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下游。
正有一支黑甲軍隊邁著輕快的步伐趕路。
「這一戰咱們起碼殺了五百人,不僅放火燒了敵營,還把將旗給砍了下來,真是太暢快了。」
「是啊,自從吳廣在漳水大敗武城侯以來,吾等秦軍就一直被其壓著抬不起頭,今日終於打了場大勝,可以揚眉吐氣了。」
「可惜打的是魏人,要是唐軍的營壘就好了。」
軍中秦卒邊走邊笑,氣氛十分輕鬆,一場小勝仗驅散了多日以來壓抑之氣。
領頭的秦將卓全也是臉掛笑意。
他回頭看了眼後方被秦卒扛著的殘破魏旗。
有這東西,他的任務就算圓滿完成了。
只要秦軍士氣得到提振,接下來死死擋住唐軍的攻勢,撐到關東的上將軍率軍回援,那麼這大秦說不定還有救。
「我這邊破營奪旗,不知道君侯那邊與吳廣談的如何了?」
就在卓全這般想著的時候,突然眉頭一挑,感覺到一絲異樣。
「什麼聲音?晴天打雷?」
行進的隊伍中也有秦卒發現異樣。
「是馬蹄聲!」
響聲轟隆如雷,從遠方逼近。
卓全回首望去,只見後方出現了一片急速奔騰的身影,正向他們快速接近著。
他驚的目光轉為了恐懼。
秦軍隊列中無數尖叫聲響起。
「是唐軍的騎兵!」
「他們竟然有騎兵渡河了!」
「好呀,今日終於有我韓廣立功的機會了!」
唐將韓廣雙目發光,緊握韁繩縱馬狂奔,死死盯著前方的一條行軍長龍。
原歷史上的燕王韓廣,如今只是吳廣魔下一個渴望立功的騎兵將領。
他現在唯一想要的,就是為唐王立下一個大大的功勞。
自從韓廣在燕地跟隨葛嬰攻取了上谷郡,便被安排統領燕地徵召的騎兵。
幽州鐵騎。
名號聽上去很勇悍,可實際上這支騎兵在吳廣魔下就沒幹出過什麼戰績因為幽州鐵騎剛成立,王離就帶著二十萬大軍殺了過來。
面對如此雄軍,吳廣選擇依靠漳水長城防守,數月間一直處於守勢,自然就沒有騎兵用武之地。
後來吳廣借天時水淹秦軍,又南下逼退章邯救援魏國,緊接著西攻河內、上黨,一路基本都是勢如破竹,很少有兩軍正面進攻的野戰。
這支騎兵就只能撿一撿追殺殘敵的功勞,沒立下過什麼大功,這讓韓廣在唐軍諸將中都說不上什麼話。
現在終於有了一個機會。
一支偷渡洛水突襲魏人的秦軍,正是送到韓廣手邊的大功。
他抬手,舉鞭遙指秦人,高呼道:「幽州鐵騎,陷陣破敵,殺!」
「殺!」
眾騎士皆奮勇高呼。
同時騎兵分出兩隊,每隊各千人,從左右包夾過去。
數千匹戰馬在原野上奔騰,迎面衝鋒,給人帶來的壓迫力是極大的。
此時的三千秦軍剛剛經歷過一場廝殺,又來回趕路近十里,體力消耗極大,本就沒有多少鬥志。此刻他們見到唐軍騎兵從後方以山崩地裂的氣勢衝來,許多人臉上已經浮現了懼意。
「列陣!列陣迎敵!」
卓全高呼大叫。
面對騎兵,步卒唯一的戰法就是列陣自守。
一旦逃跑,那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秦卒們驚慌的想要列成一個禦敵的方陣,可他們原本是排成行軍時的長蛇陣,短短時間內想要變換陣型並不是那麼容易。
而騎兵的速度太快了。
片刻之間,後方騎兵便沖了過來。
燕地騎士們憑藉嫻熟的騎術在馬上開弓射擊,先以騎射擾亂秦軍。
秦軍本就是倉促變陣,現在防禦陣型還未結成便迎頭挨了一通箭雨,人員死傷倒是沒有多少,整個軍隊卻徹底亂成了一團。
在這混亂中,從兩側包抄的騎兵已是沖了過來。
竇時間,秦軍步卒被鐵騎淹沒。
卓全愣愣的看著這一幕。
「完了,又完了。」
他的哀嘆,很快就被廝殺聲所淹沒。
臨晉城外,唐王吳廣在萬軍簇擁中歸來。
今天和王離相會的效果,他表示很滿意。
「我指洛水為誓,秦軍中有許多人心生動搖,哪怕他們沒有主動過河投降的膽子,可待到我軍殺過洛水的時候,肯定會有許多人臨陣倒戈。到時候吞下王離這支軍隊就易如反掌了。」
「現在只需要耐心的等他們回去傳播,將這事情傳到所有秦人耳中,徹底動搖其軍心鬥志後,便是一舉破敵之時!』
吳廣對即將打響的洛水之戰胸有成竹。
可回營後,他得知了一個讓人錯愣的消息。
『大王!那王離太狡猾,太惡毒了,竟然趁著和你相會的時候,派人偷渡洛水來襲擊。我一時不察著了他的道。大王啊,你要為吾等魏人做主啊!」
魏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在吳廣面前痛訴秦軍的陰險狡詐,以及魏軍是如何的無辜受襲。
等了解完事情經過,吳廣有些無語。
王離這事做的確實不地道,可兵者詭道,人家借著吳廣邀約的機會搞偷襲也能說得過去。
只要你認真防備,還怕別人偷襲嗎?
