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郡,沛縣。
自從豐邑發生過叛亂之事後,劉季就將妻兒父母全都安置在了這裡,沛縣算得上他的老巢。
現在,劉季回來了,帶著一張黑臉回到沛縣。
項梁和范增雖然嘴上催促他離去,可也沒做的太絕,給了他一個回家探親的機會。
劉季這一去很可能會埋骨他鄉,後事什麼的還是得先交代一下。
本來聽說暴秦滅亡,池會盟天下休戰的消息後,劉季的父母妻兒還挺高興,覺得以劉季的功勳好歲能在西楚國混一個富貴,日後的生活不用愁了,哪知劉季帶回來的卻是這個驚天噩耗。
「我的兒啊!百越險惡之地,聽說到處都是毒蛇猛獸,當年咱豐沛起碼有數百人被徵發南下,結果有人回來嗎?一個都沒有啊!我的兒啊,你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啊!」
劉太公一聽這消息,就哭的涕泗橫流,聲音悽厲,直插雲霄。
二哥劉喜也一臉哀容,對著劉季不住嘆息。
其他幾個劉氏的子侄同樣暗暗搖頭,看著劉季的眼神滿是可憐。
這讓劉季眼皮直跳。
我這還沒死呢,怎得就像給我哭喪似的?
哭什麼,我又不是不回來。等我為西楚王拿下南海諸郡,不僅可以回來,還能得個君侯之位,哪一點不好!」
劉季當著父兄宗親的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就像是君侯之位已入掌中只是到了晚間,他在榻上完事後,才小聲唾罵起來。
「南海諸郡聽上去是郡縣,實際上就是百越蠻子住的山林野地,說不定連房子都沒有,去了還得在地上打窩。這種破地方,哪個腦袋有坑的才想著去,要是那項梁一開始就說要去南海,我就算拼了命也得拒絕啊。可惜著了他們的道,中了欺詐,這下不去也得去了。項梁匹夫,真是不當人啊!」
劉季罵了一通,又將呂雉抱住,嘴裡哀嘆道:「娥啊娥,我的好女子,我這一走,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你這一個人怎麼受的了啊。」
「什麼一個人,兒子女兒不算嗎?」
呂雉白了他一眼,轉而秀眉微挑,低語道:「我聽你說項氏之所以讓你南下,還是因為唐王在論池對你的態度特殊。他這是真的抬舉你?還是特意這樣做,好借項氏之手對付你?」
劉季苦笑道:「難猜啊,你說唐王是看重我吧,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功績,憑什麼能引他注意?若是借項氏之手收拾我吧,我這幾千人馬也威脅不到他吧?若說是藉此挑撥諸將和項氏的關係,可他怎麼不選英布?那廝明顯不如我聰明,對英布動手比我容易的多吧?」
呂雉眉思索,她能看出這裡面的不同尋常。
可她也和劉季一樣,想不出唐王專門針對劉季的理由。
短暫的寂靜。
劉季突然一改臉色,嚴肅道:「以我在論池和新安的觀察,唐楚之間矛盾頗深,日後或許會有一場大戰。我現在因唐王之事惡了項氏,他們就打發我去南海,若是我死在南邊,他們或許還不會怎樣。可若有其他變故,免不得用你們來要挾我。」
我會拜託英布照看,若是日後情況有變,他會派人前來知會。到了那時,如果真有危險,就讓婦兄護著你們和我劉氏一族往魏地跑吧。魏是唐之僕從,你們呂氏又是魏人。不管唐王對我是什麼想法,但有論池的事情在,
魏王必定會庇護你們。莫要落到項氏手中就好。」
呂雉聽得皺眉:「變故?你是想在南邊做什麼,莫非要反項氏?」
劉季搖頭:「我也不知道,可我也不想一輩子窩在越地。若有機會我肯定是想回來的,那時候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呢?」
「項氏惡我,我就提前做個準備,也算留條退路吧。算了,不多說了,
我明日還得去說服周勃、曹參、蕭何這些人呢,光是想想就腦袋疼。」
說看,劉季又爬上了呂雉的身。
百越險地,這一去說不定就再難相見,自是要好好告別。
唐國正在出兵控制秦地諸郡,並穩固內政,發展生產。
西楚東楚兩國之王,則在盱台開會議事,解決兩國間的地域問題。
沛公劉季在家鄉與親人交代著「後事」。
此時的某東方大國,則是沉浸在一片憤怒中。
「豈有此理!」
「項梁匹夫!吳廣小賊!此二人竟然敢背著我齊國在池劃分天下,這是一點都不將吾等放在眼中啊!我齊國不承認什麼論池之會,這天下如何劃分需得經過我齊國的同意!該派人去告訴唐、楚兩國,讓他們前來與吾等重新會盟!」
齊國大將田橫在殿中放聲怒吼。
其嗓門之大,震得群臣面色發白,齊王田市都忍不住伸手捂了捂耳朵。
田橫乃齊相田榮之弟,性格素來剛烈暴躁。
他這次憤怒咆哮,在於唐楚兩國在論池會盟的時候沒有派人來邀請齊國參加,只是在盟會後派來使者進行通報,
唐、楚、韓、魏四國會盟,劃分天下,瓜分秦國的遺產,這種大事情竟然敢不來邀請齊國,這讓他們齊人的面子往哪裡擱?
