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宅子裡簡單用完晚飯，夜幕降臨，我帶著丁香，坐著馬車，冷旭趕車，一道往章五爺的院子駛去。
冷旭在外頭等著我們，丁香扶著我一道進去。
章開印打量著我，一柄摺扇在手上敲著。
「沈公子這腿……是怎麼了？」
我敷衍道：「無妨，小傷。」
「這才幾日，這麼快就籌到了錢，又來進貨？」
我搖了搖頭，「五爺，我這次來，是有一事相求。五爺認識的那做贗品的玉雕匠人，能否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章開印「嘩啦」一下把摺扇打開，搖了幾下，「沈老弟，你這不是在為難我嗎！我一個干摸金倒斗的，手上賣的都是真品，從老祖宗的棺材裡頭請出來的寶貝。我上哪兒認識什麼做贗品的？」
我笑笑，「五爺您上次做那玉雕太師椅，難不成是老祖宗上周幫您做的？還有你那隻贗品青銅鐃，雖然讓我瞧出毛病來，手藝可不差。」
章開印一口咬定：「老弟，咱們做這行生意的，都是講究個你情我願。你看上，價格合適便拿走，你看不上，我也不強賣。
東西你瞧不上，也是你的一家之言，我再賣別人就是了。非說我造贗品，這頂帽子可別亂扣，不然我還怎麼在道上混！」
我不同他爭執，卻指著他架子最頂上擺著的一對元青花，笑了笑。
「五爺這對寶貝，很惋惜吧？」
那是一對相當漂亮的小口梅瓶，高度一尺有餘，最上面一段繪的折枝牡丹，中間瓶腹繪的是人物故事《唐明皇秋夜梧桐雨》。
整個瓶子短頸豐肩，上腹圓鼓，弧線飽滿厚實，底足微微外撇，胎質厚重，釉色白中泛青，青花料色澤濃艷，無論是造型還是工藝，都非常完美。
而且像這種以人物故事為題材，還帶點諷喻意味的瓶子，存世非常稀少，也就更顯珍貴。
可惜的是，這兩隻瓶子都破損很嚴重。
一隻是瓶腹以上的部分，整個的瓶口都碎掉了，只剩一點殘片，看著罐不像罐、瓶不像瓶的。
另一隻是瓶腹的底下一部分，碎裂出一個巴掌大的窟窿。
兩隻梅瓶全殘了。
這樣的殘缺之器，價格折損會非常嚴重，原本價格的百分之一都賣不到！
原本是一對天價的至寶，就算是單只，也價值不菲。
這麼一來，也就值不了幾個錢了。
章開印聽我提到這個，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大聲說道：「有什麼可惋惜的？不過是個破東西而已！碎了就碎了，神仙都沒法子！」
我的笑意加深。
「五爺，如果我有辦法能修補好其中一隻，使這瓶子表面看不出任何問題呢？」
章開印捏摺扇的手瞬間僵住。
「什麼意思？」
我指了指那個梅瓶。
「我說，我能幫你修補好其中一隻瓶子，除了我自己之外，再沒有人能瞧出錯處來。」
梅瓶作為陪葬品，下葬的時候經常是成對放進去的，但是擺放的時候，卻不一定要成對。
這種瓶子個頭大，單只也很好出手。
章開印明顯不信。
「你？」
我使了個眼色，示意丁香過去把那兩隻梅瓶拿過來。
我接在手上，又細瞧了一番。
「如今這對殘瓶，價值頂多三百個大洋。要是修補出一隻完整的，不說多了，五爺，一萬大洋你賣不了吃虧吧？」
上次我來找章開印的時候，就瞧見他這對梅瓶了，擺在那裡都落了很厚的灰。
估計是便宜出手又捨不得，留著又沒人想要這兩件殘品。
章開印沒吭聲。
他背後一個夥計大聲說道：「這位公子說得容易，瓷器向來是最難修補。不光是釉色和溫度很難保持一致，不同的窯裡頭燒出來的，工藝和質地都不相同，便是補出來，也是一眼假！」
章開印身邊有個年紀大些的老僕也說道：「我活了這把年紀，也沒見誰能把元青花給補得一點贗品痕跡都沒有！」
我問：「那我要是補出來了呢？」
老僕昂首挺胸地說道：「要是能補得我這老眼完全瞧不出問題來，我情願跪下給這位公子磕三個響頭！」
那夥計也跟著說：「我也是！我磕十個，再叫你一聲爺爺！」
丁香氣得白眼直翻。
可惜她是裝小啞巴，不能說話。
我放下了瓶子。
「若是不成，算我的，弄壞了便賠你三百大洋。若是成了，賺錢都算五爺的，我分文不取。如何？」
章開印想了想，橫豎自己不虧。
「行，那你就試試吧。」
我給丁香使了個眼色，丁香從懷裡摸出一張三百大洋的銀票，壓在桌上。
「我沒有工具，要借五爺這兒的東西使使。金剛鑽，金剛刀，砂紙，粘合劑，還有元代的老釉料，再要不同筆尖的三種上好湖筆，五爺都有吧？」
章開印略一沉吟，引我到另一間密室里去。
「沈公子，請。」
裡頭有一張很大的條案，放著各種工具。
而且，用的金剛鑽和金剛刀，都是西洋貨，用起來稱手得很。
我需要的，他果然都有。
章開印簡單給我介紹了一遍工具的使用法，便站在邊上看。
我在條案前坐定，回頭看到章開印還站在那兒沒動。
若是都叫他看去了，我以後還怎麼拿這個手藝在他面前混？
我手上不動，目光咄咄。
「銀票已經押下了，五爺這是還不放心？」
章開印一咬牙：「放心放心，你要是還有什麼需要，就叫我。」
「多謝五爺。」
他出去了，我也鬆了一口氣。
我手小，往手上抹一點油脂，就能從瓶口伸進去，很快就摸到了瓶子裡面接胚的位置。
這種窄口的梅瓶，本身燒制的時候，就是做上下兩段然後接胚的。
我就直接在接胚處下鋸，把兩隻瓶子都給鋸成了兩半。
破碎的那部分不要，一片上半部分，一片下半部分，都是完好無損的。
兩片一對接，粘上，再在表面重新上釉修補圖案，就是一隻完整的梅瓶！
上下兩片都是真的，怎麼看都真。
是黎老頭給我的靈感。
只要我把斷口再處理得精緻些，就算是叫黎老頭來看，他怕也看不出來這是兩片接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