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假冒的新娘啊!
原本是想著他不會回來,我才來當這個替身的。
這個陸少帥,到底見沒見過自己的未婚妻,會不會認出我是個冒牌貨?
透過大紅的蓋頭,我能看到那人模糊的輪廓。
高,瘦,穿著軍裝,挎著槍匣子。
我現在,騎虎難下了。
原本的凌慧貞死了,我已經站在這裡,府里上上下下這麼多人在看著我新婚拜堂。
喜娘見他回來了,連忙說道:「少帥,您既然回來了,斷沒有繼續讓公雞替您拜堂的理,您還是自己來吧……」
陸少帥微微偏頭看過來,他周身釋放出來的氣場強大攝人,莫名的叫人心驚膽寒,不敢逼視。
他薄唇微啟,問:「拜堂?」
喜娘意識到氣氛不對,趕緊打圓場。
「這不都是老太太的意思!昨晚叫人回去接少夫人過來沖喜,人還沒到,郎中都說老太太的已經病好了三四分,都自己坐起來喝了兩碗粥!少帥,您還是快把這堂給拜了,指不定明兒老太太就都好了呢!」
我也敏銳地察覺出來,他對這樁婚事,並不滿意。
說不定是回來砸場子的。
那不行。
這個堂,我必須得讓陸楚寒跟我拜完。
要不然的話,這個時候被趕出少帥府,我處境太被動。
我從寬大的喜袍底下伸出手,十個水蔥一般又白又軟的指頭,怯怯地抓住他溫涼的手。
我太清楚自己的本錢了。
從前在書寓里的時候,教導我們的鴇母每次看到我的手,都會忍不住感嘆,說這雙手生得可真好啊,纖纖如玉,哪怕是不露面,單這一雙手,就足夠叫那些男人心猿意馬,旁人一輩子都學不來。
這些年的耳濡目染,雖然沒真正出過堂差,但該會的,我早都會了。
我聲音又軟又嬌,怯生生的。
「少帥,求你,別趕我走,哪怕是留在這裡當傭人……」
弱小可憐又無助,最容易叫人心生疼惜。
陸楚寒低頭看了一眼我的手,我像是猛然意識到不妥似的,連忙把手給縮了回去,驚鴻一瞥之後,十個指頭全部藏進了袖子裡,半點都不露。
果然,他的目光在我袖口停留了許久,分明是期待著我的指頭再露出來給他瞧一眼。
我偏不。
一口氣給他看夠,就沒意思了。
我半仰著頭,楚楚可憐地挨在陸楚寒身邊,溫熱的呼吸隔著一層薄薄的蓋頭,若有若無地噴灑到他的喉結上。
這樣的曖昧感,但凡是個男人,都抵擋不了。
當初我在書寓的時候,靠這一招,吊著不少男人心甘情願掏錢買我陪他們喝茶,身價一路水漲船高。
陸楚寒的喉結動了動,沒說話。
我心頭一喜。
陸少帥,說到底也是個正常男人,也吃我這一套。
喜娘察言觀色,順勢把公雞的大紅花扯下來掛在他脖子上,然後拉著他的手,隔著袖子覆在我手上。
他手心溫涼,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手上有常年征戰使槍磨出來的厚繭。
在他的手覆上來的一瞬間,陸楚寒猛然抓住了我的手,手腕往裡一帶,我站不穩,整個人幾乎都跌過來,緊緊地靠在了他胸口!
身體被迫貼過去的時候,他腰上挎的匣子,也重重地在我腰上撞了一下。
我嬌哼一聲,「少帥,疼……」
不確定他是否會認出我,我用另一隻手,不動聲色地捂著蓋頭。
「凌慧貞?」
他微微皺了眉頭,念了一遍我的名字。
帶著一絲令我不安的狐疑。
喜娘替我答了,「是啊,少夫人不是您十多年前就訂下的嗎,這回是陳天罡先生算的呢,說是少夫人的八字特別旺夫家,老太太歡喜得不行!」
他抬手就去扯我的蓋頭。
感覺到他的動作,我故作羞赧,又把蓋頭捂得緊了些。
「瞧你這猴急的樣!拜了堂,自然有的是時間給少帥您慢慢看新媳婦兒,哪有一上來就先揭蓋頭的!」
喜娘笑得花枝亂顫,拍了一下陸楚寒的手。
陸楚寒修長的手指,在我的左手手心裡颳了一下,然後用胳膊肘把我反扣在胸口。
聲音很低,語氣沉沉,帶著略顯沙啞的磁性。
「你是來嫁給我的?」
巨大的威壓感像一張網,牢牢地把我籠罩其中。
我不安地小幅度掙扎,後背和腰臀恰到好處地在他身前蹭來蹭去,聲音低低的,像小奶貓一樣可憐又無辜。
「是奶奶派人接我來沖喜……」
陸楚寒的身體略微往後撤了一寸,大手掐住我的腰身,把我死死地按在懷裡,使我沒法再亂動。
「我是問你。」
我貼在他胸口,敏銳地嗅到他身上有菸草和藥草混合的氣味,有男人天然的荷爾蒙氣味,也有槍械的金屬和囂煙味,唯獨沒有女人身上的脂粉味。
是個乾淨的男人。
和書寓里遇見的那些男人都不一樣。
我在那個瞬間做出了決定。
「我與少帥早有婚約,今日穿著喜服,自然是來嫁給少帥的。」
陸楚寒鼻子裡「哼」了一聲,手掌一翻,把我整個人翻轉過來,迫使我隔著蓋頭與他對視。
他手上力氣很大,似乎還有些卸力的手段,我在他手上像個玩偶,根本沒有一絲反抗能力。
我看不清他的臉,但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銳利無比,像能穿透我靈魂的利箭。
「今日拜了這堂,這一生,你就是我陸楚寒的人了。」
他聲音低沉而涼薄,我從中聽出了一絲警告和危險。
那時我並沒有充分意識到他這話里的含義。
待到很久以後,我終於明白的時候——這一生,也的的確確與他死死地捆綁在了一起。
「那是自然——」
他鬆開了我,移開了目光。
司儀繼續高喊道:「夫妻對拜——」
喜娘在後面按我的背,我順著她的力道,彎腰拜下去。
陸楚寒才跟著拜下來。
拜堂的儀式完成。
我鬆了一口氣。
我在陸少帥府,暫時有了一個合理的身份地位。
「李副官,你先送她回房間,我去看看祖母。」
交代完,陸少帥就扭頭走了。
他態度冷淡,我清楚地從他的一舉一動中感覺出來,他對凌慧貞,沒有感情。
我無法確定他以前到底有沒有見過凌慧貞,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被他給認出來。
我還是得想個辦法,儘快逃出去!
