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項氏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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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軍回師的命令下達,各部兵卒飽餐一頓,當日下午就立刻開拔啟程。

  項羽留大將鍾離昧斷後,把守要道的同時又在營中虛張聲勢,以阻擋唐軍的試探。

  他自率大軍連夜南下。

  到固陵附近時,天邊晨曦微亮。

  楚軍已趕了一夜的路。

  項羽下令讓士卒暫時停下休息,恢復一番精力,等吃過早飯後再繼續向南前往陳縣。

  一晚上沒睡覺全是在趕路,將士們已疲憊不堪,許多楚卒屁股坐在地上,便開始打起了瞌睡,抓緊時間休憩。

  一部分人則受命前往附近伐木,準備生火造飯,順帶烤火驅一驅冬日的寒意。

  就在這亂糟糟的環境下,有一楚將與幾個親信駕馬離開隊伍,往另一側偏離的路線行去。

  這一幕落在幾雙眼中「護軍,項睢將軍帶人離營了!

  一項莊這邊很快就收到稟報,忙詢問了幾個細節,臉色微變。

  他有監察諸將的職責,項睢在沒有項羽命令的情況下不告而離軍,這是明顯違禁。

  如果放到平日,項莊不會太在意,可令尹范增的那番話猶在項莊耳邊迴蕩,讓他大為警惕。

  「立刻派一隊人騎快馬前往追趕,把項睢將軍及其下屬盡數帶回來,若敢反抗———.·可動刀兵。」

  項莊頓了頓,下了一道帶殺氣的命令,同時又去找范增稟告這事。

  此時范增正與項羽商議如何在鴻溝布防,並對付李良的事情。

  「項睢不告而離營?」

  項羽聽到這事時還有些錯,一時沒反應過來。

  范增則臉色難看,事情果然往不好的方向發展了。

  項莊見狀寬慰道:「令尹放心,我已讓人前去追趕,不管項睢是因何而走,都會將他帶回來的。」

  范增搖搖頭。

  「我擔心的不是他。」

  他抬起花白的頭顱,望向南邊的陳縣方向。

  項纏打發周殷前來運送輻重,使自己能獨守郢都。

  項雕又在南下途中不告而走。

  這些跡象讓范增心中不安。

  而這股不安感,很快就應驗了。

  項睢那裡還未抓住,南邊就有人騎快馬奔來,報告了一個讓項羽震驚的消息。

  「大王,左尹挾持群臣,驅使兵卒叛亂,今已控制都城,吾等奮死突圍才跑了出來。大王,還請速速回軍平亂!」

  這些人是范增布置在陳縣的後手,發現情況不對,立刻出城前來,得以在最快的時間裡稟告這個消息。

  「什麼,左尹叛亂!」

  項羽愣在了當場,一臉的不可思議。

  在場眾人也都大驚失色。

  項冠顫聲道:「不可能吧-—--左尹是我項氏長者,今楚國正處於危亡之際,他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在這種時候背叛大王啊。」

  「哼,支使周將軍率軍離開都城,又命項雕於途中不告而走,這些事情還有何懷疑的。項纏父子怨憤大王久矣,如今叛亂,定是有投唐之意!」

  范增冷聲道:「楚都留守不過三千人,周將軍帶了千人離開,城中就只剩下兩千兵卒。他們被項纏挾持造反,其中必有不滿者———」

  「我必殺此賊!」

  項羽聲吼如雷,打斷范增的話。

  遭受親族背叛,心中怒火已燃燒到了極點。

  他雙目赤紅,低吼著:「走!立刻啟程南下!我定要親手斬下項纏的頭顱!」

  突聞後方有失,項羽無絲毫耽擱之意,讓人催促兵卒們幾下將飯食吃完,立刻南下趕往陳縣。

  陳縣的北面和東面有鴻溝豌而過,這是淮北水運的重要幹道,也是一條重要防線。

  鴻溝上有橋樑溝通兩岸,可供大軍通行。

  可等到項羽率軍趕到此處時,卻發現這橋已經被項纏派人截斷了。

  「老賊,你竟敢斷我歸路。若是被我擒住了,定要讓你後悔!」

  項羽望著南岸那座雄偉的城池,怒吼咆哮。

  范增在其身後,聽到項羽話中的「後悔」二字,不由面露冷笑。

  他忍不住道:「大王今日方知老夫之言不虛吧?」

  項羽回頭看了范增一眼。

  見這老頭臉上竟隱隱帶了得意之色,一副被我說中了的樣子。

  項羽感覺胸口快要炸開了。

  他強忍怒氣,含糊的應了一聲,黑著臉轉身離去,不想和范增多說。

  范增看著項羽的背影,哼了一聲。

  「日後總該聽我的話了吧?

