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二年一月。
隨著時間入春,關中大地冰雪逐漸融化,可空氣中的寒冷不僅沒有消去,反而越發刺骨。
下雪不冷化雪冷。
這凍人的天氣里,就連唐王吳廣感覺受不了,在城外巡視一番後,就縮回屋裡烤上了火。
他也不是在此空閒,而是邊烤火,邊聽著博士叔孫通講解一個關係到國事的問題。
「正月建寅,二月建卯,三月建辰————-十月建亥,十一月建子,十二月建丑。夏以建寅為正月,殷則改建丑為正,周則以建子為歲首。」
「列國爭霸時,有國以十二月為首,有國以十一月為首,秦楚兩國則皆以十月為一年之始。秦稱十月,楚稱冬夕。」
「秦皇帝統一天下後,以法令推行四海,皆以十月為歲首過年。今齊、
韓、魏復國則又將時間改回建子為正。三國皆改曆法,大王若欲此時更替,
倒也無妨。只是不知大王欲如何更之?」
叔孫通博古通今,將曆法之事說了個清楚,並好奇的詢問。
吳廣眉頭微挑。
更改紀年法這事,他早就想幹了。
作為後世來者,一月份本該是一年之始的時候。
可在秦時,卻是一年中的第四個月,吳廣來到這個時代很多年,還是不太習慣這個算法。
從十月數到九月為一年,四季交錯是冬、春、夏、秋。
怎麼看都不如從一月數到十二月,四季按春夏秋冬排序方便。
在紀年的換算上更讓吳廣頭疼,比如現在的唐二年一月,實際上是唐國建立第二年的第四個月,讓他感覺很不方便。
如果全天下都還是推行秦國的十月為歲首,他倒也不至於和天下人對著幹,讓大家都不方便。
可現在齊、韓、魏三國復國,又按照舊曆把過年時間調回了十一月,百姓庶民過年的時間,年歲的計算也都跟著改變。
三國復國後棄秦歷而改用舊曆法。
沒道理他這個誅滅暴秦的新國家,還要繼續用秦國的舊法。
新國新氣象,加上現在正是他想要的一月份,此時不改更待何時。
「寡人聞一年之計在於春,萬事當以一為首。」
「今我唐國伐滅暴秦,約法三章而盡棄秦法,寡人慾以建寅之正月為歲首,日後紀年皆以一月始!」
吳廣沒有猶豫,下達了更羅首至一月的決定。
至於這一決定引起的曆法及其他紀年法問題,就不是他該操心的事情了,自有叔孫通等一干儒生為他解決。
否則花錢養這些人來做什麼呢?
叔孫通能從秦二世手下脫身,還能搖身一變成為唐國博土,自然不是什麼腐朽老儒,不會去勸吳廣按照周制來,對於唐王的決定,叔孫通是舉雙手贊成。
借著唐國滅秦帶來的巨大聲望,更改舊曆的阻力幾乎沒有。
可私下裡有許多秦人對他們用了無數年的曆法被突然更改,還是有些不滿的。
秦法廢除後,關中新起的酒肆里,就有人談論看這個唐王新下的詔令。
『我就沒聽過有人在一月份過年,大家要不是十月,要不是十一月,哪有人會以春天當歲首啊,真是奇怪的很。」
「是呀,我聽說只有很久很久以前的夏人才是以一月為歲首,這唐王怎麼還越活越回去了啊?」
有一黃面秦人端看酒杯小口啜飲,同時和人吐槽看更改曆法之事。
上一次在一月份過年,還是一千四百多年前,以一月為歲首,在許多人眼中確實很奇怪。
只是他話音剛落下,鄰座便有人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若無唐王滅秦,你豈有今日在此飲酒誹謗的機會,換做秦時,就憑你這番話就會被抓去做刑徒。不知感念唐王恩德,還敢在此出言不遜,我手中若有劍在,真要一劍砍了你!」
黃面秦人回首一看,見是個身著布衣的少年郎,身姿挺拔,劍眉濃黑,
一雙眼晴死死盯著自己,若是目光能殺人,自己怕是早被殺了千萬遍。
