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知道錯了……
男人的語氣里滿是低微乞求,對寧祈來說,如此這般,不可謂沒有誠意。
喬嫚卻瞬間鼻間一酸,聲音也有些哽咽,「可你錯了什麼呢?」
「是錯在不該公忠為國為公舍私、還是錯在不該關懷民生為民請命呢?」
「不,你沒錯,你從來都沒錯的。」
她越是這樣,寧祈心中越是沒由來的驚慌,仿佛有什麼十分重要的東西正在他掌心無聲地流失。
「不,不,嬌嬌。」
他有些慌亂無措的說道:「嬌嬌,你不要這麼說,不要……」
他寧可她怪他、嗔他、怨他,
也不想她這麼心平氣和、仿佛什麼都不在乎的說他沒有錯。
喬嫚抿緊了唇,幾顆剔透的淚珠無聲地從眼眶流落,還有幾滴將落未落地綴在眼尾,看上去楚楚可憐,又兀自倔強。
喬嫚沒有說氣話,這些日子看到寧祈為她改變、對她小心翼翼、殷勤體貼,她心裡想了很多很多。
她一次又一次的問自己,寧祈到底錯在了哪裡,她想一一的羅列在心,再好生與他細細算帳。
可被這想法一纏繞,她反而好似鑽了牛角尖,進入了一個怎麼也走不出來的死胡同。
寧祈於滿朝文武中,都是任誰提起便讚譽有加、欽佩不已的存在,他剛及弱冠之年,卻已有了尋常人窮盡此生都難以企及的政績軍功。
曾經,他披甲佩劍,挽弓策馬,殺敵寇、射天狼;
而後,又步履四方,整頓貪官,安撫百姓;於刑案細緻入微、明察秋毫,篤言「人命關天非兒戲」。
在富貴多出紈絝的世家,寧祈何止是清流,那是祖墳冒的幾十年不遇的青煙!
所以他錯了嗎?
他只是在小情小愛和家國大義面前做出了一個連小孩子都知道的決定。
錯又錯在了哪裡呢?
但她錯了嗎?
好像也沒有。
她一直希望的也不過是家庭和睦,夫妻舉案齊眉,和順恩愛。
這只是一個天下女子人人都有、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希冀和渴求。
怎麼辦?
好像誰都沒錯。
那走到今天這一步,又是怎麼回事、又是為什麼呢?
喬嫚思索了許久許久,成親三年多以來的朝朝暮暮不斷地在腦海中接連浮現,一切宛如昨日。
慢慢地,她似乎摸索到了一個答案。
她和寧祈,的的確確就是誰都沒錯。
二誰都沒錯,卻還過得這般,只能說是他們不合適。
他是身負家族榮辱重擔、被帝王倚重寵信的少年高官,利劍出鞘,意氣風發;他志在定國安邦,志在護衛家業,無心於情愛帶來的點綴。
而她是溫室中養成的不知憂愁滋味的至性少女,即使生在權貴之家,但教養使然,她平生所求所盼,鬥不過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所以啊,
他們誰都沒有錯,
只是不合適罷了。
想及此,喬嫚喉間一哽,什麼話都說不出,淚水無聲地流個不停。
不合適說得簡單,可他們要怎麼辦呢?
世上沒有後悔藥,成親三年的光陰也不可逆,他們沒有試錯的機會。
慢慢地,她捂著臉頰,小聲地嗚咽了起來。
滴落的淚珠砸到了寧祈的手背,灼得他呼吸一滯。
隨即手忙腳亂的拿起帕子替她小心地擦著眼淚,「嬌嬌,別哭。」
「是我錯了。」
寧祈此前從未想過,他會因為一個人的眼淚而驚慌失措,仿佛有隻手緊緊握住了他的心臟,尖銳的痛感在他身體傳遍。
「不……」
女子鼻音很重,嗡嗡地開口道:「你沒有錯。」
「我們都沒有錯。」
她雙目失神,不停地喃喃道:「我們都沒錯,都沒錯。」
寧祈抬起手,輕輕地繼續擦拭掉她臉上的淚,而後將他抱到懷裡,一貫清冷的眸中此刻亦是溢滿瑩光。
喬嫚捏著他衣袖的一角,失焦了許久的眼神忽地專注地望著他,她聲音輕軟,說出的話卻讓寧祈覺得如寒冰般滲人。
她忍回眼中將落未落地眼淚,一字一頓,「我們只是不合適而已。」
寧祈忽地睜大眼睛,素來沉穩不驚的面龐少見的露出駭然之色。
他聲音似乎有些發抖,嘴唇也在抖動,「嬌嬌,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喬嫚微微低下頭,柔弱的脊背蜷縮,聲音低得只剩下氣音,
「就是字面的意思,侯爺,我們之間沒有對錯,只是不合適。」
寧祈感覺腦中一空,忙亂的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不,嬌嬌,我知道我之前忽視了你很久,讓你苦苦等了很久,你怎麼懲罰我都可以,但我求你,不要說這種話好不好?」
她的一句不合適,仿佛在斬斷他們之間的一切。
她不怪了,也不氣了,仿佛轉身就要走了。
這個想法讓寧祈湧起一絲前所未有的恐懼,心裡痛得幾欲窒息。
喬嫚卻笑了,笑得有些蒼白和無力,她探手撫了撫他的鬢角,「我沒有說氣話,更沒有故意刺你,這些日子,看著你想方設法的賠罪、千方百計的對我好,我也一直在想,我在氣的是什麼呢?」
「明明你從來沒有在外花天酒地吃喝玩樂,更沒有眠花臥柳丟我顏面,你為社稷而奔忙、為民生而尋索,你的眼裡是家國大義,是濟世安邦;可我卻還在糾結自己一個人的情情愛愛,仿佛沒了它們便不能活了一樣。」
「我……」說著,她緩緩閉上眼,眼眸止不住的顫抖,「我,我都唾棄自己了。怎麼能這麼矯情,這麼身在福中不知福。」
「生在喬家,錦衣玉食的被養大;嫁給你,同樣金尊玉貴的體面;邊關將士生死一線、田間鄉民辛苦勞作、街頭苦工賣藝為生,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也算受了百姓的供養,卻從未為他們著想考慮過什麼,仿佛他們的生死安危還不如自己的愛情來得重要。」
「比起你為社稷、為百姓做得那些,愛恨情仇,都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有情不能飲水飽,沒有情……天也不會塌下來的。」
女人眉眼澄澈,一如既往的乾淨柔軟,卻染上了幾分從前沒有的釋然和豁達。
寧祈閉了閉眼,將人抱在懷裡,輕輕地拍哄著她柔軟單薄的後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所說的,是他曾經最渴望擁有的妻子的樣子;
懂事明理,做好賢內助、相夫教子即可,
而今她自己什麼都想通了,什麼都看明白了,
卻讓他覺得痛徹心扉、悔不當初。
【麻煩您動動手指,把本網站分享到Facebook臉書,這樣我們能堅持運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