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年九月初四。
吳廣在司馬欣投降後,又花了兩日時間整頓降軍,然後才召集摩下諸將與謀士們共聚于帥帳之中,商議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河內已經入手,他們接下來該如何進軍?
吳廣秉承君主之道,將這問題先拋給眾人商議,他將傾聽各方意見後,
再酌情考慮,作出最終的抉擇。
「章邯率軍南下,三川郡只有楊熊的三萬人駐守。而我軍在河內已經超過了十萬,我眾敵寡,此時如果渡河南下,定能擊敗楊熊。」
「這樣就能先取敖倉,後攻洛陽,從函谷關殺到咸陽去,砍了秦國皇帝的腦袋!」
後將軍葛嬰當先發言,他手舞足蹈,說到激動處大手揮舞,像是在以手代刀,砍著不存著的腦袋。
葛嬰的話引起一片響應附和之聲。
因為攻取關中帶來的利益太大了。
伐無道,誅暴秦。
這是天下反秦義軍最開始的口號。
也是後來唐、楚、齊魏聯軍分三路進軍關中的目標。
誰能率先殺入關中滅了暴秦,名聲定然威震天下,齊王田儋為了這個名頭甚至丟掉了性命。
且除了名聲外,率先滅秦帶來的實際利益也是極大。
燕趙之收藏,韓魏之經營,齊楚之精英,幾世幾年,剽掠其人,倚疊如山。
秦滅六國,盡取六國之財富,唐軍若能滅秦,那這些東西都將落入手中,成為天下至富。
名聲、財富,光是想想,就能刺激的諸將眼睛發紅。
吳廣眼眸動了下。
關中沃野千里,秦民百萬之數,對他來說很有吸引力。
可如今章邯軍力尚在,如果吳廣率軍南下,會不會引章邯回師來攻呢?
想到此處,吳廣暫未做下決定。
他摩下果真有謀士起身,駁斥葛嬰的提議。
徹揚聲道:「臣以為此時不可渡河攻打三川。
?
葛嬰不滿出聲:「現在章邯南下,被楚軍拖在南陽,正是我軍趁機攻取三川的好機會,前典客一向多智,怎得這時候犯了糊塗,要放棄這個消滅暴秦的好機會。」
「後將軍此言差矣。正是因為章邯率軍南下和楚軍相戰,吾等才不可輕易進軍。」
徹搖頭道:「項梁攻打武關,關中危急。章邯受命南下,目的便是截擊楚軍。此時吾等若南下攻取三川,占據敖倉。則章邯之軍糧道斷絕,他必定會舍項梁而北上攻打我軍,屆時我軍與章邯相戰,項梁則趁機攻武關,爾等言最終能入關滅秦者,是我唐國耶?還是楚國耶?」
葛嬰反駁道:「項梁不是愚者,如果我軍打下三川,斷了章邯的糧道。
項梁將秦軍拖在南陽,就能將章邯擊敗。就算章邯回援,項梁只需趁勢追擊。則章邯北有我軍,南有楚軍,兩相夾擊下,他也必遭失敗,何需懼怕?」
「後將軍所言甚是,那項梁並非愚者。」
前徹先點頭贊了聲,轉而冷笑起來:「所以當章邯回擊三川時,後將軍以為項梁是會將章邯拖住,給我軍攻打關中的機會呢?還是任由章邯北上與我軍麋戰,他趁機打破武關,殺到關中去?項梁,會捨棄滅秦之利來幫吾等嗎?」
他說這番話並不是從戰略角度出發,而是從人性來看。
吳廣眯著眼。
項梁從起兵開始,就在江東坐觀秦軍消滅陳勝,又在陳勝死後打著他的旗號北上兼併景駒,抓住各種機會壯大自己的力量,妥妥一個老陰逼。
這樣的人絕不可能為他吳廣打配合。
相比葛嬰等人的理想化提議,前徹說的才是現實唐軍南下占據敖倉,章邯糧道被斷必定回師三川以項梁為人來看,他多半會放章邯北上和唐軍死戰,自己則趁機從武關殺到咸陽去。
唐軍一旦和章邯交上手,那就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取勝的。
就算吳廣擊敗了章邯,西邊還有洛陽、函谷關等地,路途遙遠,遠不如項梁攻下武關就能拿下關中那麼快捷。
唐軍南下的結果,很可能就是給項梁做了嫁衣,將滅秦之功拱手相讓。
葛嬰的提議被徹堵了回來,他氣惱道:「好好好,你典客聰明。那你說後面該怎麼辦?」
前徹露出陰冷的笑容:「我認為此時不宜南下,我軍在收取河北之地的同時,再屯兵於大河之畔,坐觀兩虎廝殺。」
