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死默面獰,如同惡鬼復生。
他向著少年逼近,帶來可怕的壓迫感。
周圍兵卒也都紛紛持握武器,冷目望來。
文秀臉色微變。
他咬牙道:「唐王欲殺效命之壯士乎!」
壯士?
吳廣看了看他的模樣。
十多歲的少年,身體還未長開,難與壯士二字搭邊,不過從其行為來看,膽魄還是有的。
他冷冷道:「壯士效命,自可前往宮廷拜訪,安得亂了規矩。」
文秀一愜,已是明白了吳廣的意思。
他也乾脆,被吳廣這麼一說,不再開口爭辯,任由那壯漢將其擒下。
從這壯漢兇惡的面容,粗大的手臂來看,被他用力一捏怕不是得當場骨斷筋折。
文秀已經做好了準備,可他被擒住時,卻有些驚訝。
因為這壯漢看似兇惡,下手卻留了許多力,文秀只要不掙扎,對方幾乎不會傷他。
文秀回首,見這壯漢面容看似兇惡,但那雙看向他的眼晴卻有些溫和。
讓毋死將攔路的小子拿下後,吳廣沒有過多駐留,繼續擺駕回宮,只留咸陽街上眾多民眾在驚後,興奮的小聲議論。
少年遮道,阻攔王駕。
這事情可是個上好的談資。
吳廣則當做無事發生。
回到宮中後,他將自己欲要在河北募兵的想法與李左車這位參謀進行商討。
因為有魏武卒、齊技擊等有先例的精銳募兵存在,李左車對唐王想要募兵為精銳的想法並不感到奇怪,只是覺得數量太多的話,會極大拖垮國家財政。
「諸郡新定,尚不穩固,君上不宜施以重稅,河內之前被秦軍肆虐,君上免了兩年租稅,這兩年燕趙供應軍需,人多疲乏。我唐國雖據有秦廷之財,可終歸有限,之前在關中募兵兩萬,河北之地最多再募兩萬,如果再多,恐怕會力有不支啊。」
吳廣點頭,同意李左車的看法。
募兵的成本比徵召兵高太多了,以唐國現在的情況募兵四萬便是極限了,若是再多,就會影響到行政、生產等方面。或許以後休養生息,將地盤消化後能夠攢點錢繼續養兵,現在還是不行的。
少府的錢已經被吳廣花了大半來賞賜兵卒,治粟內史那邊的國家財政也太不樂觀。關東造反一年半,秦廷從東邊收不到多少田租賦稅,還得自掏老底來供養章邯王離的大軍,損耗比較大。
現在吳廣手裡的錢,都是秦二世和趙高拼著民心敗壞,以嚴刑酷法強行從黔首手中搜刮出來的,每一枚錢都來得不容易。
要是秦二世和趙高下手不夠狠,沒有給吳廣攢下家底,別說養兵了,他甚至連賞賜的錢都拿不出來。
想到此處,吳廣又在心中感嘆了一聲趙丞相對他的幫助。
「就暫定兩萬人吧,李君可先下去定個方略出來。」
吳廣讓李左車思考一個方案,吳廣看完若是覺得可行,就會送到邯鄲去,讓兩位丞相根據實際進行操作。
有專業人才處理這些事情,吳廣不算太費心。
李左車剛走。
侍立在旁的毋死開口了:「君上或許能給那文家小子一個機會。」
吳廣說異的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平日不怎麼聲,沒想到今日會為一小子求情。」
「他是君上親眷,又是文嫂子的家人,心中有些不忍。」
毋死外表兇悍,實則是個重感情的人。
之前他受刑面,惡名在外,常被人嫌棄忌憚。後來認識吳廣後,也同文姬見過幾面,文姬並不對毋死的兇相感到畏懼,平和相待,這讓毋死心中感動,如今那文秀既是文氏族人,他自然會生出相扶之意。
吳廣解釋道:「那小子仗著姻親關係當街攔路,頗有些狂傲,若不收拾,會造成不好的影響,以後他還更容易囂張跋扈。現在收拾一頓,敲打一番,也算救他。至於日後如何對待,就看此子的表現了。」
毋死明白吳廣的意思,就不再多言。
吳廣將文秀扔給盧陵關押,又命阿牛去調查文氏在關中的情況,
阿牛的速度挺快,不僅很快就收集到了文氏這十餘年來在關中的信息,
還順帶把文秀的父母帶到了宮外。
「文氏一族被遷入關中後,各家被秦人打亂分散在不同裡間中,這些年來往不算緊密。文嫂子的長兄在前年章邯徵召,音訊全無,估計不是戰死沙場,就是被項梁坑殺了,或者被押回了楚地。唉,君上,文嫂子可是只有這個弟弟了啊。」
阿牛同毋死一般開口求情。
吳廣瞪了他一眼,也不多言,只讓他將文秀的父母叫進宮來。
文志夫婦大概五十餘歲,或許是背並離鄉在關中生活的不太好,也或許是因長子生死不知而憂傷過度,夫婦二人皆頭髮半白,面容滄桑。
