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餘張字據,姜維剛剛揣進貼身的衣兜,馬上又拿出來翻看檢查。
親了又親,看了又看,樂得合不攏嘴。
魏延四下瞅了瞅,低聲問道:「伯約,你真的能確定嗎?」
「大哥,咱說好的:贏了錢分你八十萬,牛金、關索和黃崇各分二十萬。
「你們四人的字據,已經當著你們的面撕掉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靠!我不是說賭約!」
魏延又氣又急,耐著性子問道,「我是說陸遜!他真是誘我深入?難道,你是他肚裡的蛔蟲?」
「大哥,你認為我會輸?」
姜維滿臉不屑,小心收好字據,「全琮圍困秭歸的時間,難道不是精心挑選的?
「若我大軍被阻在秭歸以西,陸遜拿什麼將功贖罪?」
簡單兩句話,問得魏延啞口無言。
仔細一想,好像是這麼個理。
據吳境的密探所說,陸遜因為去年的敗仗,日子不怎麼好過。
幸好他攻占襄陽,功過相抵,孫權才沒有過多怪罪。
剛才,姜維說得沒錯:全琮圍攻秭歸之時,漢軍正好回師漢中。
如果站在陸遜的角度,漢軍剛獲大勝,必會狂妄輕敵。
趁機,將其主力誘至武陵郡加以全殲,正好為去年的敗仗雪恥。
武陵郡,必須是武陵郡!
因為,如果是長江沿線,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被察覺,很難形成包圍圈。
而武陵郡水網密布,縱橫交錯。
漢軍一旦深入,陸遜正好發揮水師和地形優勢,能把漢軍輕易圍死。
而且,武陵郡內的稻米已經收割,小麥剛剛種下。
也就是說,在半年多的時間裡,漢軍無法獲取糧食。
陸遜必是打的這個算盤,姜維正好將計就計。
問題是,如何取勝?
「伯約,你的「四渡沅水」之計,究竟要如何部署?真能全殲陸遜大軍?」
「若有機會,我也想將其全殲。」
姜維搖搖頭,落寞與鬱悶全都寫在臉上,「問題是,如果全殲了陸遜,大漢反而危險了!」
「我去!」
魏延正要怒罵,卻見姜維的手指,指著地圖上的襄陽位置。
猛然間,感覺脊背陣陣發涼。
姜維的話,確實沒說錯。
如果陸遜八萬大軍被全殲,荊南四郡甚至南郡和江夏郡,必會落入漢國之手。
但是,東吳不會坐視,必會魚死網破——我若失荊州,你漢國也休想得到。
如果戰局真是這樣,東吳必會把襄陽拱手送給魏國,自己主動退守夏口,坐看漢魏兩國在荊州拼得頭破血流。
而這種結果,正是漢國不願看到的——幫助東吳攻取襄陽,正是避免這種不利局面。
「可是……若沒能殲滅吳軍主力,我又如何控制荊州?」
「我哪知道?」姜維兩手一攤,「走一步看一步唄!」
說完,繼續雕刻著什麼。
自從大軍出了成都,每逢紮營休整,姜維總要聚精會神地削木頭。
半月以來,他已經削了六七十塊。
全被削成二指寬,三指長的小方塊。
「伯約,你到底在幹嘛?閒得無聊是吧?」
「確實無聊,不過削好之後,再也不會無聊。」
麻……麻將!
猛然想起,姜維削的就是「麻將」。
具體是什麼,每次逼問,他總是不肯回答。
無語,無聊。
接下來的半月,可能是魏延一生中最難熬的日子。
夜不能寐,食不甘味,足足瘦了一大圈。
畢竟,一個兒子都在最前線,另一個兒子在秭歸城中。
如果姜維判斷有誤,不,應該不會有誤。
絕不能有誤!
忐忑中,終於等來前線戰報:全琮兵退枝江,陸遜兵退夏口,夷道守軍不戰自退!
「我日!陸遜那廝真敢退兵?不怕被誅九族?」
「文長,情報是否有誤?要不要再派人詳加打探?」
「靠!你還想打探什麼?本將兩個兒子全都戰死,你特麼才高興是吧?」
一聲怒喝,震得眾將大眼瞪小眼。
本來嘛,魏容是否中埋伏,魏昌是否城破被擒,跟眾將沒有太大關係。
說得難聽一點,全琮是否在秭歸阻截,陸遜是否退兵,也跟眾將關係不大。
可是,陸遜占盡了優勢,為何要退兵?