「若是章邯被項梁擊敗,我軍就趁勢南下攻取三川,然後一路殺往咸陽。彼時章邯大敗,秦軍士氣頹喪,面對我大軍征伐,許多城池必會望風而降,攻取難度遠比今日容易。此乃是我軍雖未擊章邯,但也可享受章邯戰敗之利。」
「而如果是章邯擊敗了項梁,那我軍拿下三川後,再以雷霆之勢攻打章邯。秦軍先敵齊魏,又與楚軍血戰,兵卒疲憊不堪,我軍以銳卒相擊,必定能勝。彼時我軍擊敗章邯,攜大勝之威進取關中,豈不更加壯哉!」
徹轉向主位方向,對吳廣笑看拱手道:「此乃蚌相爭,漁翁得利也。不管章邯、項梁誰贏,我唐國都有利可圖,還請君上暫捺南下之心,以等待時機到來。」
現在南下,很有可能被項梁利用。
稍等一下,兩虎相爭,一死一傷,反讓唐國占便宜。
這種損人利己的招數,有些人不太看得下去。
李左車皺眉道:「君上與陳王首倡反秦大義,今若據河北不出,坐視項梁與章邯交戰,豈非於道義有失?」
「不如派使者繞道傳信項梁,與其相約共破章邯如何?若定盟約,想來彼輩不可能違天下之義而棄,到時候我兩軍擊敗了章邯,然後再破關入秦。」
吳廣警了一眼李左車。
他的提議是站在滅秦立場上的,一切以滅秦為優先。
徹搖頭道:「中大夫此話不對,吾聞項梁起事,據守江東而不出,坐觀秦軍擊敗陳王,後又拾陳王之旗而號令楚地,擊滅景駒。此後又受君上之召而不應,反擁立熊氏為主。項氏如此行事,何談道義二字?此人既不講道義,那吾等為何要與他講道義!諸位將軍,你們說呢?」
聽徹提到當年項梁坐視陳勝敗亡的事情,帳中張等楚將頓時氣湧上頭,皆附和道:「典客所言甚是,當年項梁如此對待陳王,憑什麼吾等就不能如此對他。讓他也嘗一嘗當年吾等的境地!」
見帳中楚人群起響應,李左車輕嘆一聲,不再多言。
最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吳廣身上,等待這位君主的抉擇。
吳廣掃視一眼眾人的神色,見大多數人皆贊同前徹的提議,都想做得利的漁翁。
而對吳廣來說,如果南邊領軍的是其他人,比如魏咎,比如田詹。
他說不得會贊同李左車的提議,以大局為重,與對方相約攻滅章邯。
可項氏嘛。
吳廣眼中閃過一抹冷色。
他不是那種以德報怨的人。
「項氏當初坐視陳王戰歿,寡人今日也當坐視他與章邯交戰,此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也!」
當初項梁是怎麼對待陳勝的,那吳廣現在就怎麼對待項梁。
你項梁撿陳勝的便宜,那我吳廣也來撿你的便宜。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命左將軍率軍三萬,進取河東。餘眾皆屯駐河內,訓練休憩,以待良機至,則南下滅秦!」
吳廣拍了拍案幾,決定了唐國接下來的戰略部署。
前將軍李良攻太原,右將軍岳成攻上黨,左將軍司馬印取河東。
在三路大軍征伐的時候,吳廣自己率大軍駐兵河內,窺視河南戰事。
一旦南方之戰決出勝負,他就抓住機會趁勢進擊,撰取最大的利益。
見唐王採納了自己的建言,徹拱手贊了聲君上英明,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
他掃視了帳中一眼。
沒看到那個惹人嫌的小子。
可惜啊,要是陳平在此,徹就能讓他知道,這吳王魔下誰才是第一謀士!
上黨郡,長子城外。
陳平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一路晝夜兼程趕來,十分勞苦。
但對他來說,一切都是值得的。
望著不遠處秦軍大營。
黑旗招展,頗有肅殺之氣。
有一隊巡邏的騎兵縱馬奔來。
或是見到陳平和周圍騎從身上穿的是黑色秦甲,那騎兵什長並未戒備,
隔著一段距離叱問道:「爾等來自何處,是何人部下?」
陳平看了旁側騎從一眼。
那人忙用關中口音道:「吾等乃是司馬將軍下屬,有緊急軍情,特自河內趕來!還請速速稟告董將軍!」