有洛水為阻,只要派人不停巡視河岸,在秦軍剛過河的時候就能馬上發現,怎麼都不可能被秦人摸到營壘邊才發現出了問題。
退一萬步來說,你魏軍就算被偷襲,但只要多抵抗一下,十萬唐軍就在旁邊,收到來信後很快就能支援,怎麼也不至於打成這種營壘被燒,主將棄軍逃跑的戰局。
魏軍的戰力,真是一言難盡。
雖然心中吐槽,吳廣面上還是安撫著魏豹。
「公子放心,秦軍敢渡河來襲,寡人必不放過。後將軍已經前去追襲,
想來能在他們渡過洛水前截下來。」
吳廣安慰的話很快應驗了。
沒過多久,就有韓廣率騎兵在下游襲破秦軍,並虜秦將的消息傳來。
到下午時,幽州鐵騎如風般歸來,後方還有步卒押送的一長串俘虜。
「啟稟君上,末將在秦人過洛水之前將其截住,共殺敵六百餘人,俘虜約兩千,並生擒一秦軍司馬。還有數百秦軍四散奔逃,末將已派人進行追殺,要不了多久就能肅清殘敵。」
韓廣意氣風發,在吳廣面前大聲匯報戰績。
有了今日之戰,他幽州鐵騎也算有了拿得出手的成績。
吳廣贊道:「好,韓將軍此戰甚美,當計一功。」
夸完手下,吳廣又讓人將那活捉的秦軍司馬帶上來。
「好呀,就是你這賊子不講武德,竟然率軍來偷襲本公子!」
魏豹見卓全狼狽的被押進來,立刻痛罵出聲,並對吳廣請求道:「大王,快快殺了此無德賊子,讓對面的秦軍知道厲害!」
吳廣沒理他,而是盯著面前的秦將,問道:「今戰敗被擒,可願降我大唐?」
卓全一愣,他本以為吳廣會為魏將泄憤而殺自己,都做好了被殺的準備,哪知吳廣在這時候還會進行招降。
沒有猶豫,卓全拜首道:「大王寬仁,秦人卓全,願降大王。」
「如此甚好。」
吳廣點了點頭。
他沒管旁邊一臉鬱悶的魏豹,轉頭看向陳平,道:「這些人如何使用,
明白吧?」
「君上放心,平明白。」
陳平含笑應道:「有這些秦人在,對面的軍心將徹底崩潰。」
說話時,他的眼中閃過陰險的光芒。
洛水西岸的秦軍營壘。
「我好恨啊,怎得就上了吳賊的當,傻到去洛水和他見面。」
王離一臉煩躁,嘴裡還不停怒罵著。
這一次和吳廣見面,秦軍受到的影響太大了。
現在還沒人敢在他面前說投降的事情,可王離清楚的知道手下那些小兵肯定會有許多人生出投降的想法。
且隨看時間的流逝,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投降的隊伍,
王離知道這個問題,可沒有任何有效的解決辦法。
因為這支軍隊不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中尉軍本由甘陽統領,他王離是空降來的統帥,軍中沒有任何一個親信,他之所以能指揮的動,主要還是秦廷的任命以及各種軍法的約束,他自已對這支軍隊的控制力不算太強。
「只能看卓全帶領的奇兵了,若是他能破唐軍一處營壘,就能提振軍心。不過他都去這麼久了,怎麼還沒有消息傳來,可別被吳廣給截住了。」
王離將希望放到奇兵身上,並命人去下游卓全渡河的地方探查,看看卓全是否完成任務回來了。
派出去的人還沒走多久,就有一秦將快步前來稟報:「君侯,卓--卓全有消息。」
「這麼快?」
王離大喜,忙道:「他可得勝了?」
秦將臉露尷尬,小聲道:「君侯-————-卓全在對岸呢。」
