩人站定,先擺動短爪,舞了幾個不倫不類的蛇舞動作,然後對著空氣一揮掌,作揍人狀,又舞,再跳起來,做「大罵」狀,又舞,再爪子一揮,做「塞人」狀……

  孟扶搖看懂了,它在告狀,它在說那夜水潭邊雙頭蛇無聲逼近,它老人家好心示警被自己誤會的事,這隻心胸狹窄好記仇的耗子,不是跟丫道過歉了嘛!

  長孫無極微笑看著,道:「元寶,世人鼠目寸光,不理解你的睿智是難免的。」

  孟扶搖無語,這是在罵誰呢?

  元寶大人連連點頭,又扭過肥屁股,在身後那堆東西里扒拉一陣,先搬出個小茶壺往桌上一墩,又抓起根針。

  它舞著寒光閃閃的針,對茶壺左劈右砍,然後霍地扔掉針,衝上前雙爪捏住了茶壺的壺蓋,隨即定住,仰頭,不語。

  它長久地定著……

  ……

  孟扶搖險些吐血。

  這不是模仿那日她雙指捏上軒轅昀咽喉,強行越級真氣逆涌動彈不得的那模樣?就是外界傳說中的「孟扶搖戰勝軒轅昀,站在台上樂不可支不肯下來」那個流言的耗子版?

  看見元寶大人驕傲昂頭定格模樣,孟扶搖也昂頭長嚎一聲,伸爪就想把耗子捏扁。

  長孫無極一攔,目光閃閃的微笑:「扶搖啊,人不能和元寶一般見識啊……」

  孟扶搖盯著主子回歸有恃無恐的元寶大人,尋思著該用什麼法子報復之。

  元寶大人不知死活猶自未休,放下道具,又回身撅著屁股在翻,扒在一方硯台前忙個不休,看那模樣很像在梳妝,孟扶搖正疑惑它這回出啥么蛾子,元寶大人突然回眸一笑。

  它雪白閃亮的大門牙,被塗黑了半個,夜色中乍一看,活脫脫是個斷齒。

  丫在學她的缺牙!

  媽的,此可忍孰不可忍,模仿可忍揭醜不可忍!

  孟扶搖嗷的一下跳起來,大喝,「天王蓋地虎,寶塔鎮鼠妖!」砰的丟過一個枕頭,將無恥的元寶大人砸了出去。

  元寶大人哧的一溜,撇著「半顆牙」對她猥瑣的笑。

  身側長孫無極微笑「哦」了一聲,道,「原來牙掉了是這樣的,挺美……」一伸手按下孟扶搖,道:「明天還要比試,早點休息。」

  孟扶搖哭喪著臉被按倒,靠,足可亂真的假牙白裝了,耗子學得真像,連斷掉的斜面都一模一樣!

  她嘟嚷,「總有一天扒了你皮繡十字繡……」一邊沉沉閉上眼,不知道為什麼剛才明明睡了一覺,現在反而更加疲憊,體內有什麼東西在慢慢衝擊著丹田,沖得她舒適而又昏昏欲睡,她眼暘口滯的向枕上一倒,口齒不清的道,「明兒個找你們算帳,長孫無極你不許睡在這裡……」尾音猶自在唇邊盤旋,人已經睡著了。

  長孫無極笑起來,給她掖了掖被子,仔細端詳她微微瘦了些的臉頰,又把她大攤的手腳都收回被子裡,才招手喚元寶,那丫趕緊奔過來,烏溜溜的眼睛亮亮的,在長孫無極身上蹭,蹭啊蹭啊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