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心思不誠
四月二十日。
齊相田光自臨淄來,勤見皇帝。
因為已經知道齊國是來獻地賀喜的。
吳廣給了對方面子,讓叔孫通進行安排,以九賓之禮召見齊國使者於唐宮大殿。
田光趨入殿中,對著高坐於帝榻的吳廣便是重重一拜。
「下邦之臣田光,拜見陛下!陛下萬年,大唐萬年!」
「齊相起來吧。」
吳廣淡淡開口,命田光起身,並詢問對方來意。
「吾王聞陛下平定海內,稱皇帝至尊,特遣臣前來獻土為禮,為陛下賀!」
「齊國敬獻琅琊一郡,並歷城以東諸城為禮,還請陛下笑納。」
田光恭敬開口,並高舉函封好的地圖。
吳廣聽到禮物的內容,眉頭挑了挑。
殿中的前徹、陳平等人也都神色微動。
齊王此番獻納疆土,背後還有所含義啊,
文秀這時已上前去接地圖。
因為出現過荊軻刺秦王,地圖藏匕首的事情。
吳廣以此為鑑,是不會讓使者親自近前獻圖的,就怕此時離戰國之世不遠,
還有人想要效仿刺客之事。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畢竟歷史上劉邦當皇帝後,都險些被趙王的手下刺殺,這年頭總免不了有人鏈而走險。
好在齊國沒有搞刺殺的膽子。
文秀將地圖奉到皇帝案前,小心打開後,齊地的形勢便落入吳廣眼中。
吳廣看了眼,讓文秀收起來,轉頭對田光道:「齊王對朕的忠誠,朕感受到了,此事很好。」
「皇帝怎麼不笑啊?」
因皇帝表情平淡,話也說得很籠統,看不出到底是有多高興,田光不免有些志忑。
但他又想到這次前來的另一個使命,離開前還被齊王田假重點囑咐了一通。
田光咬咬牙。
他大著膽子道:「臣此來還有一事奏請陛下。」
「何事?」
「昔日吾王為逆賊田市、田榮等人所害,避難河北,得陛下之助,遣兵護送,一路殺入齊地,擊滅叛賊,方得到今日齊國之土。吾王與臣等皆心中感激,願世代為陛下臣僕,竭力侍奉。」
田光深吸了口氣,接著道:「今齊地平定,吾王重掌國家,已無戰事之患。
陛下之前為了護送吾王,不惜損耗糧秣出動大軍,我齊國對此十分感激,願以府庫償還大唐前日之花費,以奉軍還。」
殿中一片寂靜。
徹等人面露冷笑。
後面這些話說得好聽,還說要償還唐國的出兵花銷,實際上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
你唐國,該退兵了。
田光也知道這話有些大膽,說完便有些憂慮的望著吳廣,生怕皇帝會發怒。
但吳廣的表情依舊很平靜。
他淡淡道:「朕平定海內後,自是要罷兵休戰,還天下安寧。齊地之軍,朕後續會收回來的,齊相可轉告齊王,讓他無需擔憂。
吳廣直接點明了田假的憂慮,讓田光有些不好意思,但皇帝所言收兵之事,
又讓田光大喜過望。
他匍匐在地,大呼道。
「陛下聖明!」
「齊國,唯陛下之命是從!」
等到朝會散去,吳廣讓呂青接待安排齊相後,他並未擺駕回宮,而是將幾個心腹謀臣留了下來。
「陛下,齊王此番獻土,心思不誠!」
徹搶先開口,話語直指這一次的齊國獻土之事。
吳廣面色如常,淡淡道:「如何不誠?」
徹冷笑道:「齊國效韓魏之事,獻土恭賀陛下稱帝,此本是應有之事。但齊王獻濟北,卻只拿出歷城以東,此是欲以歷城、泰山一線以為東防,北則是以河、濟為險阻,而齊地四面皆唐境,齊王如此作為是欲防何人哉?且齊王借著此番獻土之事,求我唐國撤軍,這是有所防備,欲視陛下為敵啊!」
陳平也在旁點頭:「齊王雖獻地多於韓、魏,但觀其心,遠不如韓、魏對我大唐忠誠,他號稱臣僕,實則內里多有異心。若是我唐軍從齊地撤回,保不准他以後會在歷城等地設立關防。」
兩位謀士一人一句,將齊王的心思分析了出來。
吳廣微微頜首。
是這樣的。
齊王不敢獻出整個濟北郡,就是要在北邊保留一條抵禦唐軍的防線,作為臨淄的防護。
如果從齊人的角度來看,他這樣做很正常,是要為齊國的安全做考慮。
可若從吳廣和唐國的角度來看,心裡就有些不太舒服了。
你田假當初是什麼模樣?
