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汽車裡,盛長裕有點疲乏,他仰靠在椅背里,輕輕握住寧禎的手,闔眼休息。
寧禎則把楚靜月的事,說給盛長裕聽。
「……柏升好脾氣,他還替楚家開脫。這件事,楚太太辦得不地道。」寧禎說。
盛長裕依舊閉著眼睛,淡淡道:「拒絕她登門,往後別來往。」
「做父母的,一片心都是為了自己的孩子。楚家還是疼女兒的,只是替女兒籌劃。」寧禎道。
她沒有怪罪。
她反而自省,是她自作主張替楚靜月做媒,才讓楚靜月的處境如此糟糕。
她並不知道楚靜月和雷鉉的事。估計楚靜月還瞞著所有人,她也不好拒絕寧禎。
彼此都是好心,卻弄巧成拙。
寧禎覺得楚太太也是一樣的好心,只不過大家沒有互通消息,陰差陽錯罷了。
「留洋的千金,自然不肯嫁給洪門的一個堂主。傳出去,自家也不體面。」盛長裕道。
寧禎:「楚家肯定也這麼想。」
「此事你別管了。就讓楚家自己去折騰,柏升會拒絕的。」盛長裕說。
寧禎:「我打算和柏升一起去趟楚家,把事情說清楚。我們只是約了靜月吃頓飯,叫楚家死了走程家門路的這條心。」
她想想楚靜月的父母,估計無比糟心。
先是替楚靜月和寧策做媒,兩個人都沒看對眼;而後替她和程柏升做媒,又是彼此看不上。
楚靜月反而瞧上了雷鉉——聽孟昕良的意思,楚靜月自己是願意的,只是她父母不樂意。
寧禎不願意多管,只是想做個善後,至少解釋清楚程柏升的事情。
翌日,寧禎和程柏升約好了,去了趟楚家。
楚先生客氣接待了寧禎和程柏升。
「……夫人,程參謀長,真是對不住,靜月和拙荊今早走親戚去了。」楚先生說。
寧禎心頭暗叫不好:「去了哪裡的親戚?我們等一等?」
楚先生賠笑:「去了港城。那邊有個遠房親戚,老太太一直對靜月特別好,她近來身體不佳,趕著去見最後一面。」
寧禎:「……」
既然是遠房親戚,又遠在港城,自然沒什麼太多的恩情,要千里迢迢趕著去見面。
楚家這是知道和程柏升的事情不能成功,把楚靜月送走了。
程柏升看一眼寧禎,對楚先生說:「我母親本是要來坐坐的,我代了她來。」
楚先生:「令堂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參謀長,我們知曉的。靜月也跟我們說了,你們只是一起吃了頓飯。
能與您、督軍和夫人同桌吃飯,這是靜月的福氣。我也教訓了太太,她不該貿然登門的。」
「別別,朋友間走動很正常。我還跟我姆媽說,靜月是個特別好的姑娘,可認作乾女兒。」程柏升說。
楚先生:「您客氣了,這是她的好運氣。您這麼說,我就當真。等靜月回來,我親自領了她去拜訪。」
話說得很客氣。
寧禎和程柏升坐了坐,就要起身告辭。
楚先生極力留飯,他們倆都拒絕了。
「……其實也不是壞事。蘇城這地方,到底不如港城機會多。楚小姐是受過教育的女孩子,說不定她會有極好的機遇。」程柏升說。
他和寧禎都認定,楚靜月往後是不可能再回來了。
寧禎突然問程柏升:「事情怎麼就鬧成了這樣?我記得孟爺跟我提的時候,是很樂觀的。而我不認為孟爺盲目樂觀,他是有一定的把握,才覺得雷鉉和靜月有機會。」
程柏升:「他什麼時候說的?」
「有段日子了,十月底說的。」寧禎道。
程柏升:「這中間有了如此壞的變故,誰知道是不是有人挑撥,使得楚家改變了對雷堂主的看法?」
「挑撥?」
程柏升:「有些時候,極小的變化,可能是有心的布局;而有些時候,天大的遭遇,也只是意外。
你看得出來,楚先生對你我都有防備,不願意和我們牽扯太深,又是卯足了勁要跟洪門斷開,才把女兒送走的。」
最後總結,「跟咱們沒關係。哪怕你不做媒,楚小姐和雷堂主的事遲早也會暴露。楚家要是不願意,這一幕還是會發生的。」
寧禎點點頭。
兩人一路無話,各自回去了。
寧禎打了個電話給孟昕良,把楚靜月「去港城走親戚」的事,告訴了他。
孟昕良也有點意外:「什麼時候的事?」
「今早走的。」寧禎道。
「那遊輪已經走遠了。」孟昕良道,「多謝盛夫人,我去問問雷鉉吧。還沒聽他說。」
寧禎掛了電話。
孟昕良派人把雷鉉叫過來。
雷鉉這段日子忙,替孟昕良處理兩件事,好幾日沒和楚靜月見面。
突然聽說她去了港城,雷鉉腦子裡嗡了下。
他直覺不太好。
這種莫名其妙的預感,往他腦子裡鑽,他後脊發涼。
「楚小姐跟你提了嗎?」孟昕良問。
雷鉉搖頭:「我打算明天約她吃晚飯。」
「上次見面,你們倆吵架了不曾?」
「沒有,挺好的。我們去看了新房子,她說窗簾要換一種顏色。她答應過完年跟我結婚的。」雷鉉說。
孟昕良微微蹙眉。
「既然如此,她要去港城,也該通知你一聲。」
雷鉉:「我去追!」
孟昕良:「不行,我怕有什麼詭計。你現在未必追得上。貿貿然出門,恐會遭遇不測。」
雷鉉:「不至於的……」
「事發突然,小心為上。」孟昕良說,「你先等等看。」
又道,「你去趟楚家,問問楚先生到底怎麼回事,試探他口風。」
雷鉉急忙去了。
程柏升和寧禎分開後,回到了督軍府。
他開會時候有點走神。
盛長裕問他怎麼了。
「長裕,咱們和孟昕良之間消停了不少日子,又是大總統府撤督命令之際,會不會有人趁機搞事?」程柏升說。
盛長裕心生警惕,沉默蹙眉。
「意想不到,才有可能。」程柏升繼續道,「我打個比方,如果我或者雷鉉死了一個,你和孟昕良不得撕破臉?」
盛長裕:「說什麼喪氣話?」
「我打個比方。我這么小心的人,要死也是雷鉉先死。」程柏升道。
盛長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