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陽城外,澧水南岸,漢軍眾將圍在木欄邊,大碗吃肉,大碗喝酒。
幾艘戰船緩緩駛近,漢軍毫不理會。
當然,不是真的靠岸,而是隔著好幾丈距離。
「伯言!別來無恙啊!」
姜維端起酒碗,緩緩上前幾步,「我送你的兩壇水井坊,嘗過了嗎?味道如何?」
「酒香四溢……」
陸遜剛剛開口,他身邊的一員小將卻搶先大喝道:「如此齷蹉的伎倆,只有傻子才會上當!」
「靠!」
姜維頓時就鬱悶了。
從小將的話來看,陸遜並沒有品嘗美酒。
特麼的,我家釀的水井坊,剛剛入口確實不太舒服。
沒喝過的人,還會懷疑酒里有毒。
可它真是好東西,回口甘甜,滿嘴余香。
兩千銖一壇的美酒,竟被扔掉了?
想想就生氣。
上下打量那員小將,厲聲喝斥:「你這兔崽子!大人說話,啥時輪到你插嘴了?」
「你……」
小將急得滿臉通紅,眼看就要罵街,卻被陸遜揮手止住。
目光轉向姜維,面帶微笑:「犬子不懂規矩,伯約不必跟他一般見識。」
犬……犬子?
姜維滿腹疑惑,再次打量那員小將。
十八九歲,面容清秀,確有幾分陸遜的風骨。
這傢伙,難道就是牛逼哄哄的陸抗?
也對,陸遜已經五十四歲,帶著兒子戰場歷練,很正常。
他是不是陸抗,暫時不是重點,反正這會兒沒可能招降他。
大費周章約見陸遜,只為請他嘗嘗美酒。
如果有可能,還想讓他做吳國的「獨家」或者「特約」代理。
「水井坊」這種高端玩意兒,普通百姓沒有消費能力,市場相對較窄。
如果有「顧陸周張」四大家族的支持,打入吳國高端市場應該不難。
雙方正在打仗,同時又在做生意,這很正常,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那小將不再說話,姜維又把目光轉向陸遜:「伯言兄,我托人送來的美酒,你確定喝過嗎?」
為把生意做成,為拉近兩人的距離,姜維特意加了個「兄」字。
然而,陸遜沒有正面回答,並且在挑釁:「伯約,按照年紀,你稱我「叔叔」更合適吧?」
「伯言叔,我托人送來的美酒……」
「噗——」
好幾人沒忍住,就連魏延也噴了。
詫異與不解的眼神,姜維毫不在意,仍舊滿臉期待:「伯言叔,那酒你真的喝過嗎?味道如何?」
兩人自打見面開始,姜維每句話不離「酒」,而且態度真誠,陸遜著實有些鬱悶。
早就想好的誘戰說辭,再也說不出口。
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
姜維送來的酒,陸遜沒有看它一眼,當場就命人扔掉了。
這會兒,不是談「酒」的時候,既然姜維老是拿「酒」說事,順著他就行了。
「伯約,我已經打探清楚,你的糧草最多還剩兩月。
「如今,我大吳水師徹底截斷澧水與沅水,你等進退無路,兵敗只是早晚的事。
「你若領兵降我大吳,眾將士皆有封賞,百姓安居樂業,咱哥倆隨時可以喝酒,豈不一樁美事?」
陸遜的話,姜維聽得非常明白。
心有鬱悶,卻沒有放棄。
眼珠一轉,嘿嘿笑道:「伯言兄,恕我直言:你那點兵馬還圍不死我,因為咱們喝的酒不一樣。」
這番話,前半句,陸遜不會認可。
但後半句,陸遜無法反駁。
他的戰船,距離江岸只有幾丈距離。
微風一吹,岸邊的獨特酒香撲鼻而來。
沒錯,就是酒香!
那香味兒,聞著就讓人猛吞口水。
陸遜喝過無數的美酒,但全都是醪糟水,很難有如此濃郁的酒香。
見陸遜沉默不語,姜維心頭暗喜。
抱著酒罈上前幾步,當眾倒了小半碗,一飲而盡。
袖袍擦擦嘴角,滿臉陶醉。
如此近的距離,姜維並不擔心。
因為,兩軍陣前,雙方主將不管談些什麼,不管如何劍拔弩張,兵卒也不會輕易放箭。
就算兩軍發了瘋亂射一通,姜維仍然不怕。
畢竟,身披鐵甲,就算被射成刺蝟也能保命。
而陸遜一介書生,身上只有薄薄的皮甲,根本擋不住強弓硬弩。
陸遜都不懼,姜維就更不懼了。
同樣的陶碗,同樣的酒罈,姜維重新盛了小半碗,輕放岸邊石頭上。
「伯言,如果喝上一口蜀中的美酒,你就知我剛才所言不假。
「如果這碗酒都不敢喝,咱倆間的差距有多大,你永遠不知道。
「至於結果嘛,你肯定是屢敗屢戰,一敗再敗了。」
如此挑釁,陸遜仍是一臉淡然,溫文儒雅。
可是,身邊小將沉不住氣了。
「父親!那廝妖言惑眾,不必理會!
「既然不識時務,咱就徹底圍死他,早晚必將他生擒!」
小將的勸說,陸遜並未反對,卻也不認可。
滿臉淡然,大手一揮。
一條小船緩緩靠到江岸,小心取回陶碗。
香!真特麼香!
清澈透亮,全無雜質,跟尋常的濁酒截然不同。
陸遜捧著陶碗,又在吞口水。
「父親……」
剛剛送到嘴邊,小將又在勸說,「父親!那廝必會下毒!千萬別中他詭計啊!」
「不!」
陸遜搖搖頭,稍稍提高嗓音,「伯約乃諸葛先生親傳弟子,只會在戰場上使用陰謀詭計,不屑於這種齷蹉伎倆!」
陸遜這話,其實是給自己壯膽。
同樣的酒碗,同樣的酒罈,姜維當眾喝半碗,基本確定沒有下毒。
但是,事關性命,還是要小心謹慎。
說話的同時,小心觀察姜維的神色變化。
滿臉真誠,確實不像下毒之人。
「咕咚……咳咳咳……咳……這酒……有毒……」
「狗東西!」
小將大驚,一把把陸遜推進艙中,「放箭!快放箭!射死那狗日的!」
我去!
不識貨的東西,真特麼放箭!
事發突然,姜維的反應卻不慢。
隨手抄起一柄木盾,瞬間蹲下蜷成一團。
這樣子很是狼狽,總比被射成刺蝟好得多。
周身有鐵甲鐵甲不會致命,可是,會有很多箭穿過縫隙,疼啊!
若是運氣不好,就像木門道的那個誰,腿上中箭就丟了性命。
都說漢軍箭頭有毒,簡直睜著眼說瞎話。
不過是箭頭上浸點「金汁」,增加感染風險罷了。
不僅僅是漢軍,魏軍與吳軍都在這麼做,這很正常。
「呯!呯!呯!」
木盾很快就插滿箭羽,如果再來幾支,估計都沒地方插了。
不過,箭矢越來越稀疏,明顯是吳軍戰船撤走了。
不,沒有撤走,只是撤到對岸。
澧水上的吳軍戰船,仍然密密麻麻,特別是零陽水域。
「呯!」
魏延擋落一支箭羽,冷聲笑道:「為了賣點酒,命都不要了?說你鑽錢眼裡了,還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