  「年輕人不聽老者之言,這不就吃了大虧麼,呵呵。」

  橋樑被項纏毀掉,但不代表楚軍無法過去。

  鴻溝是一條由人工開鑿的運河,其水流平緩,河面也不算太寬,和大河、淮水這些天然險阻相比差遠了,善水者可以直接游過去,楚軍在上面搭建浮橋也比較容易。

  項纏那邊因兵力不足,又害怕手下楚卒臨陣反水,選擇了閉城自守,放棄在鴻溝設阻。

  楚軍在第二日渡過了鴻溝,兵臨陳縣城下。

  只是一來二去,花掉了一天的寶貴時間。

  項羽心中十分窩火。

  而陳縣城頭上那飄揚的「唐」字旗幟,緊閉的城門,更刺激的項羽眼睛發紅。

  他就率兵出去一趟,怎麼一回頭家就沒了。

  這事情怎麼想怎麼氣人。

  「項纏!給我滾出來!」

  「還有爾等竟敢背叛不穀,還不速速開城,否則等我大軍攻破城池時,

  定將爾等盡數屠盡!」

  項羽縱馬於城門,對著城頭放聲怒吼。

  這樣恐嚇的話語,加上其身後的上萬大軍擺開,威勢十分嚇人。

  陳縣城頭的守卒面如土色,心生懼意。

  「不要怕,爾等背後還有唐國!」

  「唐軍和韓軍已過長平,明日就能抵達。至於唐王大軍更是南下在即,

  爾等只需守上一日,項羽就會被圍殺在這裡。你們現在開城門投降,被項羽打進來,才是真的沒有生路!」

  張良走上城頭,高聲呼喊,安定人心。

  項纏則走到城牆處,對著城外的項羽斥責道:「項羽,你不識天數,妄圖抵擋唐王大軍,不過是自尋滅亡。吾不忍項氏被你所害,今特率郢都之民歸順唐國,你若——.」

  項羽面無表情,放下鐵戟,取弓搭箭。

  項纏眼疾身快,見項羽動作,立刻往旁邊一撲。

  嗖!

  利箭橫空而來,從項纏所在的位置飛過。

  這一幕將牆上眾人嚇了一跳。

  「項兄。」

  張良驚叫一聲。

  「我沒中箭,無事。」

  項纏灰頭土臉的從地上爬起來,擺了擺手。

  張良鬆了口氣:「項兄沒事便好。」

  可牆上卻有人慘叫出聲。

  「我中箭了,痛也!」

  眾人回頭一看,原來是跟著項纏上牆的靈常。

  他剛才站在項纏身後。

  項纏一躲,靈常就被那一箭射在肩上,此刻血流如注,面色扭曲。

  項纏見狀,勃然大怒,下令城牆守卒以弓弩還擊,並往外大罵道:「項羽豎子,你竟敢暗箭傷人,真是無恥透頂!」

  項羽勒馬迴轉,避開箭矢。

  他看著城上完好無損的項纏,怒火越發熾烈「項纏老賊,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開城投降,否則我今日便讓你無後!」

  「呂馬童!」

  項羽一聲呼喚。

  其身後便有呂馬童率短兵押著一個披頭散髮的男子上前。

  「父親!」

  那男子被押到城前,被呂馬童在屁股後踢了一腳,便悽慘的叫起來。

  「兒?」

  項纏大驚失色,那慘叫之人正是他的兒子項雕。

  「睢兒,你怎得沒有跑!」

  項纏神色驚恐。

  他在支使周殷北上的時候,還派親信去通知了項睢,讓他儘快找機會從項羽身邊跑掉。

  按理說項纏在舉兵暴露前,項想要逃跑並不是一個困難的事情,怎麼會還落到今日的下場。

  「跑了,沒有跑掉。」

  項睢難受的想哭。

  他在固陵附近就已經離開了楚軍隊伍,可沒想到項莊一直派人監視著他,緊跟看就派騎兵前來追逐,將項雕給逮了回去。

  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是無用。

  呂馬童已將劍架在了項睢脖子上。

  就等著城頭上的項纏決斷。

  「項纏,老夫知你是被人蠱惑,一時迷了心竅,這才做出這種事情。你是項氏族老,大王一直對你相敬有加,你只要現在醒悟過來,打開城門,我和大王皆保你父子性命!」

  范增上前,接過短兵遞來的喇叭,對著城頭呼喊。

  項羽在旁面無表情。

  呂馬童在項雕身邊冷聲道:「項睢將軍,你還不快勸左尹開門,這可是你唯一的生路啊。大王看在你和左尹皆是項氏一族的份上,只要左尹開門投降,定會饒你們性命。可若是左尹不開城門,你可就真要死了啊!」

  項睢身子一顫,為了活命,他對著城頭哭喊道:「父親,為了我,你就開門吧!大王會放過我們的!

