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拿到檢查報告,是三天後。

  顧輕延隱隱約約的心裡不安,便把沈落支開,讓她去醫院買粥。

  VIP病房,明明很大,明明只有顧輕延,李院長,還有劉特助三個人,可顧輕延眼皮跳個不停。

  檢查報告被顧輕延死死地握在手心,像是要把報告單戳出一個洞。

  「顧總,我們也沒想到您病情已經惡化到這種地步了。」

  「和您適配的骨髓,現在遲遲找不到。一個禮拜之內,如果再找不到配對成功的骨髓。」

  李院長的話,只說了一半。

  顧輕延抬眼,面無表情地看向他:「會怎麼樣?」

  「病情會極速惡化,極大可能最多半個月,您,您人就沒了。」

  一個禮拜之內,找不到骨髓配對,他只能再活半個月了?

  之前他還能活半年的,他不知道是該感慨,病情發展得太快,還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找到骨髓的機率有多大?」顧輕延強行壓住心頭的酸澀,抬頭看到點滴瓶里的液體,再一點一點的流逝。

  仿佛和他這個人一樣。

  李院長神情複雜,看了下劉特助,又看了下病床上的顧輕延。

  「有什麼話,就直說。」顧輕煙沉聲道。

  猶豫了下,李院長惋惜地注視著他:「顧總啊,您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這話一出,顧輕延就知道,他的情況比他想像的還要糟糕。

  假話固然好聽,可終歸是假的。

  「沒救了?」顧輕延衝著李院長笑,他也不知道,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李院長也紅了眼眶:「沒錯。先不說一個禮拜之內,能不能找到合適的骨髓,進行手術。即便是找到了,顧總一個禮拜之後的身體狀況,大機率已經做不了手術了。手術拖遲一天,您死在手術台上的機率,就會大一分。」

  原來是這樣。

  「我的診斷結果,跟夫人保密。」

  「顧總——」劉特助抿唇,這種時候,告訴夫人又能怎樣呢。夫人是顧總的心理支柱,顧總還在替夫人著想。

  顧輕延加重語氣:「按我的意思去辦。」

  李院長點頭,轉身離開。

  劉特助也要跟著出病房,顧輕延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病房裡的氣氛很壓抑,壓抑到了極致。

  「程曉雪招了沒?」

  劉特助欲言又止,最後想轉移話題:「顧總,要不咱們先好好治病,程曉雪的事情,等您身體好了,我再跟你說?她跑不了的。您身體好了,才能為夫人出氣啊。」

  「她說什麼了?」顧輕延眯著眼,逼問。

  劉特助眼神悲憫,擔心地看著他:「顧總,您可得撐住。我查到的事情,可能很殘忍。」

  很殘忍,難道當年燒死他父母的那把火,跟沈天華無關?

  莫非他真報錯了仇?

  「程曉雪招了,監獄那邊也傳來消息,楊叔的口供和程曉雪的對上了。」

  「您父親的死,和沈老先生並沒什麼關係。真正的兇手,是程曉雪。」

  此話一出,顧輕延的手掌猛地收緊,握成拳頭。臉頰更白,呼吸滯了下。

  劉特助把當年的事情,長話短說了。

  當年,顧父出車禍的那天晚上,其實出了兩次車禍。

  顧父身上的傷,是程曉雪的車子撞出來的,然後程曉雪的司機逃逸了。

  他父親去醫院的途中,遇到了來鐵樹屯談合作的沈天華的車子,沈天華也撞了一次,但沈家的車子,根本沒撞到顧父。

  根據楊叔的描述,沈天華下車,看到地上的血,誤以為撞得很嚴重。回了A市之後,沈天華夜不能寐,覺得他造孽了。

  於是帶著司機楊叔,再次來到鐵樹屯,尋訪顧父的老家地址。

  想補償顧父,送他去醫院治療。

  可剛查到地址,顧家的房子,顧氏夫妻,就死在了那場大火里。

  火是楊叔放的,但楊叔是受了程家人的威脅,程曉雪是楊叔的侄女。

  程家人得知,沈天華也撞過顧輕延的父親,便把鍋甩到了沈天華身上。

  楊叔開始是不願意栽贓沈天華的,但程家人手上有他貪污沈家公款的罪證。

  兩害相權取其輕。

  最可憐的是沈天華,到死都不知道,真正的害人兇手,另有其人。

  顧輕延讓劉特助,把程曉雪,和程家犯事的人,全部丟進監獄。

  「讓沈氏法務起草一份沈氏過繼文件。這兩天務必走完程序。」

  病房裡的人都走了,只剩下顧輕延一個人。

  許是真相太過殘忍,許是他即將走到生命盡頭,又或許他和沈落兜兜轉轉一圈,本以為這一次,他們沒有磨難了。

  結果呢。

  他報錯了仇。

  沈天華是無辜的,沈落更是無辜的,岳母同樣如此。

  沈家覆滅,落落成了孤兒。

  他現在大限將至,報應嗎。

  應該就是報應。

  顧輕延心頭很複雜,很複雜,有對間接逼死岳父岳母的愧疚,有對身患絕症的無奈,更多的是捨不得。

  他捨不得就這麼死了,就這麼倒下了。

  落落這麼單純,她該怎麼辦呢。

  複雜的情緒,還摻雜了幾分害怕,心虛。

  落落失憶了,是個定時炸彈。

  他死後,她想起他,如果已經恢復了記憶,應該會恨死他吧,想到他,應該會噁心得想吐吧。

  他不配,他的手上,沾滿了她家人的鮮血。

  又怎麼配得到她的愛呢。

  眼眶猩紅,穿著病號服的身體,顫抖地篩糠。

  喉嚨更是酸澀得不像話。

  悔恨的,無奈的,愧疚的,無助的眼淚,從腥紅的眼眶,瘋狂砸落。

  落在輸液的手背,白色被褥上。

  他怕落落買粥突然回來,發現他情緒不對勁,所以他一把扯掉了手背上的針頭,走出了病房。

  乘坐電梯,走出醫院。

  漫無目的地走著。

  抬眼看去,瓦藍瓦藍的天邊,被殘血似的夕陽染紅。

  顧輕延穿著寬大的病號服,腳下一雙拖鞋。

  一陣風把翠綠的葉子,吹到了他面前。

  顧輕延掀了眼皮,粗壯的樹幹,枝條被修剪得整齊,很好看,發出嫩綠的新葉。

  目光所及,皆是春意盎然,充滿著生的希望。落在他眼裡,卻是別有一番淒涼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