王離一番猶豫後,還是來到了洛水岸邊。
他臉色鐵青的望著對岸,人數不算多,黑色的甲冑以及飄揚的黑旗顯露出了他們的身份。
卓全··似乎被唐軍俘虜了。
王離牙齒咬得咔咔響,他本不想來的,可還是來了。
不親眼看一看自己派出去的奇兵的下場,他總是不甘心。
洛水東岸的卓全見到王離的到來,從後方唐卒的手中接過大喇叭,向對岸喊話道:「武城侯!吾等降唐了,唐王對吾等很好!對岸的袍澤們·——-」
聲音飄過洛水,再度傳到秦軍這邊,頓時引起一片譁然。
駐守河岸的數百秦軍以及跟在王離身後的兵卒皆面露驚色。
他們不知道武城侯的奇襲計劃,只以為卓全是帶兵偷渡過去投降的。
「卓司馬投降的速度這麼快?」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卓司馬平日看上去頗似忠良,怎得投降這麼心急。」
「可惡,卓司馬投降都不帶吾等。」
秦卒們私下交談,臉上神色各異。
如果說上午唐王吳廣的當眾起誓,使秦軍的軍心動搖。
那卓全的率軍投降,對秦軍的士氣就造成了致命性打擊。
王離臉色氣的鐵青,他忍不住向對岸吼道:「卓全賊子,你竟敢叛秦降賊,當夷滅全族!」
威脅的話語被對面的大喇叭壓制,毫無威力。
反而對岸有唐將回道:「吾王言,他要多謝武城侯送卓司馬前來歸降!
武城侯真乃我大唐之友也!」
聲音傳過來,王離氣的全身發抖。
他的憤怒之火在燃燒,可卻無計可施,他甚至不敢再在洛水邊久待,忙轉回營中。
王離怕待的久了,會被對面氣的吐血。
他知道卓全投降帶來的害處有多大。
接下來兩天,王離加大巡查力度,將秦營中任何敢言投降二字的人盡數處斬,其中包括了另一個向他建言投降的司馬。
他用嚴刑酷法,短暫壓住了秦軍中的投降聲。
但王離其實已經絕望。
他本來想著憑藉洛水與吳廣死磕到底,哪知道唐軍還未正式渡河,秦軍這邊就出現了崩潰的預兆。
攻心之法,陽謀攻敵,是很難抵擋的。
被酷法壓制的秦營看似平靜,實則早已暗流涌動。
成千上萬的秦卒在私下勾連,若是再持續一段時間,他們說不定就會內部暴動,殺王離而降唐。
吳廣等不了這麼久。
十萬唐軍入關中,加上沿途輸送糧秣的兵卒民夫,唐軍伐秦出動的人數接近二十萬,後勤補給的壓力非常大,每日消耗的糧食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而且關東尚有秦將章邯在,這是一個變數,對吳廣來說,還是要先拿下咸陽才能安心。
他已經通過各種手法打擊了對岸的秦軍土氣,將秦軍的戰力削弱到了低點,是該一舉收尾的時候了。
唐二年十月二十三日。
唐王吳廣站在洛水之畔,正式下達了渡洛水攻秦的命令。
東岸戰鼓擂動,聲音響徹洛水上空。
數萬唐軍將士把這段時間裡打造好的船、筏推入水中,開始向對岸發動全面攻勢。
吳廣站在高台上。
目光從涌動的洛水河面掠過,望向了遠方。
「滅秦的最後一戰了。」
他輕輕低語。
從降人的口中,他已經知道了秦軍的兵力情況。
洛水西岸的秦軍,是關中最後的一支兵力。
打過去,滅了王離,便可長驅直入,殺向咸陽。
覆秦,已到了最後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