他們已被外面的宏偉宮殿震驚,此刻畏縮的走入殿中,甚至不敢正眼打量吳廣,便噗通跪在地上不斷叩首求情。
「大王在上,小人之子不肖,竟膽敢衝撞王駕,真是罪該萬死。然小人只剩這個兒子了,還請大王看在舊日姻親的關係上,能饒恕這不肖子的命,
若欲治罪,小人慾以身代之。」
文志泣聲求饒。
文妻邊哭邊不斷的向吳廣磕頭,嘴裡不聽說著:「大王饒命,還請大王饒命啊。」
見到這般場景,吳廣嘆了口氣,搖頭道:「先起來吧,文氏之親,寡人是知曉的,爾等無需多言。盧陵,將文秀帶上來吧。」
「唯。」
盧陵在殿外應了一聲,讓去去帶文秀。
文志夫婦見唐王說無需多言,便不敢開口,目光皆望著殿門,既期待又害怕。
片刻後,文秀一身布衣走入殿中,他抿著嘴,臉色很平靜。
直到看見自己的父母跪在殿中一旁。
「父親,母親。」
文秀喚了一聲。
文志忙道:「不肖子犯下大罪,還不快請大王饒命。」
其妻在旁痛哭不已。
文秀看在眼中,臉露愧色。
他上前兩步,向吳廣跪下俯首道:「文秀有罪,還請大王責罰。」
吳廣眼波微動。
請大王責罰和請大王饒命。
同一件事,兩字之差,卻顯露出不一樣的態度。
他問道:「罪在何處?」
文秀低首道:「文秀不知輕重,為引大王注目而當街攔駕。此舉不僅驚擾了王駕,更壞了規矩禮儀,日後若有人效仿此事,皆乃小人之罪。」
「你倒是清楚。既然明白,為何還要這樣做?」
「一時激動,只想著能靠膽氣攔駕,得大王賞識,日後就可為大王效力,被大王重用。當時沒想到此處。現在來看,是小人衝動魯莽了。」
文秀尷尬開口。
吳廣點點頭。
在他看來,文秀明明可以走正常流程前往宮殿求見,卻選擇了這種方式。
除了膽子大外,肯定是想要名聲和出風頭。
這對一個國家來說,是不可取的,壞了規矩禮儀,就容易造成不良影響,日後萬一有人學他呢?
不過細想下來,吳廣其實也未怎麼生氣,甚至還有些理解。
人不輕狂枉少年嘛。
十多歲的年紀正是容易熱血上頭的時候,做出這種事情很正常,
有膽子才有衝勁,才有幹大事的魄力。
教訓一番,再進行約束引導,或許能比那些循規蹈矩的人更能立下功業。
當然,吳廣會這麼想,最重要的還是文秀的身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文氏。」
吳廣在心中低語。
他吳氏人丁凋零,整個家族就只有侄兒吳沖還可培養,宗親勢力薄弱,
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現在有文氏子弟主動尋上門,除了嫂嫂的關係外,若是對方真有能力,
吳廣並不介意培養使用,以平衡唐國內部的勢力布局。
他再度打量了這文秀一眼。
少年愧疚的咬著唇,眼神澄澈,並無那種怨恨不滿之情,看樣子是真知道錯了。
吳廣道:「你既知錯,便要受罰。」
文秀沒有遲疑,道:「請大王責罰。」
吳廣點點頭,道:「服役十日,以作懲戒。」
聽到這話,殿中的阿牛和毋死皆輕吐了一口氣。
文志夫婦則大喜過望,忙跪下即首道:「多謝大王饒不肖子性命!大王寬仁啊!」
吳廣再度打量了一眼少年文秀,見其面上如釋重負,沒有喜色,也無怨恨,看上去是很清楚的認識到這本就是自己該要接受的懲罰。
「有膽魄,也能明事理,是個可造之才。」
吳廣暗暗思索,心中已有想法。
他讓盧陵將文秀帶下去,在這小子服完役,接受完懲罰之前不會接見。
目光轉向文志夫妻,吳廣繃著的臉色舒展開,溫聲道:「文氏乃我吳氏之姻親,兩位皆乃寡人之親族長輩,無需如此多禮,快坐下吧。」
處理完小兒輩的事情,吳廣對於文家的兩位長者也不端架子,溫聲撫慰著。
文志夫婦看到兒子沒有性命之憂,又見唐王和藹開口,心中恐懼變成了喜悅之情,開始想念起自己那多年未有聯繫的女兒來,大著膽子詢問文姬的事情。
唐宮中的氣氛逐漸變得和睦起來。
在唐王於咸陽思慮著建設軍隊,並與舊日姻親重聚的時候。
經過一路馳行的齊國使者婁敬,終於回到了齊都臨淄,匯報他們齊國大計劃的實施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