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不穀無事

  清晨陽光正好。

  楚營中的西楚王項梁,臉色卻不太好看。

  「大王,今日加的蜜多,定沒有之前那般苦澀。」

  項莊將藥碗從盤中取出,放到案上,輕聲勸諫著。

  項梁警了眼碗中的褐色藥湯,嘴角抽了抽。

  別說是喝了,他現在看一眼這藥湯,都感覺反胃的想吐出來。

  「端下去,不穀已經好了,無需再喝這種東西。」

  「大王,范公說要是不把身子養好—

  項梁臉色一黑,怒道:「不穀的身子哪裡不好了?」

  「給不穀端下去!」

  「唯。」

  項莊委屈的應了一聲,將藥碗放回盤子裡。

  項梁也知道項莊這個侄兒是為了他好,想了想,便解釋道:「不穀的傷是因龍且叛逃而憤怒,氣急攻心這才傷了身體。現在不穀滅了龍且全族,還將首級送到唐營,心情已經是舒暢了不少,胸中再無任何抑鬱。就算龍且那逆賊以後再做出什麼事來,不穀也不會再同他生氣了,所以這藥不喝也罷,

  你無需擔憂。」

  說著,項梁還自顧笑起來。

  他這個人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當初會稽郡守殷通利用權勢庇護項梁叔侄,並將項梁視為座上賓客,以禮相待。結果秦末亂起時,項梁先斬恩人殷通,後誅殷通全族,奪取了殷通手中的會稽郡。

  對項梁有恩的殷通,他尚且是說殺就殺,更別說是一個叛逃大將的家人了。

  項梁被龍且叛逃氣到暈蕨,現在滅了對方全族,那口氣一下就順了,這真是比任何藥湯都有效果。

  項莊聽大王這般說,也只能跟著道:「龍且逆賊見到全族首級,定然會悔恨萬分,若能活活將他氣死就好了。」

  「氣死?」

  項梁聞言,冷笑道:「豈能如此便宜此賊,待不穀攻破唐營後,要親手砍下他的腦袋,然後鞭屍百下,此事才能算是了結。對了,項冠現在到哪裡了?」

  項莊道:「應該在淮水附近了,想來這兩日會派使者前來稟報。」

  「嗯,不穀就等他的消息了。」

  項梁頜首,語氣飽含期待。

  到了下午時,項冠的使者還真的來了。

  項梁正與諸將等人安排軍務,聽到使者前來,便讓其入帳稟報。

  只是這位使者的臉上並無喜色,他也不管諸將在側,一見項梁,便跪在地上大哭。

  「大王,大事不好了!」

  項梁心情本來還不錯,結果這使者一來就哭,他的臉瞬間垮了起來。

  范增在旁斥道:「什麼大事不好,有何事情速速說來。」

  「大王,劉季反了啊!」

  使者豪陶道:「項冠將軍剛率軍渡過淮水,就收到後方緊急來信,劉季那賊人在我軍走後舉起反旗,突襲臨湘,項嬰將軍出城迎戰,不敵而亡。反軍現在已經渡江北上了!」

  「劉季反了?」

  項梁愣在原地,雙眼大睜。

  帳中諸將更是一片譁然,

  「我就知道劉季要反!」

  桓楚激動大叫:「當初論池之會,這劉季就和吳廣眉來眼去。吳廣為了討好他,不僅稱劉季為天下英雄,臨別時還以美玉相贈,這就是在利誘劉季投唐啊!現在劉季聽說大王與吳廣對陣於中原,他便生出了投唐之心,故而在後方造反。此人該殺,該殺呀!」

  當初論池之會後,請命讓項梁誅殺劉季的便是桓楚和龍且二人,他對劉季那可是早就恨在心中了。

  不僅是桓楚,其餘楚將也都勃然大怒,紛紛叫囂去誅滅劉季。

  范增沒有搭理這些楚將,反而一臉擔憂的看著項梁。

  「大王,你沒事吧?」

  「不穀沒事。」

  項梁臉色蒼白的擺了擺手。

  就在剛才,他氣湧上頭,人有些發暈。

  好在劉季這人他本來就不太信任,不會像龍且叛逃一樣讓項梁接受不了,不至於將他氣暈過去。

  深吸了口氣。

  項梁恨道:「不穀念劉季在楚地有長者之名,當初並未將其誅殺,而是給了他一個南下立功的機會。沒想到此賊無絲毫忠義之心,竟然在不穀與唐國對戰正急的時候公然反叛,天下之反賊逆臣莫過於此,不穀必不輕饒,當遣大軍將其誅滅!」

  誅滅劉季!

  這是必須要做的,否則任憑劉季在他們背後捅來捅去,那事情可就大了「讓項冠帶兵去吧,劉季之前不敢反叛,正是畏懼項冠手中的兵力,讓他前去剿滅,想來問題不大。」

  項梁做下了決定。

  鎮壓劉季的人選沒什麼爭議。

  西楚現在能動用的後備兵力就兩支。

  項聲在泗水郡,離劉季較遠,且正在向碭郡趕來的路上。

  讓項冠帶人回頭去堵劉季,這是唯一的選擇。

  「項冠率軍南下,那碭郡的防守兵力可就不足了,現在唐將岳成已打下陳留,正在向睢陽逼近。睢陽的曹咎將軍只有五千人,若是被其大軍打過來,睢陽怕是難以守住。」

  范增憂心於碭郡的戰事,萬一睢陽被岳成打下來,他們可就全完了。

  項梁眯著眼道:「項聲那邊還有六千人,只要他能趕到睢陽,加上曹咎的兵力,守城足夠了。且英布正在昌邑附近,他前日才奏捷報,說是已從彭越手中收復了兩城。不穀會傳令讓他去睢陽支援,待打退了岳成之軍,再回頭收拾彭越。」