田橫心中的憤怒也是理所當然。
田市嘴角抽了抽,待田橫吼完後,他才大著膽子道:「大將,唐楚在池會盟是因為唐軍打入關中滅秦,楚國又在滎陽收降秦軍,這才在戰後處置秦國諸郡縣,吾齊國並未參與這一次大戰,而且秦地也不與齊國接壤,就算參與,也分不到什麼。此番會盟沒有邀請————」
「大王所言謬矣!」
田橫打斷齊王的話,當眾呵斥道:「大王莫非是忘了先王是怎麼死的嗎?先王正是率著聯軍伐秦,遭受了秦軍的偷襲,這才不幸戰歿。誅滅暴秦,呵呵--要不是有我齊國先王的犧牲,那唐國、楚國怎麼可能滅得了暴秦!他唐楚二國只是死了些兵卒,而我齊國可是死了一個王啊!大王,你死了父親啊!」
齊王田市臉色微變。
他是田詹的兒子,自然不可能忘記田儋是怎麼死的。可在他看來,唐楚會盟已成,天下諸侯中有四個國家都同意這條款,你齊國要是進行抗議,不承認論池之盟,那豈不是要同時得罪四個國家了?
田橫的話又讓他不敢反駁。
田市名為齊王,但更多的只是一個象徵。
齊國之事皆由田榮、田橫兄弟專斷,政出於相、將,而非決斷於王。
田市只能望向另一側的田榮。
這位,才是齊國真正的主事者。
田榮的城府也明顯優于田橫。
他先讓其餘臣子離去,殿中只剩田市、田橫和他後,才緩緩開口。
「大王適才之言有理,秦地距吾等齊國遼遠,就算讓我齊國參與論池之會,怕是也得不到多少好處。且如今論池之會已得四國認定,若強行抗議,
難免與諸侯為敵,對我齊國不利。
田橫怒道:「那依兄長之見,吾等難道就坐視不理了嗎?唐、楚二國分了秦國十餘都,韓、魏皆復國復地,項梁更一舉稱王,他們全都得了大好處,唯有我齊國死了一個王,喪兵損糧無數,卻連一點好處都沒有,這種事情豈能忍?」
「自然不能忍。」
田榮眯著眼,腦海里則想著前幾日那個名為婁敬的齊人前來求見,為他分析的天下之勢。
齊國,正處於一個危險的境地。
田榮低聲道:「且這不是忍不忍的事情,如今唐據河北、關中、巴蜀之地,那項梁又得大半楚地,其摩下地域人口皆超過我齊國。若是放任不管,
等他們將這些郡縣消化後,都將對我齊國造成極大的威脅。若是唐楚聯手,
帶著韓、魏為僕從一起東來,則我齊國危矣。」
話語落下,田市和田橫皆悚然一驚。
是呀,唐、楚兩國在瓜分秦國遺產後,地盤和人口可比齊國大多了,再加上有韓魏為僕從,一旦兩國對齊國有壞心,那他們可就危險了。
田橫忙道:「依兄長之見,吾等該如何辦?」
田市也神色緊張的望過來。
田榮已得婁敬獻策,胸有成竹道:「既然怕唐楚消化秦地後來對付我齊國,那吾等不如先進行挑撥,讓唐楚先行打起來,如此我齊國便可坐觀虎鬥,不僅危機可免,還能從中獲取利益。」
「想要休戰?」
「呵啊—··—」
「這天下亂不亂,由我齊國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