少帥府還是這種老式的大宅院。
我被送回了後面的新房裡。
這屋子貼著大紅喜字,點著龍鳳花燭,收拾得乾淨整潔,但布置也明顯能看出來倉促。
後窗戶裝了手腕粗的木柵欄,想跳窗戶跑根本不可能。
凌慧貞帶過來的那個小破包袱,也有人給我送過來了。
這一身紅嫁衣上染了血,只因為是紅色,才看不分明,其實胸口都破了一個洞,血腥味撲鼻。
我趕緊把嫁衣給換下來了,從包袱里找了身藍布褂子換上。
剛收拾妥當,外頭就有小丫鬟過來叫人。
「老太太叫少夫人過去說話呢!老太太說都好幾年沒見了,叫他們兩口子一處說說話兒,敘敘舊!」
我拿了條帕子遮在臉上,走出門。
少帥府很寬大,裡面假山怪石,流殤曲水,園子意境不錯。
小丫頭帶著我轉過一處假山,到了後面的一棟小洋樓里。
「進去吧,老太太在裡頭等著呢。」
還敘舊!
既然他們認識,我還進門去跟他打照面,我傻啊!
我站在門口,輕輕地敲了下門。
「奶奶。」
老太太的聲音有些虛弱疲憊,但很慈祥。
「是慧貞啊,快進來,讓奶奶瞧瞧。今兒倉促,委屈了你,等奶奶好些了,必定設法補償你。」
我站在門外,把聲音放輕,「奶奶,原本孫媳進府是應該馬上來拜見奶奶,伺候湯藥的。但是不巧,這幾日剛好染了些風寒,怕過了病氣,因此不敢近前。」
凌慧貞是鄉下來的,我怕被看出什麼端倪來,故意把聲音掐得怯生生的,像個沒什麼見識的鄉下姑娘一般小心翼翼,話也不敢說太多。
老太太沒說什麼,陸少帥卻直接從屋裡走了出來,與我四目相對。
他那一張臉,鼻峰高挺,兩道劍眉斜飛入鬢,膚色卻很白,甚至白得有些病態,襯得唇紅如血,美到略顯妖異。
他的瞳孔似乎比尋常人更大一些,泛著一種詭異的藍,讓我莫名地聯想到嗜血的野獸。於俊美張揚中,又多了幾分殘忍和戾氣。
他的目光首先從我手上掃過,見我的兩隻手都嚴嚴實實藏在袖子裡,眼裡瞬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隨後,他凝視著我面紗以上的眉眼,薄唇輕啟:「風寒?」
「是。成親的事來得匆忙,不曾準備著,一路奔波還遇到了山匪,受了些寒氣和驚嚇,也不妨事。」
我怯怯地低頭,手依然藏在袖子裡,面紗低垂間,露出一段白膩的脖頸。半舊的衣裳,領口被洗得鬆了,正好可以讓精緻的鎖骨若隱若現。
凌慧貞沒什麼厚衣裳,這套衣裙對於這個季節來說略顯單薄了,卻能在微風中,恰到好處地勾勒出我玲瓏的體態。
我身嬌體軟,細腰豐乳,雙腿又長又直,天生就有著能擾亂男人思考能力的本事。
陸楚寒的身體擋在老太太前面,仗著老太太看不見我,我又故意偷看了他好幾眼。
落在男人眼裡,自然是嬌俏的小媳婦雙目含羞,偷偷打量夫君的模樣,分外惹人憐愛。
老太太略微沉吟,吩咐道:「既是如此,鄭郎中,你去給慧貞看看吧,要用什麼藥儘管開。」
裡頭果然有個郎中出來,給我把脈。
這片刻之間,我已經想出了逃跑的好路子。
我站在門外,開口說道:「奶奶,慧貞斗膽,有一件事想求奶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