  因劉季的反叛,導致本該支援睢陽的項冠軍被調走,西楚在魏地的兵力不免捉襟見肘。

  項梁只能拆東牆補西牆了。

  相比彭越的小患,還是唐將岳成帶來的威脅更大。

  范增與眾將一陣算計,覺得項梁這樣的做法還算穩妥,勉強能維持住當前的局勢。後續就看齊人出兵後是否能影響到唐國的兵力部署,減輕西楚的壓力。

  只是范增從劉季反叛上,突然想到了一事。

  他低語道:「大王,劉季被困在長沙,有項冠、項嬰看著,這濟水戰事的消息他不可能知曉,但劉季卻敢在此時反叛,會不會有人在和他暗中通信,並相互勾結?」

  項梁眉頭微挑。

  對呀,這劉季反叛的時間也太過精確了一些。

  項梁派去南邊安撫劉季的使者,針對中原戰事只會報喜不報憂,劉季不可能知道項梁連遭敗績的事情。

  就算他從項冠被調動能猜到一二,但也不可能這般果斷的造反吧?正常情況下也得先打聽一番中原戰事的具體情況,再做決斷。

  項冠剛走,劉季就敢反,似乎是篤定了項梁沒有力氣來收拾他。

  「范公是說—」

  范增低語:「我總覺得東楚王難以信任。」

  項梁身子一顫。

  他咬牙道:「不可能的,熊心不敢的!」

  「有陳嬰看著他,他沒有這個膽子!」

  「大王,東楚王熊心造反,誘殺大王派在其手下的重臣,並軟禁上柱國陳嬰!」

  沒過幾日,就有東楚國的消息送抵濟水。

  楚營大驚。

  范增的猜測被證實了。

  項梁在聽到這消息的時候,身子再度顫了顫。

  「大王,你沒事吧?」

  范增再度擔憂的詢問。

  項梁半邊身子都快氣的不能動彈了,胸口堵的像是要當場爆炸,一張臉更是紅的滲人。

  但為了大局,他還是撐住了,咬牙低語。

  「不穀無事。」

  等到他終於緩過這口氣後。

  項梁怒吼道:「熊心豎子,若無不穀扶持,你如今不過是一牧羊老朽,

  豈可得今日之富貴!背叛不穀,真乃忘恩負義之徒,不穀此生定不與你干休!」

  雖然嘴上這樣說著,可項梁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兵力去討伐熊心了,只能指望項冠能在追上劉季將其消滅後,轉頭把東楚給打下來,將熊心這個忘恩負義的老傢伙一起砍了。

  在此之前,他還得派使者前往東海,想辦法將熊心給穩住。

  然而沒過幾日,又有新的消息傳來。

  『大王,劉季率兵進入東海,熊心命其為上柱國,賜名劉邦。現在熊心派劉邦率大軍兩萬,公開發文於楚地,將出兵討伐大王———」

  使者說到此處,低頭不敢再言。

  劉季北上後一路直奔東楚,項冠的軍隊還需再渡過淮水南下,不免慢了一截,最終沒有趕上,讓劉季和熊心順利會師。

  「劉邦?劉邦!」

  項梁臉色漲紅,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身前的案几上。

  豈有此理!

  劉季反他,熊心反他,兩人竟然敢聯手來反他!

  項梁怒極之下不顧范增的勸阻,讓使者送上東楚王熊心公開傳視天下的文。

  「大王,還是不要看了。」

  「怕什麼,不穀還怕這區區文不成!」

  項梁打開帛書,舉目望去。

  反賊項梁,乃昔日我熊氏之臣,不穀之奴,鞍前馬後,本該盡心為國。

  然則其心懷不軌,欲染王之尊位,以下欺上,以臣欺君,其行遠惡於秦之趙高·

  洋洋灑灑數百字,越到後面罵的越難聽,直言項梁欺君罔上的惡行,將其貶成了天下最大的惡人。

  項梁越看越氣,越看心越堵,他感覺自己的胸口快要炸開,腦袋即將爆炸。

  身體不由控制的搖晃起來。

  「大王!大王!你沒事吧?」

  范增再度驚恐的詢問,起身欲來扶項梁。

  其餘在場的人也都害怕的圍過來。

  項梁喃喃道:「不穀無事,無·————事砰!

  項梁身子猛然一倒,摔翻在了案上,

  就在西楚王項梁第二次暈蕨倒地的時候。

  整個濟水以南的形勢,正在急速的變化著。

  韓地潁川郡,前將軍李良在此同韓軍回師,與韓太尉公孫信合兵兩萬,

  向楚都陳縣進發,試圖直搗楚國都城。

  碭郡,唐國右將軍岳成打下陳留後,又攻破雍丘,並北上攻取外黃,正在加速向睢陽進軍。

  昌邑附近,楚將英布將彭越逼入巨野澤,正準備帶兵南下支援睢陽,結果剛出發兩日,彭越又率兵從澤中出來,再度攻下了昌邑城,並襲擊了英布的後方糧道。

  東陽縣。

  東楚上柱國劉邦率其舊部及其餘兵卒兩萬餘人,大破前來討伐的楚將項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