  1,

  城牆上。

  項纏身子顫動,已被兒子那陣陣哭喊聲弄得心神難定。

  這可是他的獨子啊。

  張良見狀,走到項纏身側,嚴肅說道:「項羽凶暴,動輒屠城殺人。項兄在此舉兵起事,斷了項羽後路,他必然對你恨之入骨,剛才那一箭便是明證。如今他以項兄的兒子進行威脅,不過是欺哄之計,等到項兄開門之後,

  則城中舉事者定然盡被屠殺,項兄父子也絕難保全。項兄,你可不要被他騙了啊。」

  項纏淚如雨下,低語著:「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只有兒一個兒子啊。」

  張良嘆道:「項兄啊,兒子沒了還可以再生,可命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啊。」

  一句話,讓項纏身子一震。

  他抬頭,再度看了眼城外大聲哭喊的項雕。

  兒子沒了可以再生。

  命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張良這話說服了他。

  項纏眼中閃過決然。

  他對著城外大吼道:「項羽,你是項氏之人,吾子亦是項氏子弟,你莫非要當著天下人之面誅殺同族乎?項氏不殺項氏!」

  沒有正面回答開不開城門了,但項纏拒絕之意已經明顯,並且想用項氏子弟的身份來綁架項羽,好讓項雕保全一條性命。

  這也是項纏這個老父親能為兒子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項羽對項氏一族確實很不錯。

  在歷史上項纏多次為劉邦說好話,甚至在鴻門宴上親身掩護劉邦逃走,

  壞了范增除滅大患的計劃,項羽事後也未對項纏做出什麼懲罰,甚至依舊重用他。

  而在這個時空里,項纏父子與項羽爭奪王位,最終公開翻臉,鬧到甲兵相向。

  可項羽登上王位後,也未對父子二人進行報復,甚至接受了項纏的歉意,照舊以他為左尹,留守陳縣。

  這就是項羽對同族的信任和親近。

  他可以對外人嗜血殘殺,可以輕易屠殺幾萬、幾十萬的軍隊和百姓,可對他項氏的親族,項羽一向有著極大的寬容。

  項纏深知這一點,所以才有了剛才的那番話。

  但他這次失算了。

  背叛。

  這是項羽極度厭惡的事情,特別是來自親族的背叛,更是不可原諒的事。

  項羽沒有回答。

  他只是冷漠的走到項睢身後。

  抽劍,揚手,重重一斬。

  「大王,饒我——」

  項睢話到一半,便被項羽一劍砍在了頸上。

  項羽千鈞之力下,項睢的頸骨被當場斬斷,一顆頭顱飛天而起。

  殷紅的血噴射出來。

  染紅了枯黃的大地,也濺了項羽一身。

  項羽舔了舔嘴唇,咸腥撲鼻。

  這是項氏之血。

  他親手殺了一個項氏子弟。

  「叛我者,當死。」

  項羽抬頭,一雙重瞳死死盯著牆上的那些人影。

  「爾等都該死!」

  「今日不降,等不穀破城後,定將爾等盡數屠之!」

  「給我攻城!」

  一聲怒吼,項羽正式下達了攻城的命令。

  西楚王,即將攻打自己的都城。

  而城頭上,項纏親眼看到自己的獨子被項羽斬殺,看到那顆頭顱飛了出去,又在地上滾了幾圈。

  項纏的情緒瞬間崩了,他跪在了地上,豪叫起來。

  「唯兒!」

  「我的兒,你死的好慘啊!」

  項纏捶胸大哭,邊哭邊吼道:「項羽,我項纏與你勢不兩立!這世上有我無你!啊!啊!啊——」

  眼見項纏心態崩了,只坐在地上豪陶大哭,城外楚軍又即將開始攻城。

  張良嘆了口氣,走到旁邊一員武將身前。

  「章將軍,你乃善戰之將,這陳縣的防守便由你指揮了。只需守上兩日,李良將軍和唐王就將率兵前來,屆時項羽必敗。」

  「張君放心,吾等定盡力為之。」

  章邯拱了拱手,應了下來。

  他說完後,又轉頭看著城外開始準備攻城事宜的項羽大軍。

  章邯的神色有些恍惚。

  一年多前,他自率領十多萬秦軍前來攻打陳縣。

  到了現在,他卻要領著陳縣的楚人守住這座城池。

  真可謂世事無常啊。

  但章邯卻必須要做。

  不僅是章邯,還有他身後的司馬夷、楊熊、趙賁等人。

  「吾等幫助項纏守住陳縣,唐王和關中父老會原諒吾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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