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城送的新貨?
「我去看看。」
我立馬跟著丁香,往庫房裡走去。
鴻珍齋的後院,有一個巨大的庫房。
庫房裡裝著許多囤積待售賣的物品,藥品和布匹、各種商品整整齊齊碼放著,堆得滿滿當當。
唯獨西北角上有一塊,地面上乾乾淨淨,什麼東西都沒放。
我走過去,從底下往上數了八塊磚,然後在那塊磚上用力按下去。
很快,後面有一扇門打開,出現了一段台階,裡面有個非常寬大的密室。
我和丁香一人一盞煤油燈,拿著往下走。
密室的門就在我們身後又緩緩地自動關閉。
走過台階,再推開一扇鐵門,就見一間非常寬敞的大廳,大廳中央堆著三四個大木箱子,章開印正半跪在地上,手上戴著白棉布手套,俯身細看手上拿著的一面雕花非常精細的銅鏡。
木箱裡頭大半箱裝的都是刨花木屑,從裡頭隱約可見露出來的幾樣東西。
我站在裡面,微微蹙眉,感受著鼻端縈繞的,那種非常清晰而凜冽的泥土味。
是新出土的。
有很濃的土腥味,而且是那種沉埋了數百年以上,沒有被翻動過的陳舊土腥味。
我走過去,問章開印,「五哥,來了新貨?」
章開印緩緩放下手上的東西,指了指木箱。
「老祖親自帶人下了一個斗子,出了不少好東西。」
我的目光落在銅鏡和三彩陶器上面。
「老祖親自下的斗子?」
章開印點頭。
一邊點頭,一邊犯愁。
「東西都是好東西,就是太好了,很難出手啊!」
我蹲下來,在那幾箱的刨花和木屑裡頭翻揀。
章開印說道:「當真都是好東西!聽說是大明的一個公主,最得寵的公主,十五六歲,年紀輕輕,聽說是快出嫁的時候忽然噶了。
所以她這皇帝老子和幾個哥哥,把給她準備的嫁妝和大婚的賀禮,全部一口氣給埋進來了。你瞧瞧這些,多像樣!」
嫁妝裡頭不乏珍貴的古董,什麼宣太后照過的銅鏡,夏美人腰上佩過的玉環,飛燕舞過的玉盤,唐明皇擊過的金鼓錘,昇平公主案頭上擺放過的三彩馬……
至上好的汝窯均窯,元青花,各種官窯燒出來的精品瓶瓶罐罐,更是不乏其數。
章開印拿起一隻玉如意,對著光看來看去,把玩欣賞。
「這堆東西裡頭,我瞧著最便宜的也得五千大洋起價,稀罕點的怕是得值個十萬八萬一件。你瞧瞧這玉質,哪怕不是出土的,就說眼下的新玉,能有這水頭,這包漿,這油潤度,不值個萬兒八千的?」
我聽出來他話里的惆悵了。
如今是亂世,外頭動不動就聽見說要打仗。
南方倒還好,北方更是三天兩頭都打著,所以孟如意在平京都待不下去。
亂世當下,古玩店的生意遠沒有那些衣食住行的行當好做。
閩城大戶人家不少,但便宜點的,千兒八百個大洋一件的東西好出手,稀罕的寶貝反而難賣。
所以鴻珍齋也不得不發展些別的生意,才能存活下去。
我沒吭聲,章開印又說道:「我瞧著,怕是老祖在考咱們的本事。」
他沖我眨了眨眼,「對了,老祖還叫人捎了句話來,說這批貨若是出掉了,你繳七成之數便可。」
換而言之,就是裡頭有三成,算我的過手利潤?
這可是件好事!
但我還是先問道:「五哥可有什麼路子麼?」
「我能有什麼路子?」
章開印沒好氣,「老祖喊我來協助你的,協助知道嗎,我是打下手的,你靠我?」
昏暗的光線下,我看到他眼裡一閃而過的得意。
得,我明白了,還記恨丁香扒他褲子的事呢。
我裝得比他還惆悵。
「哎呀,老祖可真能給我出難題啊!那……要不我去想想辦法,我試試!」
章開印聽我應下,馬上眉開眼笑:「行,你試試,去試試!咱們閩城有幾個巨富世家,這批貨銷出去,估計就得指著他們了!像是顧家,幾百萬個大洋,那不是輕輕鬆鬆的事!」
我沒理他,蹲下來,找了副白棉布手套戴著,小心翼翼地把箱子裡的東西一樣一樣掏出來,擦乾淨上面的木屑,先一一擺放到靠牆一排的空架子上。
全部拿出來以後,再把裝著木屑的箱子給搬出去。
拿刨花和木屑當包裝,會帶有木頭和製造木屑的工具氣味,壞了東西本身的氣息。
不過這些氣味沾染的時間不長,拿走就能很快散去。
寶貝在架子上散了片刻,我才依次拿下來,細品它們,估算年代和價值。
一共三十六件,其中涵蓋了青銅器、玉器、陶器、珠寶首飾、瓷器、畫作等多個品類,物品的年代跨度也有一兩千年之久。
這三十六件珍品的總價值,應該在百萬大洋以上。
在我進來之前,章開印已經看過,他心裡估計早就有數了。
「怎麼樣,都是好東西吧,老祖看重你,心疼你這個孫女婿,這個斗子裡頭最好的東西,都送到你這兒來了!哦對了,我再給你提供一個信息啊,顧家老爺子最愛古董,你去試試吧!」
顧家是閩城首富,一百多萬大洋對他們家來說自然是輕輕鬆鬆。
但我不信章開印。
剛還一臉犯愁的樣子,現在又主動送我信息,一看就不懷好意。
三成的過手利潤,要是這麼輕鬆,這貨能讓我去賺?
我問:「顧家每年兩次的宴會,你去過沒有,鴻珍齋的人去過沒有?」
章開印張了張嘴,被問住了。
連丁香都能打聽到的宴會,說明不是什么小宴會,而是整個閩城上流社會都能去,每次回來都能叫人津津樂道的。
陸楚寒這一年兩次,每次都會去。
可老祖想接觸陸少帥還得派個章開印在江城守著,守了半天還沒守著,這不是矛盾麼!
那就說明,顧家根本不清鴻珍齋的人!
鴻珍齋的名氣和規模不小,按說也應該是榜上有名。
這其中必有緣故。
果然,他支支吾吾的,「這不是上一任的掌柜不會辦事,把顧家給得罪了麼!要不是得罪了顧家,他也不能死那麼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