一個被田市、田榮趕走的落魄君主,帶著幾個隨從逃奔河北避難。
當時田榮派使者來請吳廣殺田假,態度很不錯。
但吳廣沒有理會,他冒著得罪田榮的風險,將田假隱匿了下來,保住了他的性命。
其後吳廣又扶持田假當了齊王,派大軍護送田假東歸,一路擊滅田榮、田市,將田假送上了齊王的寶座。
或許吳廣這樣做,是有利用田假速平齊地的想法。但這個利用給田假帶來的好處是實實在在的,誰也無法否認。
如果沒有吳廣,沒有唐國的幫助,你田假早就是一個死人了,怎麼可能會有今天的地位?
這種恩情有多大?
絕對比對韓、魏兩國的恩情大得多!
結果田假現在一當上齊王,就開始為齊國著想,獻納疆土的時候要留一手,
遠不如韓、魏赤誠,而且還急不可耐的想要唐國從齊地退兵,這裡面防備味道誰都品的出來。
唐國退不退兵,那是吳廣自己的事,你田假主動提出來,性質就有些不一樣了。
或許田假的行為是為了齊國好。
但在吳廣和群臣看來,這是他對唐國的防範,讓人非常不爽。
我對你有再造之恩,你卻暗地裡防著我?
「以爾等之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吳廣將問題拋給兩位謀士。
陳平皺眉道:「陛下已答應齊國退兵,且此番齊國是以恭賀為名獻納疆土此時不能以兵征伐,否則將示天下以不義。不若先接納齊國所獻之疆土,同時命韓將軍駐兵於歷城守住此樞紐不放,又命左將軍屯兵琅琊,各從南北以作威鑷,
恐嚇齊王,再命人於臨淄流言,暗示他再獻疆土以求寬恕。」
陳平的辦法是屯兵恐嚇,讓齊王再吐點東西出來。
徹則甩出了他的老方法:「陛下可效仿之前衛、趙、秦、魏之事,遣人入齊為相。齊王年老,精力不濟,加上有我唐國支持,要不了兩年齊相便可盡掌齊國之政,屆時齊國軍政,皆聽陛下之命也。」
兩位謀士各抒己見,都提出了收拾齊國的辦法。
吳廣眯著眼,手指輕輕摩著身前的木案。
他沉思片刻,然後笑起來。
「爾等之言不錯,但朕為天子,若欲制一諸侯,可用些光明正大的手段。朕記得韓將軍奏報說有一田安在膠東響應田假,此人是齊王建的後代?」
陳平掌握諜報,對田安身份有所了解,忙道:「回陛下,田安是齊王建之孫,之前我軍攻齊,他在膠東起事,斷絕了膠東和琅琊兩郡對田橫的支援。」
吳廣笑起來:「這不就是了,田安既是齊王建之孫,又曾幫助消滅田氏兄弟,頗有功勳。朕如今平定海內,欲封天下功臣,這田安有功,也當封之啊。且齊王建被秦冤殺,朕對其一向多有憐憫,今日既然光復齊國,也要選一齊王建後裔,續其血食。」
「你們說朕以膠東為國,封田安為膠東王,如何?」
徹、陳平聞言,雙眼大睜,一臉驚訝的盯著吳廣。
田安是齊王建的親孫子,而齊王建又是齊國的末代君王,所以田安從血脈上來說本來就有繼承王位的權利,他在齊國也有自己的親信勢力。
且田安也確實在對付田榮兄弟的時候,有所功勞。
吳廣如果真的要封他為王,那是說得過去的,且相信田安和他的支持者都會欣喜若狂,絕不可能反對。
齊國四郡,被田假獻了一個半給唐國,現在就只剩兩個半郡了。
皇帝要是再把膠東獨立為國,那田假的齊國豈不就只剩下一個半的都縣了?
這樣的齊國,還能稱作東方大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