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姿勢未變,一隻手卡著我的肩膀。
上次看他槍斃別人時候的那種感覺又出現了,侵襲著我的每一個毛孔。
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一旦我的回答有什麼差錯,他的手稍微往邊上移幾寸,就能直接扭斷我的脖子!
我坐在他的馬背上,緊緊靠著他的胸口,假裝調整坐姿,腰身故意扭了幾扭,蹭著他的腰腹。
然後扭過身子,胸口上下劇烈起伏著,急促的呼吸噴灑在他耳畔。
「少帥,剛才那個人,是地主老爺嗎,他好兇,我好害怕……」
被我這麼一撩,明顯又感覺到陸楚寒的身體開始緊繃。
但他沉著臉沒說話。
他身後李副官嗤笑道:「地主老爺算個球,那姓沈的在咱家少帥面前,就是個泥地里的烏龜!他那幾個烏合之眾,人多有什麼用,一槍崩一個不吭聲!」
我微微仰著臉,眼眸亮晶晶的。
「真的啊,少帥好厲害!」
陸楚寒那幽藍的眸子盯著我,問:「你真不認識那姓沈的?」
我低著頭,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什么姓沈的?你是說剛才那人,他姓沈?我從鄉下出來,奶奶親自派人去鄉下家裡接的我,直接就進了少帥府,匆匆忙忙的,中間什麼人都沒來得及見!」
陸楚寒將信將疑。
我靠在他懷裡不安地扭動,黑暗中假裝看不清,柔軟的紅唇若有若無地擦上了他凸起的喉結,又像只驚慌的小兔子,很快躲開。
我一手在他胸前緊緊抓著他的制服,像是生怕自己從馬背上掉下來,喉間逸出一聲嬌滴滴的輕哼。
「少帥,我疼……」
他身子輕顫。
到底也不是鐵石心腸,還是禁不住撩嘛。
我又把臀部往後坐了寸許,有技巧地扭動了一下。
「呵。」
他忽然把手一松。
我不提防,「噗嗵」一下從馬背上掉下來,坐在了泥地上,痛得「嘶」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陸楚寒順手攏了一把韁繩,馭馬從我旁邊過去。
「自己跟上。」
狗男人!
你等著,到時候有你好看!
腳底割得很深,鑽心的痛。
我艱難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跟在他的馬後面,每一步都是深深淺淺的血跡。
李副官的手電筒剛好照到不遠處,我丟失的鞋躺在那裡,我趕緊自己跑過去,把鞋給撿回來。
但我腳上已經踩得滿腳都是巷子裡的髒污泥巴,血和泥混在一起,又不好直接穿鞋。
我一邊跟著走,一邊喊:「少帥,我……我真的受傷了,腳!」
陸楚寒騎著那匹黑馬,緩緩地頓了一下,李副官的手電筒於是照到了我的腳上。
順著光束,他看到了我狼狽的樣子。
白皙如玉的腳,一隻穿著鞋,另一隻光著,踩在污泥里。
光著腳的那一側,走一路,一路都是血跡。
李副官道:「那邊有家醫館。」
又往前走了數十丈,果然看見醫館的牌子了,但是裡面黑燈瞎火的,都沒有人。
我在門口叫了好幾聲,也沒人應。
打烊了,沒人在。
腳底的血流的更多了,我在醫館門口的地面站了一會兒,地上的泥都被染紅了。
我能感覺到腳底的傷怕是得有一兩指深。
疼還是次要的。
這巷子裡死老鼠、剩飯菜什麼都有,髒得很。
小的時候,隔壁鄰居家有個七八歲的小孩,就是因為被割傷了腳,又踩了髒泥,破傷風感染髮燒,燒了幾天把人都給燒沒了。
我得想想辦法。
我瞟到李副官的腰上掛著個不小的酒壺。
「李副官,你這是不是有燒酒,能給我用用嗎?」
他愣了一下,「你是要……」
我指指腳。
「我想沖洗一下傷口。」
以前看過郎中給人刮膿,要用燒酒清洗工具,那麼直接用來洗傷口應該也行。
「這……」
李副官略微遲疑:「那多疼啊。」
我能不知道疼嗎,烈酒沖洗傷口,比往傷口上撒鹽還要疼。
可小命要緊。
我又問了一遍:「燒酒能給我嗎?」
陸楚寒出了聲:「給她吧。」
李副官把酒壺遞給我,我就在醫館門口找了個台階坐下來,先拿手帕把腳上的污泥和血跡擦乾淨,然後咬著牙,翻開傷口,用燒酒沖洗。
烈酒與傷口接觸時傳來劇烈的疼痛感,疼得我渾身顫抖。
我不能白疼。
我一邊沖洗傷口,一邊眼淚汪汪地看陸楚寒。
不算太亮的手電光下,我低著頭,雙眼紅紅的,咬著牙關,可憐兮兮地瑟縮在醫館的青石台階上。
實在太疼了,我動作頓了一頓,稍微歇口氣,仰起小臉,小聲嗚咽。
「少帥好過分……」
說完「少帥」兩個字的時候,淚珠精準地掉下來,划過白嫩幼態的小臉。
哭一聲,輕輕地抽噎一下。
書寓里的鴇母曾說,我哭的時候,也是極美的。
我哭的時候,天生不會流鼻涕,也不會鼻頭紅紅的像個小哭包。
雙眼噙著淚,眼淚掉的時候,也是一顆一顆的。
鴇母說,我的眼淚能燙到男人心口上去,哭成男人心裡無可比擬的硃砂痣。
我抬眸的瞬間,陸楚寒明顯有幾分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等我把腳上的傷口處理完了,從上半身穿在裡面的乾淨衣服上撕了一片,把受傷的腳裹起來,才重新穿上鞋。
李副官看了我好幾眼,我用燒酒沖洗傷口的樣子落在他眼裡,不知怎的,他像多了幾分欽佩。
「少帥。」
李副官扯了扯嘴角,忽然出聲:「少夫人她……倒有幾分您當年的風範。我記得您當年在督軍手底下,有一次受傷,也是大半夜的,沒有藥,您就是用的燒酒沖洗傷口,一聲都沒吭……」
陸楚寒涼薄的眸光在我身上掃了幾下,丟下一句話:「誰和她一樣,一點小傷,哭得跟死了爹娘一樣!」
他說完,雙腿忽然把馬一夾,馬「嘶——」的一聲,打了個響鼻,撒開四蹄就跑了。
幾個隨從連忙一溜小跑著跟上。
李副官一邊跑,一邊說道:「少帥,夫人她的腳……」
陸楚寒手裡的馬鞭子在空氣中揮了一下,「啪」的一聲響。
馬受了點驚嚇,跑得更快了。
哼,分明是有被我誘惑到,又不肯承認,落荒而逃!
他們很快就都跑到前面去了,我根本就追不上。
只得忍著痛,一瘸一拐地自己走回家。
到家的時候,陸楚寒住的院子裡已經亮起了燈光,想必他早已經回來了。
我拖著又痛又麻的一隻傷腳,進了自己的院子。
剛進去,就聽見隔壁的院子裡有女人的聲音。
「……你又不是不知道表嫂這個人,她肯定是因為不放心你,怕你被外頭的小姑娘給迷昏了頭,才特意追出去的,要不然,大晚上的怎麼會剛好在那裡……」
又是柳菡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