而此時隨著這少年怒斥,酒肆中也有不少人跟著起身呵斥:「說的沒錯,要是那秦皇帝還在的時候,你敢這樣說話嗎?唐王仁善,更改舊曆也是為了與暴秦相區別。你想要十月過年,莫非你還想念暴秦不成!」
黃面秦人臉色大變,自知理虧,也怕剛才吐槽唐王的話傳出去對自己有害,忙道:「是我胡言了,爾等勿要生氣,我不該亂言的。」
說著,他當著眾人的面給了自己兩個嘴巴,給了酒錢,灰溜溜的轉身跑了。
少年冷冷看著他離去,哼了一聲,也沒了喝酒的興致,給錢之後大步走了出去。
他出了酒肆,深深看了眼遠處巍峨高大的咸陽宮,才轉身往渭南走去。
渭南之地,除了華麗成群的秦國宮殿外,還有許多裡間。
這些裡間中居住的大多是十餘年前,秦始皇從天下遷移過來的富戶。
少年走入一處稍顯破舊的宅邸。
他的老父親正在院中眯著眼曬太陽。
「秀兒,回來了?」
文志聽到推門聲,睜眼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幼子。
文秀點點頭,目中湧出亮光來:「父親,我這段時間已經打探的清楚了。唐王就是出身於陽夏縣太康鄉,正是昔日我文氏之姻親,我欲求見唐王,為其效力。」
聽聞這話,文志反倒猶豫起來:「昔日我文氏被秦皇帝遷入關中時,你年歲尚幼。唐王若真是吳氏三子,當時也是少不更事的年紀,還能記得吾等嗎?要是去向他求見,唐王會不會不喜?萬一唐王怪罪———」
見老父一臉跨的模樣,文秀皺眉道:「長兄在時,曾對我說父親你就是擔憂這樣,擔憂那樣,太過老實厚道,我家明明不夠遷徙的條件,被人故意使壞上了遷徙名單,你卻不敢說話。遷入關中後又受秦人壓迫,家道日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你又開始擔憂起來,不敢去見唐王,莫非你就不想知道我那長姐的境況嗎?」
被兒子一頓說,文志不僅不怒,反而低著腦袋,臉上閃過一抹愧疚。
咸陽和陽夏相隔上千里,在這個時代想要兩地通信的代價太大了,特別是他們還是屬於被遷徙入關的六國之人,常受秦廷監視。這麼多年下來也就一開始的時候想辦法托人帶信過幾次,後來便斷了音信,不知對方狀況。
十多年過去,也不清楚他昔日最寵愛的女兒怎麼樣了。
文志輕聲道:「既如此,便依你就是。有昔日姻親關係在,你去尋唐王,唐王就算不喜,想來也不會太過怪罪。」
文秀搖搖頭,側首看向渭北方向,眼中閃過憧憬與崇拜。
「唐王乃世之英雄,又素以寬仁為名。莫說有姻親關係,縱使沒有,我去求見,欲為他效力,唐王又豈會怪罪!」
文氏通過打探,終於確定了吳廣正是他們很多年前在楚地的姻親。
而此時剛剛正式更改秦歷為唐歷,為後世定下了一年之計始於春,過年從一月開始的唐王吳廣,正要接待另一位客人。
「齊國派出使者正過河北而來,欲要拜見君上,說是有國事相商。」
負責外交的典客前徹送上了最新的消息。
齊國的使者已經到了半路,要不了多久就會抵達關中。
「齊國使者啊,怕是來尋我抗議論池之會的吧。」
吳廣笑起來。
齊國派來使者的事情並不驚訝。
浥池之會,唐楚韓魏四國劃分了天下郡縣,瓜分了秦國留下的遺產,唯獨沒有帶齊國參加。
齊國事後要是沒點反應,吳廣反倒還會擔憂,怕他們心裡藏著壞。
有了反應,派出使者前來,不管是向吳廣抗議還是要談其他條件,這都是正常的。
吳廣順口問道:「齊國使者為何人?」
前徹道:「說是一個叫做婁敬的齊人。」
「婁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