退兵也就罷了,有必要退往夏口?
漢軍影子都沒看見,就匆匆退那麼遠,是要回建業向孫權請罪?
嗚!
二十萬銖啊,被陸遜這麼一退,說沒就沒了。
欲哭無淚,眼巴巴望向姜維。
「諸位,多謝,多謝了!」姜維嘿嘿一笑,慢條斯理掏出字據,親了又親。
「柳充!」
「末將在!」
「這些張字據,馬上送回成都,務必親手交給諸葛夫人!」
「諾!」
「伯……伯約叔……」
蔣斌弱弱上前,可憐巴巴:「伯約叔,你的意思是,讓諸葛夫人去我家要帳?」
「切!蔣公琰又不會吃了你,怕他作甚?」
「可是……」
「哎呀,你趕緊給他寫封信,就說你剛剛抓了三千奴隸,不就屁事兒沒有了?」
「可是……」
「可是個屁啊!
「直接去武陵郡抓個女人成家,二十萬不就省了?
「不,不用你去抓!
「以你父親「大將軍」之威名,女人抓你還差不多!」
「……」
蔣斌生無可戀,只能眼巴巴看著柳充離開。
其他眾將,恨不得把姜維生吞活剝。
可惡!
這傢伙,太特麼可惡了!
以往的賭約,都是賣掉奴隸,回成都後再結算。
這一次,竟然讓諸葛夫人拿著字據,主動上門要錢?
狗日的,有必要那麼猴急?沒見過錢是吧?
「哎呀,諸位都知道,六百萬不是小數目,早早拿到手裡才能踏實嘛!」
「咳……咳……」
魏延連聲咳嗽,沒管那麼多,匆匆下達了「進兵」指令。
…………
武陵郡,地處荊州西南,與益州、交州交界,下轄十二縣,是荊州最大的一個郡。
同時,又是荊州境內開發程度較低的一個郡,人口只有二十五萬左右。
此時的三國時期,只有北部的作唐、漢壽、臨沅、零陽和沅南五縣開發程度稍高,其它地區山越橫行,幾乎全是蠻荒之地。
建興十四年(公元236年)十一月,也就是魏延下令的第六天,漢軍主力抵達夷道。
幾乎沒有休整,魏延又親率三萬主力大軍,押著大批的糧草輜重,浩浩蕩蕩直奔零陽而去。
就在漢軍離開夷道的第二天,吳兵動了!
這一次的「動」,比半月前的「退」,快得多。
全琮率兩萬水師逆江而上,晝夜不停,僅僅幾天就抵達秭歸水域。
五百戰船,把秭歸水域圍得水泄不通。
還在長江兩岸紮下三十餘座營寨,徹底阻斷漢軍的糧道與退路。
同一時候,陸遜親領五百戰船,由長江轉入洞庭湖,往著零陽洶洶而來。
而這段時間,漢軍一直在零陽按兵不動。
直到半月後,校事驚恐來報:
「魏將軍:陸遜、潘濬、孫韶等將,引戰船三百入澧(lǐ)水!朱然、朱據,引二百戰船入沅水!我……我軍已被包圍了!
「知道了!」
魏延淡定自若,並沒有其它指示。
校事稍加猶豫,只好退出殿外。
「伯約,你果然沒猜錯,可是……」
魏延臉上,驚恐與擔憂毫不掩飾,「全琮斷我秭歸糧道,我三萬大軍再無糧草補充。
「待我糧盡之時,進有沅水阻截,退有澧水擋路,這該如何是好?」
「大哥,你別急嘛!」
姜維仍在聚精會神削木頭,頭也不抬,「咱說好的四渡沅水,一次都沒渡呢,呃……」
猛然間,姜維似乎想起了什麼,「陸遜那廝,真的到了澧水?」
「這能有假?昨日還送來書信,邀我江上對飲呢!」
「什麼?」姜維扔掉木塊與刻刀,猛彈起身,「大哥,你確實跟我說過這事兒?」
「呵!你還看過信呢,咋就忘了?」
「靠!我看過?我啥時候看過?為何沒半點印象?」
「伯約!不是我說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削木頭,到底有沒有把軍務放在心上?」
「呃……這個問題,咱稍後再說。
「既然是陸遜請喝酒,肯定不能錯過!
「那個誰,趕緊去江上打問清楚,馬上跟陸遜約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