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寧死

  兩人回到客棧,清風一時難以平復心情。69🅂🄷🅄🅇.🄲🄾🄼這兩日和師姐形影不離,過得甚是溫馨甜蜜,一度忘了出來是要除魔。看到知縣殺了丫鬟,他才從這种放松中警醒過來,若是再不找出所有羊妖,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去。

  現在能確定的是,那知縣一定不是好人。但據孫禮所說,羊妖是長著黑色羊頭,人的身體的怪物,並且殺人都是在黑夜,殺人之前還會用鈴聲催眠全縣的人。

  知縣既沒長羊頭,殺人也不是在夜晚,同樣也沒有鈴聲。

  清風心想,也許知縣是用了某種化形之術,從羊妖變成了人的模樣。他今天殺人,可能只是因為一時興起,所以沒有和那群同夥進行那詭異的儀式。

  「這羊妖著實難纏,」他道,「不只一頭不說,還能化成人躲在縣裡,除非他們再舉行那詭異的儀式,否則根本沒辦法一一找出。今天打草驚蛇,恐怕短時間內他們不會再聚到一起作案。」說著看向師姐,又道,「除了合夥殺人,若他們也像知縣一般對身邊人下手,豈不是還會死更多無辜?」

  許清心摩挲著師弟手背,安慰道:「你先別急,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今天撞見這知縣殺人不過歪打正著,其實不管你看見與否,那丫鬟都是要死的,與你無關。」

  清風異樣地看向師姐,以她的性子看到這等殘忍之事應該比自己更急才是,此時卻是表現得格外冷靜。他想師姐經歷過無數次除魔,自然不會如自己一般衝動,冷靜倒也正常。

  「師姐,若是放著不管,那知縣還會繼續殺人,不如我現在過去,先殺了他。」

  「不可,」許清心道,「方才你我只是被他發覺,也許對方並不會太過在意。可你若現在殺了他,其餘羊妖勢必提防,再想找到些蛛絲馬跡可是難上加難。依我看,不如繼續等,等他們再進行那儀式,到時將其一網打盡。」

  「那去把知縣抓住,逼他說出其他羊妖的下落,如何?」

  許清心道:「這是個辦法,但是仍不妥。」

  「有何不妥?」

  「我怕他根本就不是羊妖,」許清心道,「或許知縣殺人和羊妖殺人完全就是兩回事,畢竟凡人互相傷害起來,有時比妖魔更甚。我們沒親眼看見他變成羊頭,便不能妄下定論。若你最後把人家殺了,他沒有現出原形,到時又該如何?仙門只能處理妖魔害人的事,凡人之間互戕當由凡人自己處理,你若誤殺了人,怕是也要像猇師叔那般被關起來。」

  許清心畢竟是經驗豐富的人,能從那麼多次除魔中活下來,足見實力。比起清風的一些小聰明,她考慮事情更加周到,提出的一些問題清風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

  「這我倒是沒有考慮,」清風道,「若這知縣不是羊妖,或者只是傀儡一樣的人,抓住他確實沒用。」

  「你經驗尚淺,所以師姐才要寸步不離地跟你下山。」許清心道,「不過這次的事也真是棘手,以往除魔大多是正面廝殺,比妖魔厲害便活,不如妖魔就死,哪像這般跟斷案一樣。」

  說著一拍桌子,又道:「那焦華真是可惡,把這種任務交給你。按理說這種凡人上門求救的任務,宗門一般都不予理會,安撫一下便是。天庭說要盡心,不盡心倒也不見有什麼懲罰。」

  清風聽到這話,覺得不大對勁。不是四方神下發的任務便不去完成,那不就是說凡人的死活根本就不重要。而完成四方神的任務也不過是為了不被懲罰,若非強制要求,恐怕仙門的人這輩子都不願踏出宗門半步。如此看來,世人口中除魔衛道的仙人,心裡根本就沒有世人,除魔只是任務,裡面沒有半點憐憫和慈悲。

  許清心見清風面色難看,半天不說話,便問道:「師弟,你怎麼了?」

  「師姐,」清風道,「這下山除魔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許清心道,「除魔便是為了除魔呀。」

  清風不再多問。除魔只是字面意思,衛道,為蒼生不過是人們的美好幻想。

  「師弟,我知你在想什麼了。」許清心看著他,「你心裡在埋怨我,對不對?」

  「我沒有。」

  「你不用騙我,」許清心道,「你覺得我心裡只有除魔任務,卻是不把凡人的性命當回事,是也不是?」

  「師姐,你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嗎?」清風道,「大家生來都是凡人,沒有區別,為何修了仙就變成高人一等?我雖愚鈍,以前卻也聽過仁者愛人,不善者吾亦善之的話。弱小的凡人尚能說出如此道理,仙人強大,怎麼反倒冷漠無情?」

  「師弟,你不用提什麼仙人,指名道姓說我便是。」許清心哽咽道,「我幼時不知家是什麼,只當是有爹娘的愛護,有弟弟妹妹陪著玩。當我要進一步知道家的意義的時候,我爹、我娘、弟弟、小妹都被害死,是師父救了我,帶我入修仙之路。她說水雲峰以後便是我的家,但我那時不那麼認為,因為那裡沒有爹娘,沒有弟弟妹妹。我哭著跟她說,水雲峰不是家,我想要爹娘,想要弟弟妹妹。師父說她以後便是我娘,後來水雲峰又來了許多孩子,我成了大師姐。師父說,要我像她愛我一般去愛護師弟師妹,其實不用她說,我也會那樣做,因為我發現我好像又有了家。我沒有偉大的志向,只想讓師弟師妹們平安快樂地長大。你覺得我對凡人漠不關心,可世俗不是我的生活,我的生活里只有水雲峰的大家。凡人不是我害死的,你又憑什麼指責,覺得是我不作為呢?修仙界和凡間是什麼樣我不在乎,我只想盡心做好自己的事,我有傷害到誰嗎……」

  許清心淚眼婆娑,漸漸泣不成聲。

  「師姐,」清風道,「你是沒有傷害別人,可你在傷害自己啊。」

  許清心忽地笑了起來,道:「傷害自己嗎?苑師妹也說我是在傷害自己。所以呢?你便要用『保護我』或是『為我好』來決定我該做什麼,或是不該做什麼嗎?為師弟師妹犧牲是我心甘情願,你可以認為出賣身子是我賤,被師弟師妹嫌棄是我活該,可是只因為你覺得我賤、活該,我便是錯了嗎?你又怎知你眼中的『傷害自己』對我而言不是最痛快的事呢?」

  清風不知該說些什麼,正如師姐所說,他也沒資格說些什麼。

  「我爹娘,弟弟妹妹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來。」許清心道,「我不應獨活的,我該陪他們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