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我們是夫妻,永遠不用說謝謝

  半小時後,到達了父親老家。

  是一座很落後,很偏遠的山村。

  路也是彎彎繞繞,狹窄至極。

  兩邊的松樹,猶如兩把巨大的傘面,向道路兩邊傾斜。

  這條路,是父親拿錢修葺的。

  沈落在很小的時候,跟父親來過一次,給爺爺奶奶上墳。

  山上的雪下得很大,很大。

  松樹上是白茫茫的一片,刺眼而慘澹。

  雪落在沈落瘦削的臉頰上,黑色衣服的肩頭。

  沈落手裡抱著骨灰盒,沉甸甸的。

  不敢想像,一個大活人,一百多斤的大活人,現在卻呆在了四四方方的盒子裡。

  沈母不知什麼時候,手裡捧著丈夫的遺像,跟沈落並肩走著。

  明明已經是初春了,可空氣里一點溫暖的感覺都沒有,風反而更刺骨,更鑽心。

  顧輕延遠遠地跟在人群里,看著沈落落寞的身影,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他想上前,卻不能上前。

  只能以這種方式守著自己的妻子,不是可悲,又是什麼呢。

  「你爸最愛下雪了。我們二十多年前的今天,領證的日子,也下雪了。」

  「你知道你為什麼叫沈落嗎?」

  沈落搖頭。

  道路很陡峭。

  她可能是身體變差的緣故,走一會,就很累很累,但她還是在強撐著。

  把爸爸送到他安息的地方。

  沈母手裡捧著遺照,像是想到了很久遠的事情:「因為你出生那天,也下雪了。是幾十年以來,下的最大的一場雪,那一年是雪災年,全國各地不少地方的糧食都被凍死了。不少農民都顆粒無收。」

  原來她的名字是這麼來的。

  沈落,落雪。

  「原來我是個災星。」沈落苦笑。

  出生的時候,剋死了糧食,莊稼。

  長大後,剋死了爸爸。

  讓沈家一夜坍塌。

  不是災星,又是什麼呢。

  沈母說:「我和你爸爸一直都覺得你是福星。落落,振作起來。」

  振作起來。

  母親不知道的是,她也快死了。

  沈落聽到這話,心沉重得難以呼吸。

  到了一片荒地。

  荒地有兩個墳堆,一個是爺爺的,一個是奶奶的。

  沈落記得,她們在自己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她根本沒見過他們長什麼樣子。

  劉特助在指揮保鏢,用鐵鏟挖一個四四方方的土坑出來。

  土坑挖好後,沈落上前,垂眼,看到懷裡的骨灰盒已經覆上了一層白白的雪沫。

  沈落抬起修長而慘白的手指,面無表情地把骨灰盒上的雪沫拂落。

  「爸,咱們回家了。爺爺奶奶在這邊,你們可以團聚了。」沈落的聲音很低很小,只有她一個聽得見。

  她眨了眨乾澀的眼眸。

  停頓了下:「用不了多久,落落也會來找你了。到時候我們一家,都圓滿了。」

  沈落突然想到小時候,她做錯了事,媽媽要打她,她總會躲在爸爸身後,爸爸安撫了這個,又安撫那個。

  她還記得爸爸跟她說,落落,你是爸爸的驕傲。雖然你是個女孩子,但爸爸依然很愛你很愛你。

  沈落還記得,和顧輕延要結婚的時候,媽媽不同意。

  她和媽媽爭吵,絕食,離家出走。

  才絕食了一頓飯,爸爸就心疼她心疼得不行,她讓爸爸幫忙說服媽媽。

  沈天華同意了,也確實做到了,還把顧輕延弄進了沈氏集團。

  他說,落落,爸爸這麼幫顧輕延,是因為爸爸媽媽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離開你的身邊。

  總得有個人照顧你,保護你才行。你再要強,也終究是個女孩子。希望顧輕延真如你所說,會對你好一輩子。爸爸希望你沒有看錯人。

  可悲的是,她看錯人了。

  她親手養的白眼狼,把她爸爸害成了這樣,害得連命都沒了。

  沈落心痛得難以呼吸。

  可她哭不出來了,眼淚像是哭幹了。

  「爸,我捨不得你。」

  沈落喃喃道。

  劉特助此時上前,低聲提醒她:「夫人,時間已經到了,還是讓沈老先生儘快入土為安吧。時辰錯過了,就不好了。」

  沈母也上前,看著沈落:「他說得對。讓你爸爸上路吧。」

  沈落雙手捧著骨灰盒,走到土坑前。

  半跪在雪地上,雪沫透過褲子,侵入沈落的膝蓋,涼的鑽心。

  沈落俯身,像是捧著稀世珍寶,小心翼翼地把骨灰盒放入土坑。

  然後接過沈母遞過來的遺照,也放了進去。

  劉特助給幾名保鏢,使了個顏色。

  保鏢就用鐵鏟把土重新填上了。

  土坑被填上,還變得高高聳起,成了一個小土堆。

  沈落和沈母又給沈天華燒紙,點蠟。

  燒完香蠟紙,沈落又跪在雪地里,給沈天華的墳墓,磕了三個頭。

  額頭觸到雪沫,化成了涼水。

  前來的司機,傭人等人,都紛紛上前獻花,燒香,表示追掉。

  悼念沈天華的人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家裡的傭人。

  馬嫂也來了,看到沈落越來越瘦,心疼得不行:「沈小姐,我也來給送送沈老先生。」

  「謝謝。」沈落跟她鞠躬,表示感謝。

  每一個燒香的人,她都鞠躬。

  沈落不停地再彎腰,再說謝謝。

  甚至都沒主意看吊念的人是誰。

  顧輕延也上前,從沈落手裡接過三柱香。

  沈落低著頭,彎腰:「謝謝。」

  顧輕延身體瞬間繃緊,沉吟片刻,低聲糾正:「我們是夫妻,不必客氣。」

  此話一出,沈落猛地抬頭,卻見顧輕延一身黑衣,站在自己面前,面對著面。

  他表情很沉冷。

  沈落眯眼,看著他:「你到底想幹什麼?」

  「岳父去世,我理應悼念。」顧輕延薄唇抿緊。

  他對她這話,很有意見。

  為什麼其他不相干的人,來吊念,她都能感謝,都能彎腰。

  怎麼自己來了,她這麼警惕,這麼不好的態度。

  沈母看到顧輕延,情緒再次激動,咬牙哭泣:「誰讓你來悼念了?你有什麼資格悼念?不是你,你岳父會躺在土堆里?你少黃鼠狼給雞拜年了!你就沒安好心你!你趕緊走,我們不想看到你!天華更不想看到你!」

  沈母越說越激動,抓著顧輕延的衣領,把他往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